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獵人

第26章 獵人

“想要什麽”,已經追問到這地步,即使鐘慎是個啞巴,也很難再回避。但他出乎意料地反問了一句:“奚微,我能不能先問你一個問題?”

奚微盯他的目光沒收斂,點頭:“你問。”

海京幾乎從早到晚堵車,高架橋上無窮無盡的車流湧向同一個遠方,鐘慎分心聽着導航,鼻梁不自覺地沁出細汗,半天才說:“在你心裏……我是什麽?”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超了輛車。導航提醒:“限速七十。”

奚微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你剛才不是說了?是朋友。”

鐘慎沉默了下,也學他:“只是這樣嗎?”

“……”

臺詞對調,視線在車裏無聲碰撞,奚微又捕捉到他的試探。

試探本身就是在暴露破綻,鐘慎的每一句話都比上一句緊張,仿佛呼吸都快斷了,靠奚微的回應勉強吊着一口氣。

鬼使神差地,奚微說:“不只是。”

一個願意無條件支持他,甚至可以養他的朋友,當然不是普通的朋友。

但他只說一半,短得讓人差點聽不清,鐘慎沒得到緩解,反而像是被他一把推到懸崖邊,用繩索吊起來,只能求救:“還是什麽?”

“還是——”奚微指了指車前,“你先好好開車,小心追尾。”

“……”

暧昧不明的對話戛然而止,鐘慎整個人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裏,表情矜持,眼神卻莫名可憐。

奚微瞥他好幾眼:“我們等會兒再聊。”

——沒想到這個“等會兒”,直接等了大半天。

下高架後他們先去商業街買東西,把奚微需要的都買了,尤其是手機,然後雲同步賬號內容,略費一番工夫登錄上微信,解決了基本的社交聯系問題。

到這一步,奚微已經可以自己付賬了,于是一進鐘慎的家門,他就直接把剛才采購花費的幾萬塊轉給了鐘慎。

鐘慎手裏的東西剛放下,一看手機,表情凝固。

“我暫時還有點錢,不過很可能馬上就沒有了,”奚微說,“你先收着吧。”

“……”

鐘慎沒收,一聲也不吭,把剛買的一些日用品放進浴室,食物裝進冰箱,到歸置衣服的時候才問奚微,“你想睡哪個房間?”

鐘慎家很大,但大部分空間打通,卧室只有兩間,奚微要麽和鐘慎睡一起,要麽只能睡另一間,這問題有點多餘。

奚微想了想道:“你怎麽方便怎麽來,我大概只住幾天。”

鐘慎卻說:“多住些天也沒關系。我馬上要開始工作,平時不常在家,不會打擾到你。”

他說得好像奚微是主人,自己才是客人似的,又關心起奚微今後的打算,“你有什麽計劃嗎?真的不回華運了?”

奚微面色不虞,跟鐘慎說實話:“我還沒想好。”

正如奚瑩所說,他離開華運撈不着好處——華運雖然會因為他的離開受影響,但老爺子還硬朗呢,無論如何它也不可能倒閉,奚微不做的工作自然會有人替他做。但奚微自己呢?

自立門戶不容易,更何況沒必要,他遲早要回去繼承家業,除非真的徹底斷絕關系,再也不認自家人了。但至于嗎?還沒到那地步。

退一步說,華運不是奚微的好處,而是責任。等老爺子百年以後,姑媽不管事,他爸管不明白,董事會裏個個不是省油的燈,難道他能冷眼旁觀,不顧自家公司的死活?

“先不提了,我想順口氣。”奚微到次卧門前看了看,“就這間吧,我今晚睡這。”

“好。”鐘慎幫他把衣服挂進衣櫃裏,換上新床單和枕頭,又收拾了下房間,體貼細致得叫人有點過意不去。

奚微道了聲謝:“我自己弄就行。”

鐘慎好像沒聽到似的,幫他整理得幹幹淨淨,轉頭又問他:“餓不餓?午飯你想吃什麽?我做。”

“……”

不同于奚微的氣不順,鐘慎今天心情不錯,即使那張面孔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也透露出他喬遷新居的愉快——雖然搬家的是奚微。

“随便吧,吃什麽都行。”奚微沒再客氣,指了指浴室的方向,“那你做飯,我先洗個澡?”

“好,沐浴露在左手邊第二個臺子上,你常用的那款。”

**

這個澡洗了很久,奚微有點累,在熱水裏多泡了幾分鐘。

思緒随着氤氲的熱氣蒸騰,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和鐘慎開始同居了。

以前沒有同居,他也經常被鐘慎照顧,但關系使然,理所應當,他沒有過“被照顧”的直觀感覺。今天這種感覺卻格外明顯,和他心裏的那個猜測一樣,不知不覺地突然浮出了水面。

如果僅僅以直覺而論,他幾乎已經可以下結論了。但直覺背後缺乏因果邏輯,奚微還不是很明白,只隐隐感到一種想揭穿鐘慎的沖動,以此驗證自己的猜測準确,或是尋求另一種快感——是什麽快感,同樣不明晰,但它已經存在了。

奚微擦幹頭發走出浴室,鐘慎剛準備好飯菜,在餐桌前等他。

桌上兩碗精致的湯面,一碟炒菜。

“來不及做什麽,先随便吃點。”鐘慎把面推到他面前。其實已經做得很好了,但因為了解他平時的飲食規格,總是下意識解釋兩句,仿佛不這麽說他就會嫌棄。

在他開始吃的時候,鐘慎還暗暗地看了看他的表情,似乎是在判斷他喜不喜歡。

以前也這樣嗎?奚微心裏冒出個問號,擡頭對上鐘慎的眼睛。

“不好吃?”鐘慎自己嘗了兩口。

“沒有,好吃。”奚微很給面子,慢慢地把一整碗都吃完。從起床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他的确有點餓了。

手機不斷收到新消息,都是聽到風聲來打探的,奚微暫時誰也沒回,只跟方儲聊了幾句,放下手機,發現鐘慎又在看他。

“之前我們在車裏還沒聊完,”鐘慎突然說,“你的話只說到一半,不繼續嗎?”

奚微狀似遺忘,回憶了幾秒:“我當時說什麽來着?”

奚微總是擺一張嚴肅冷淡的臉,叫人分不出他是不是故意。

更想把話題繼續下去的那個人自然占下風,鐘慎眼裏露出艱難,但一點點生長的表達欲一旦破土而出,講了上句就難忍下句:“你說,我不只是你的朋友。”

“……”

鐘慎大概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神态,一種極度克制,眼神顫抖,又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的表情。

以前奚微的确沒察覺,但可能不是他掩飾得好,純粹是因為奚微沒在意過。

“除朋友以外,人和人之間還有很多複雜的關系。”奚微抽出一張餐紙擦了擦手,“我們畢竟在一起過很多年,有過……最親密的接觸,現在做朋友也不會很純粹。”

“所以呢?”

“所以?”奚微看鐘慎一眼,“如果你有明确想聽的話,鐘慎,應該由你自己親口說,不該問我。”

“……”

鐘慎像一根已經繃到極限的弦,被他反複撥弄,要麽彈奏出正确而自如的曲調,要麽斷裂——

“你希望我們是什麽關系?”奚微像一個獵人,不是演奏家。鐘慎必然在他手裏斷裂。

“我希望……就可以嗎?”鐘慎試探扣住他的手,“希望你喜歡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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