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盞燈
第14章 第十四盞燈
虞谷的充氣床睡感還不錯,就是兩個人躺上去有點擠,郦安筠問:“你這個哪裏充氣的?”
“這個,”虞谷翻了個身,郦安筠吓了一跳,差點要滾下去,還是虞谷拉住了她,順便從側邊拿了一個東西,無奈地說:“你怕什麽,我還能吃了你。”
“也不看看什麽場合。”
她說話語氣總是淡淡,但信息量還挺大,郦安筠無言以對,“你的意思是換個場合要……”
那兩個又很燙嘴,郦安筠說不出口,虞谷卻像是不像她起頭的那樣嗯了一聲,“再說吧。”
她又倒了下去,也不用什麽枕頭,手肘遮着半張臉,睡了。
外面仍然吵鬧,還有一覺睡醒的小孩聲音喧嘩,關了燈昏暗的房間狗的呼嚕大過人的呼吸。小二層上的棺木在昏暗裏是個漆黑的影子,郦安筠都能來這樣的場合,也覺得自己膽子挺大,沒想到現在還有這種古老的提前準備,她不敢多看,微微側臉,不想讓虞谷知道自己的膽小。
身邊的人卻微微轉身,自然地拎起邊上的毛毯蓋過兩個人的頭,“別看,別怕。”
郦安筠:“我沒怕。”
虞谷:“你別說話了讓我睡會,等會我沒力氣颠鍋你幫我炒菜嗎?”
她聲音都有些含糊,毛毯蓋住彼此共享密閉的呼吸,發絲交纏,仿佛再靠近一點就能接吻。
郦安筠哼哼唧唧,心想你沒力氣颠鍋誰信,十幾歲就能單挑成年男子,不去練體育實在太可惜了。
虞谷很快就睡着了,她呼吸均勻,反而是郦安筠很想翻身卻被對方搭着腰怕動一下把人吵醒,廚子關乎這裏幾十個人的口糧,不知道為什麽郦安筠有種責任重大的感覺。
她百無聊賴,又不敢擡頭去看頂上的棺木,空氣裏陳舊物件的味道很濃重,虞谷一個人也不害怕,顯然是習慣了。
這些年她都是這樣過的嗎?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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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雞毛的黃狗趴在一邊,郦安筠又想:要是狗能說話就好了,我不好意思打聽的可以和它打聽。
這只狗成天跟在虞谷身邊,肯定知道她不少事。
郦安筠微微扯開蓋在她和虞谷頭上的毛毯,室內僅有的光線近乎于無,她也看不清虞谷的臉,只能隐約看到對方的輪廓,也不知道這塊毛毯是不是放多了洗衣粉,是郦安筠小時候熟悉的雕牌味道。
她姿勢固定,最後也盯着虞谷睡着了。
郦安筠是被自己的鈴聲吵醒的,室內仍然昏暗,本來該靠在她身邊的人不知所蹤,反而是那只狗還在。
孫盎然給她打電話:“小郦姐,你醒了嗎?我們打算吃完午飯一起去村子裏逛逛,你要和我們一起還是和虞老板一起啊?”
郦安筠又不是正兒八經出差的,孫盎然也不會什麽事都麻煩她,只是最後半句出賣了她的心情,郦安筠還能聽對方電話那邊的嬉笑聲。
郦安筠看了眼時間,“你們現在在哪裏?”
“我們已經拍過虞老板了,等會兒都可以吃飯了。”孫盎然她們也沒睡多久,她們是跟着虞谷一起走的,只是虞谷做飯很忙,也沒空和她們聊天。
郦安筠:“那我現在過來。”
她發現本來蒙着自己臉的毛毯蓋在了自己身上,虞谷走的時候沒帶狗,現在郦安筠醒了,那條狗繞着充氣床轉了好幾圈,似乎等着郦安筠開門把它帶出去。
郦安筠看了眼微信,虞谷兩個小時前給她發了消息——
你繼續睡,我讓雞毛陪着你,不用怕。
不過化着妝睡覺能行嗎,都蹭我衣服上了[圖].
郦安筠點開圖片,是虞谷拍的自己黑色T恤上的粉底,附帶的表情非常戲谑,郦安筠都能想到對方的神情。
“有毛病,我什麽時候靠她懷裏過。”
郦安筠嘀咕着開了門,雞毛一下子就沖出去了,外面正好有人經過,看見郦安筠咦了一聲,“不是虞老板住這裏嗎?”
這幾個人有老有少,還有的是老煙槍,郦安筠認出是儀葬隊的人,人群中的年輕女人看了郦安筠一眼,好奇地問:“你和虞谷認識?”
對方穿着改良中式的衣服,看上去像是新時代的道士。
郦安筠想:虞谷認識的人怎麽這麽多。
她心裏腹诽,面上嗯了一聲,“我和她認識。”
一般人多少會介紹一下關系,郦安筠卻沒有,她頭發有些亂,但不影響氣質的明豔,和背後的老屋格格不入,比開口說話的女人更像個小明星。
抽老煙的鑼鼓大爺說:“小蔓啊,你現在在外面真的混得不錯嗎,還不如人家虞老板的朋友看着光鮮。”
被叫作小蔓的女人笑了笑,問郦安筠:“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嗎?”
她似乎也認識虞谷的狗,和雞毛也打了聲招呼,還掂了掂這只龐然大狗,寬大外袍的袖子滑落,露出了手臂蜿蜒而上的刺青,和看着文氣的面孔特別矛盾。
郦安筠問:“你和虞谷是朋友?”
一群老頭走在前面,都用方言交流,郦安筠和對方走在後面,被扛過的狗已經跑遠了。
“我叫崔蔓,”對方手插在外套的兜裏,“和虞老板應該算朋友吧。”
她也不太确定,“我爺爺以前是儀葬隊的,現在我偶爾在裏面拉二胡,有空的時候。”
對方個子也很高,郦安筠以前沒覺得揚草的人平均身高超标,現在突然發現身邊都是巨
人。
她也不是十幾歲把煩躁寫在臉上的人,在虞谷面前或許還能張揚幾分,在陌生人面前還是那副疏遠又精致的都市風味。
這個叫崔蔓的也不符合寂靜山村的風格,等走到吃飯的地方,郦安筠也知道了不少東西。
郦安筠對音樂不了解,崔蔓這個名字她應該聽過,甚至她前公司的實習生就是這位搞獨立音樂的人的粉絲。
郦安筠不追星,也不了解這個行業,反正明星也是人,況且崔蔓也沒什麽濃重的星味,郦安筠就沒見過能擠進農村白事道場拉二胡的明星,這也算清新脫俗了。
“我和虞谷前兩年認識的,也就是這種場合,”崔蔓的确先天聲音條件好,普通話也字正腔圓,“你和虞老板是朋友的話那我們應該都是一屆的啊。”
她話很多,“不過南鬥和北星離得太遠了,不然我們早就認識了。”
揚草是個沒什麽好轉悠的縣城,但也不是有且僅有一所高中,南鬥初中和高中一貫,不像北星更接近專挑尖子生,虞谷在郦安筠眼裏成績不好,但對南鬥的崔蔓來說已經是篩過的一批人了。
但人事際遇又是一回事,有些人選擇深造,有些人選擇落地,生活都是自己的。
郦安筠說:“也不一定。”
崔蔓倒沒覺得她人難搞,她朋友裏難搞的貨色多了去了,還有一些怪力亂神都難以過審的東西,笑着說:“你看上去就很優秀,上學的時候肯定和我這樣的人合不來,我還複讀了兩年呢。”
她人實在太沒架子了,路邊的小孩都能問她讨點東西吃,郦安筠以為她和虞谷很熟,發現也不是,難免有幾分失望,客氣地說:“也不一定,看緣分的。”
崔蔓笑了一聲,沒否認。她們還沒走到吃飯的地方,就看到了遮陽棚下拎着大鍋布菜的虞老板。
炒菜的高速爐活力全開,熱油和熱氣溫度又高,虞谷把半夜的沖鋒衣脫了,裏面是一件短袖。
她瘦歸瘦,骨架卻不小,薄薄的肌肉覆在骨頭上,遠遠看去就賞心悅目,如果忽略一直圍着她打轉的那個長發女孩會更好。
雖然那女孩不是半夜的盛裝模樣,郦安筠卻很篤定這位就是戲曲老師,她問崔蔓,“邱老師喜歡虞谷嗎?”
她做不到情緒滴水不漏,只是工作雷厲風行,這也不影響發展而已。
崔蔓學生時代就是青春校園故事的路人甲,她已經聽出郦安筠和虞谷的不清不楚了,她嗯了一聲,多少帶了點看熱鬧不嫌大的玩笑:“是啊,她還說想和虞谷結婚呢。”
郦安筠難掩震驚:“結婚?現在同性戀能結婚了?”
崔蔓聳肩,笑說:“很奇怪嗎,國外可以啊,你也是啊。”
後面四個字頗具靈性,郦安筠皺着眉看了眼光下的女人,對方沖她笑了笑,似乎瞥見了虞谷的目光,擡了擡下巴,“郦小姐,虞老板在看你。”
說完崔蔓就走了,她随便找了張桌子桌下,和不認識的人也能聊起來。繞着虞谷轉悠的邱艾也看清了郦安筠的臉,哦了一聲,“這就是要追的人?也沒我想象的那麽好看啊。”
她半夜明明想誇郦安筠漂亮的。
邱艾說話一驚一乍,說喜歡其實很容易分辨,玩笑和起哄居多,多半是這種現場無聊找點樂子。
虞谷把魚倒進白盤,都沒工夫去看郦安筠,随口說:“比你好看。”
說完虞師傅又拎着別人眼裏巨沉的鍋去洗,她看上去力大無窮,很容易激起人的崇拜感。邱艾啧了兩聲:“太猛了,诶虞老板你是不是扛一個人也輕而易舉啊。”
郦安筠走過來正好聽到這句,以為對方要求虞谷扛她,一時間五味雜陳,看着虞谷的眼神格外複雜。
來打飯的崔蔓叫走了邱艾:“艾艾,你快點吃完換班去了。”
邱艾哦了一聲,“崔蔓你別這麽叫我,好惡心啊。”
她還要看虞谷兩眼,試圖演出含情脈脈,還沒成功也無所謂,反正虞谷完全不看她。
人總是喜歡逗弄,崔蔓也覺得她挺無聊的,忍不住說:“你這麽閑把怎麽不去擡棺。”
提到這事邱艾就不高興,大有被壓榨的牢騷:“我一天三百你還要收我三十塊回扣還要我擡棺,崔蔓你唱什麽歌你去做生意更好啊。”
崔蔓笑眯眯點頭:“在做了啊。”
虞谷終于忙完了,她對上郦安筠複雜的眼神,“怎麽了?”
郦安筠搖頭,虞谷擦了擦手,拿了個碗給郦安筠盛飯,“吃多少啊郦小姐。”
她聽見了剛才崔蔓對郦安筠的稱呼,邱艾還在和崔蔓鬥嘴,說崔蔓不愧是開過演唱會的,和這個美女站在一起氣場居然還挺合等等。
認識有段時間了,即便知道邱艾喜歡睜眼說瞎話,虞谷還是有點難受。
郦安筠從小就喜歡閃閃發光的,無論人事物,南鬥有好幾個名人,樂壇歌手邱蜜和崔蔓都是當地名人,成績更好的北星反而碌碌無名。
郦安筠會喜歡這樣的人嗎?
虞谷雖然知道對方對自己不一樣的,暧昧也好,及時抽身地回應也好。
但都不是堅定的選擇。
郦安筠看她的碗裏的米都要堆成小山了,“那麽多,我吃得完嗎?”
虞谷哦了一聲,郦安筠抓住她的手:“你和我一起吃。”
虞谷看了她一眼:“早上你還說不用我陪。”
郦安筠不說話了,她口紅掉了,嘴唇依然紅潤,散粉還帶珠光,印在虞谷的領口也閃閃發光。
虞谷:“那晚上呢,要我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