第42章 ☆42.第42章

第 42 章

最終,江洵也沒讓雲曦給他包紮傷口。

她的臉色相當不好。

青灰慘白的臉色像是下一刻就要暈過去,可臉頰上的潮紅已經聚集起來成了密密麻麻的紅痕,呼吸淺而急促,這種情況應該是寒氣深入五髒六腑了。

非常危險!

“你給老子好好歇着便是!”江洵沉着臉低吼她,像是對她非常不滿,可眼神裏充滿焦急和擔憂。

雲曦隐隐約約地聽見了,胡亂點點頭,又是一陣眩暈襲來,她用了全身的力氣,說出一聲低如蚊蚋的“謝謝”。

老子不用你謝!

江洵憤怒到極致,也懶得再生氣了。

多餘的布條他沒用。

別人用不到的才想起他,想想心裏真不是個滋味。

手指越來越疼,就算沒有藥也得包紮起來,免得待會再傷到,那這兩根手指就別想再要了。

江洵走到原來的地方,稍微烤了烤火,凍僵的手指微微暖和了一些,他再次從裏衣上撕下布條,熟練地食指和中指上繞圈包紮起來。

單手包紮不太方便。

但他不舍得雲曦再受累,只能自己來。

好在這樣的事他也幹得不少,傷口被布條勒得有些緊,血浸透布條的時候,鑽心蝕骨的劇痛再次起來,江洵渾身肌肉緊繃,疼得嘴唇都在打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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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個不怕疼的,江洵也咬緊了牙關才堪堪忍過這布條纏繞傷口那一刻的劇痛。

江洵滿頭冷汗也顧不得擦,用牙齒咬緊了布條另外一端,快速打了結,才閉眼靠在山壁上喘口氣。

十指連心,真他釀名副其實!

江洵疼得在心裏爆粗口。

劇痛慢慢散去,或者說江洵漸漸接受了這種劇痛。

他在心裏默默計算還要等待多久手下才能找來,上去後要如何處理這兩人的傷勢,雲曦父親的消息要如何告訴她,借此來轉移注意力,減輕痛感。

每一次受了重傷,他都是這樣度過最難熬的時間。

屢試不爽,極其有效。

終于,手指的劇痛減輕了許多,江洵慢慢睜開了眼睛。

突然,有水珠落從眼皮流到了眼睛裏。

江洵熟練地擡手,用袖子将額頭不知何時流下來的冷汗抹去。

可袖子放下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山洞狹小,視線所及之處,雲曦正坐在地上,一手撐在地上支着晃晃悠悠的身體,一手顫顫巍巍正在給那姓陸的用袖子一點一點抹去脖子的血跡。

她視線似乎很模糊,手上也沒什麽力道,可動作卻非常仔細小心。

她沒有用外衫的衣袖,因為上面的繡紋有些硬,而是卷起了外衫的袖子,用柔軟細密的裏衣袖子,輕輕地用幾個手指捏着,一點點,一點點地擦着陸明宇脖頸裏的血跡,生怕弄疼了那個死人般躺着一動不動的陸明宇。

她的确會包紮,陸明宇後腦上的傷口包紮得整整齊齊,和傷口嚴絲合縫,甚至連打結的地方都細心地沒有碰觸到傷口。

她說的不小心把藥粉都倒完了,可在江洵看來,那藥粉沒有一點撒在外面,更沒有沾得布條上到處都是,她把所有的要都上到了傷處,沒有一絲浪費。

江洵看看那姓陸的傷口,在擡起自己手看自己的傷口。

一個上了藥,一個沒有;

一個仔仔細細包紮了,一個用嘴胡亂打了結。

一個被人小心翼翼地清理血跡,一個手心血肉模糊手背全是血跡還沒人搭理。

這樣想着,原本已經劇痛已經漸漸減輕的手,又不受控制地疼起來。

那劇痛不僅讓他手指顫抖,更是沿着手指直直疼到了心尖尖上。

仿佛有人拿着尖利的錐子狠狠在剜他的肉,戳他的骨,如果不能把心剖出來,不能骨拆出來,這種痛他根本無法用任何辦法減輕,甚至,劇痛像是一張巨網,他像是一只可憐的,無人問津的微賤的蛾子,無力地被捆縛住,躲不開,更逃不掉!

江洵不自覺地擡手,狠狠揪住自己胸口處的衣襟,好似恨不得将手指戳進去,把心給摳出來。

可終究他也只是僅僅拽住了自己單薄的衣衫,狠狠閉上眼,讓自己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去想。

是他不夠好,讓雲曦受了委屈,之前用自己的職權威脅陸氏族長停止議親更是不應該。

自己該死,怪不得雲曦不搭理他。

江洵虛弱又乏力地靠在山壁上,視線上移,不去看那邊的兩人,好像這樣心裏酸澀難當的痛楚就能減輕一些。

又過了半刻鐘的功夫,江洵終于聽見了手下的聲音。

“頭兒,你在裏面嗎”

江洵聽出來那是何千戶的聲音,深吸一口氣,斂去面上痛苦又失落的表情,沉聲應答: “進來吧。”

*

三日後。

雲曦聽見了有人呼喚的聲音,聲音忽遠忽近,隐隐約約聽着似乎有些耳熟: “雲曦,快醒來——”

好像是兄長李雲明的聲音。

雲曦心中震驚無比,她使勁撐開沉重無比的眼皮,想要去驗證一下心中猜測。

刺眼的亮光射進眼中,雲曦好不容易睜開的眼睛只能再次閉上。

很久,她都沒有在睜開眼睛。

可眼角卻有晶瑩的淚珠慢慢滑落下來。

“大,大哥——”她努力再次睜開眼睛,忍住心裏翻騰攪動的複雜情緒,用她所有能用的力氣,用她以為最大的聲音喊了出來。

這聲“大哥”她在心裏忍了一年多。

忍過了喪儀,忍過了守孝,忍過了繼祖母和二叔的陷害,忍過了自己擇婿的難堪,忍過了江洵給她帶來的羞辱和委屈,也忍過了終有一天能為父兄伸冤而長途跋涉的辛勞。

她一個沒了長輩依靠姑娘家,忍得千般危險,忍得萬般苦楚,今日,終于得見雲開。

她的委屈,她的苦楚,她的心酸,終于聚攏在一起化成了淚水。

此時此刻,她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像是決堤般流淌,瞬間将軟枕染濕了一大片。

可她自己覺得用盡了力氣喊出的聲音,卻實在是細弱至極,若是不細聽,根本聽不見。

李雲明聽見了,不僅聽見了,還将這夾雜着所有情緒的喊聲聽進了心裏。

不過瞬間,李雲明一個大男人也紅了眼眶,心頭氣血翻湧,差點就要再次暈厥過去。

*

一個時辰後,雲曦昏迷了三天,終于起來自己喝了藥,吃了點稀粥,慢慢有點力氣,才聽瘦得皮包骨頭的李雲明緩緩說起一年期的事。

一年多前,李長風任先鋒營統帥,激戰時突然和敵人一起陷進了地洞中。

他們以為軍中一定會派人搭救,可援兵一直未至。

他們和一起陷入地洞的敵人約法三章,一起找到出口,待有機會生再論勝負。

可開始他們還猜測這是個故意設下的陷阱,李長風大致也能猜到是誰故意陷害,為防止意外,他早就将上峰馬維骥貪墨軍饷的證據設法送回了雲曦手裏,只待戰事結束一并上報京中。但是越是找尋出口越是發現不對勁,他們竟然在地下深處找到一處墓葬。

用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們歷盡千辛終于找到了出口。

這期間,因為口糧的原因發生了不止一次的鬥毆,對方甚至還以自己的同伴屍體取食。

李長風帶着手下熬了過來,但也傷痕累累,身體孱弱不堪。

最後走出地下墓葬的時候,李長風帶着僅存的七十多人,殺了對方二百人,還活捉對方将領。

可到底這一年多時間身體虧損太多,又在最後一戰時受了重傷,強撐着交了戰俘,又向京中派來的錦龍衛特使交代了前因後果,就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如今依舊昏迷不醒。

而李雲明自己,一身瘦骨嶙峋還受了幾處重傷,如今也是知道了妹妹高燒不退,才強撐着過來探望。

雲曦安安靜靜聽完,漸漸止住了眼淚,細細問了父親的情況,得知軍醫已經為他治了傷,如今只要好好養着就無礙後,才松了一口氣。

她四顧一番,問了心中疑惑: “大哥,這似乎是邊陲軍中大帳,我一屆女流是如何進的大營的我随身的東西還在嗎陸明宇陸大哥還好嗎他的父親還活着嗎”

李雲明默片刻,不答反問: “雲曦,你和江大人很熟悉”

雲曦微微驚愕的瞪大眼睛: “他——”

只有一個“他”字,拖長了音調卻沒有往下說。

李雲明定定看着她的眼睛,緩緩開口: “你是江大人背着送進大營的,也是他用特使的身份讓此間統帥同意你暫住養傷的。他的棉袍一直裹在你身上,而你的随身包袱卻是被他安然無恙的交到了我的手裏。至于陸明宇,他還未曾醒來,他的父親和我們的父親一樣,年紀大了,身體終究扛不住,但性命應該無礙。”

雲曦長長籲出一口氣,眼神微微偏轉,沒有再去看兄長探究的視線,聲音輕輕地,卻是想轉移話題: “父親沒事就好。”

李雲明卻沒有打算讓話題移開, “江大人說你們已經有了婚約,等此間事了,他會請旨賜婚;而随你同來的張校尉卻說,你舍了母親大半嫁妝,正填了陸家的大窟窿與陸家在談婚論嫁,雲曦,你和江大人,還有陸明宇,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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