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四盞燈
第64章 第六十四盞燈
“左手肘關節脫臼?桡骨也受傷……”
郦安筠看完報告盯着虞谷看了半天, 傷者本人還看了回來:“怎麽了?不是挺好的嗎?”
“哪裏好了?在自己家摔成這樣?”
郦安筠的脾氣只在揚草一點就着,如果在蒼城,她也不會這樣。
“我都沒生氣你怎麽生氣了?”
虞谷手吊着靠在座椅, 拿走了郦安筠的繳費單, 這個點的醫院急診沒多少人,傷者本人沒放在心上, “不是骨折很好了。”
“你要是那會不跑過來……”
郦安筠也發愁, 虞谷三天後還有席要開, 她的展這周完工,大家都有要忙的事。
“那你現在就吊着了, ”虞谷似乎還想象了一下郦安筠吊着手, “那你開展還有采訪打着石膏多難看啊。”
郦安筠瞪她:“那你現在就好看了?虞師傅還能炒菜嗎?”
虞谷還有閑心開玩笑:“炒紅紅是沒問題的。”
郦安筠都沒工夫臉紅, 想到虞谷三番五次的行為, 冒出幾縷怨氣:“不知道誰累得呼呼大睡。”
“那是真的很累了,”虞谷看了眼自己的石膏, 急診的片子都在一邊,她拎起來說:“走吧, 我也該回家了。”
郦安筠開虞谷的車過來的, 還是擔心虞谷的工作問題,虞谷安慰了她一路沒事。
郦安筠又給前腳到家的邊億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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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還以為郦安筠是來算賬,接了電話就是一句:“朋友圈我都删了。”
郦安筠都沒工夫關注,問邊億:“後天有空嗎?”
趙金鳳和虞谷坐在一起看醫院的診單,虞叔叔已經回房間睡了,虞小杞在樓上洗澡。
虞谷能聽到郦安筠打電話, 看了對方一眼, 笑了笑。
邊億:“休息啊,明天不就收工了, 難不成你們項目方不給錢我要讨薪?”
郦安筠沒有和她插科打诨,說:“虞谷手受傷了,你能和她一塊出工嗎?”
虞谷插了句嘴:“沒事,我可以的,我媽跟着一塊去。”
郦安筠:“你閉嘴。”
她說完才意識到家長也在,讪笑了一聲。
趙金鳳也不意外,“紅紅心疼你呢。”
邊億:“我又不是廚子,你讓我炒菜我也不會啊。”
“再說了那我幫忙也是要錢的,你出多少。”
後一句純粹玩笑,如果虞谷開口,邊億一定會去,她就愛擠兌郦安筠。
郦安筠:“價格你開,你陪着她吧。”
邊億還真的嗯了一聲。
挂完電話虞谷說:“我真的沒問題。”
廚子是體力活,就算菜可以讓人備着,一些搬運工作也是自己做的。
郦安筠也不是沒看過虞谷出席的模樣,忍不住說:“我允許你去已經不錯了,你這個傷要養着的,半個月後複查,第三個星期拆石膏還要做關節粘黏松解……”
她難得絮絮叨叨,趙金鳳都沒聽懂,問:“關節粘黏是什麽?複健啊?”
虞谷完全把這個傷往沒事上說,加上她确實很能忍,趙金鳳心疼歸心疼也沒多問。
“就是複健,”郦安筠給了虞谷一個眼瓜子,作為始作俑者又很不好意思,“怪我。”
虞谷:“紅紅。”
郦安筠:“幹嘛!”
虞谷看了眼牆上的挂鐘,“你今天不回家嗎?”
趙金鳳去洗漱了,客廳就剩他們兩個人,雞毛都回了狗窩,村子九點以後就格外安靜。
郦安筠不像以前那樣還要扭捏,她理直氣壯地說:“我去你房間睡啊,不可以嗎?”
虞谷就看着她不說話。
在虞谷眼裏郦安筠的眼神總是生動無比,實際上在郦安筠眼裏虞谷的眼神最特別。
以前有很多個瞬間,郦安筠在學習疲倦的時候靠看虞谷放松的。
對方永遠坐在身邊,漫不經心地翻閱手上的課外雜志,一邊的考卷空空如也也不着急,像大火永遠無法燒到她身上,她是山裏永不幹涸的清泉。
郦安筠迅速湊過去親了親虞谷的眼尾,女人訝然地看着她,郦安筠咳了一聲,沒說話。!
虞谷想了想,問:“真的要……嗎?”
她看了眼自己打着石膏的手,“恐怕我洗澡都很麻煩。”
郦安筠:“我幫你洗。”
說完她像是想起了什麽,問:“以前你是不是幫我洗過頭?”
虞谷在沙發靠了一會才說:“是不是你初三的時候?做操摔了?”
郦安筠記仇十年如一日,“有人推我。”
虞谷:“人家不是故意的。”
郦安筠當時摔得手腕差點骨折,也和虞谷現在一樣打了石膏,腿上也有傷,完全是又瘸又廢。
因為寫作業沒辦法摁住考卷字寫一劃飛了出來生氣,虞谷坐在一邊還差點被她扔出來的作業本砸到。
“你居然還幫別人說話!”
過了十幾年郦安筠還是不能釋懷,虞谷笑出了聲:“別人誰啊?我都忘了是男是女了,只記得給你做牛做馬,你還嫌棄我給你抄的筆記很難看。”
“你就是故意折磨我吧?”
外面很安靜,室內只能聽到挂鐘秒表走動的聲音,趙金鳳已經回房間了,樓上的虞小杞似乎在吹頭發,吹風機的聲音很大。
虞谷笑着看着郦安筠,試圖裝出一星半點的委屈,但她在郦安筠的事上不怎麽愛計較,現在的口吻明顯帶着笑意。
“我哪有!”郦安筠本來想拿抱枕砸她,又怕把虞師傅的手砸痛了,幹脆自己抱着抱枕說:“我那時候很煩。”
虞谷:“你只是喜歡對我發脾氣。”
她嘆氣綿綿長長,顯得很無奈,郦安筠想到邊億對自己的不滿,像是自己十惡不赦。
這點很難改,郦安筠對父母或許都沒這麽肆無忌憚,即便對比其他人的家庭,她已經算得上無憂無慮了。
“我就是對你……”
郦安筠下巴靠在抱枕上,聲音顯得悶悶:“我也不知道,我在你面前就很壞。”
“小杞說是我太喜歡你了。”
“但邊億說得也沒錯,我要是真的非你不可,也不會這麽多年……”
“是啊,好狠心,”虞谷順着她的話說,又要拐個彎,“哪有人談戀愛這麽掏心掏肺說真心話的。”
“說得像是你很有經驗一樣。”郦安筠嘟囔一聲,她伸手去勾虞谷的手指,對方率先一步卷起她的指尖,粗糙和細膩對比強烈,摩挲的親密很容易讓人沉淪。
她們以前也有這樣的時刻,要麽一觸即離,要麽有人轉移話題。
郦安筠不會像寫論文一樣解決這個問題,逃避在那個時候并不可恥,她什麽都以自我為中心,才不會遺憾。
但遺憾就是因為篤定我不會遺憾,才産生的。
“我們還都是第一次談戀愛。”
郦安筠低頭,目光掃過虞谷手背的某些熱油飛濺留下的疤痕,這個人也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努力。
虞師傅也不是一夜煉成虞大廚的,她很慶幸虞谷仍然有想要追求的未來,沒有自己的那種也算。
虞谷:“你不是第一次啊?”
她和郦安筠勾手,像小孩那樣,“你确實非我不可,還不承認?”
郦安筠無法否認,“你最好也是。”
虞谷故意不回答,等答案的人擡眼,得到了一個回吻,虞谷唉了一聲:“邊億那種性格的都能讓你多愁善感,不像你的風格啊?
”
“要不是……”
郦安筠哼哼兩聲,“我都要懷疑邊億對你有什麽了。”
“被邊億聽到她要罵人了啊,”虞谷戳了戳郦安筠的手背,“你不是說你的朋友和邊億有點什麽嗎?”
虞谷依然很忙,忙得沒工夫關注這些八卦,這樣的時間過分安逸,她沒有任何受傷的低沉。
就像虞夏在的時候告訴她的,遇見問題第一步想解決方法,如果解決了,也不要因為遇見問題消沉。
郦安筠也是這樣的人,但戀愛很容易扭轉個性,讓嚣張的更嚣張,放大角落裏的不安。
這些是需要時間彌平的細節,虞谷也沒有強求。
她看着郦安筠,心想:虞夏以前談戀愛是不是也會這樣?
郦安筠某些時刻很敏銳,“你剛才想什麽呢?”
突然那麽落寞。
虞谷也不瞞她:“想我姐了。”
家裏沒有很多虞夏的照片,虞小杞的房間書桌有一本拍立得相冊,虞谷的房間有幾張洗出來的照片,都沒有像全家福那樣擺在進門能看到的地方。
失去走不出來看到照片都很痛苦,更容易走向極端。
要麽天天要看,變成紙片也要看,要麽不想看,什麽都燒掉,恨不得從不認識。
虞谷也是幹這行做得多了才想開的,雖然幹的不是生死,但勉強占了一半。
悲喜,紅白,滿月、周歲、結婚、壽宴,最後通向死亡,本質是一樣的。
活着的人唯一能珍惜的就是當下,彌補能彌補的,不要變成于事無補。
不等郦安筠說話,虞谷說:“我發現上學的時候我們也沒什麽照片。”
郦安筠哼了一聲:“我看你和邊億就拍了很多啊。”
前幾天邊億還追憶青春,發的朋友圈裏好多都是以前和虞谷用卡片相機拍的,以前的老土成了現在的流行,不少人還問是什麽濾鏡。
明明郦安筠和虞谷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卻有種被後來居上的感覺。
還好邊億是個傻子,還好這兩個人只是朋友。
那都是高中的事了,虞谷反問:“你在的話只會罵我們玩物喪志吧?”
郦安筠很不爽我們這個詞,“誰們?”
虞谷明知她生什麽氣還要說:“我和邊億。”
郦安筠掐了她一把,虞谷嘶了一聲:“我手都斷了你還這樣?”
“又不是腰斷了,你嗷什麽,還沒邊億嗓子粗,”郦安筠哼了兩聲:“走吧,上去給你洗澡順便拍照。”
“這尺度太大了吧?”虞谷笑着問。
郦安筠瞪了她一眼:“你正常說話很難嗎?”
虞谷也不否認:“對你很難。”
郦安筠也不肯認輸:“好啊,那洗澡的時候拍。”
第一次談戀愛的郦安筠過了最适合戀愛的年紀,發現有些事也不是非什麽年紀才可以做。
比如這種幼稚的,明顯是戀愛腦才幹得出的浴室合照,完全是分手後互相折磨的黑歷史。
實際上虞谷一個人能湊合洗洗,多一個人還挺不習慣的,“我自己來吧。”
郦安筠笑了一聲:“你一個人多不好啊,我得照顧你。”
她笑得虞谷雞皮疙瘩上線,微微偏頭問:“真的要這樣嗎?”
郦安筠點頭:“你以前不也給我洗過頭?”
那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因為郦安筠挑三揀四,嫌棄水溫,最後水盆翻了,虞谷也濕漉漉的。
虞谷唉了一聲:“不是我的錯吧?是你嫌棄我水調得太低,很冷。”
她現在想起郦安筠當時的理由還是覺得好笑,“什麽太冷傷你發根,真講究啊,城裏來的大小姐。”
現在條件好多了,外婆家也重新裝修過,衛生間改成三分離。不用像以前那樣熱水器總是壞,虞谷還要幫郦安筠去買電池,裏面洗澡洗到一半沒熱水的人瑟瑟發抖,說下次我要去你家洗澡。
郦安筠把洗手盆的花灑拉出來,虞谷房間也有凳子,剛好方便洗頭。
城裏來的大小姐還很嫌棄:“一股雞毛味。”
虞谷問:“什麽雞毛?”
“雞毛昨天才洗過澡。”
“是晚上那只雞的味道,開水燙過,把你都給熏成這個味了。”
郦安筠蹙眉,亮橙色的美甲很顯白,在水下也很漂亮,虞谷和這些無緣。
她攥住郦安筠的手,第一次伺候人洗澡的郦安筠心無旁骛,“別打擾我做洗頭妹。”
她偶爾還有幾分冷幽默,虞谷笑了一聲:“水很冷,郦老板。”
郦安筠哦了一聲,又試了試,熱水冒出熱氣,她給虞谷洗頭小心翼翼。
很多年前位置調轉,也沒給人洗頭過的虞谷坐在臉盆對面,在郦安筠的指揮下用一些美發産品。
虞谷沒那麽多花樣,護發素和精油都沒有,和她人一樣簡單,化妝都是少有的事。
郦安筠:“現在呢?”
虞谷:“完美。”
她捧場得很明顯,郦安筠卻莫名其妙有些酸澀,問虞谷:“你好像不會對我生氣。”
郦安筠洗頭也沒個輕重,虞谷當年也差不多,她也不是從小就是懂事小孩的,只是郦安筠太鬧,反而襯得她性格好很多而已。
虞谷:“你好這口?”
郦安筠忍住把她摁到水裏的沖動,深吸了一口氣,虞谷還笑:“你怎麽就在我這裏情緒起伏這麽大,對身體不好啊紅紅。”
郦安筠:“你不一樣。”
她知道這段感情虞谷比她更痛,但郦安筠卻在愛上沒什麽修行,更不知道要如何付出。
擰巴之後是極度的松散,更像是一場大考結束後的無所适從。
我應該做什麽呢?
郦安筠不知道。
虞谷聽出了她的茫然,“計較這些幹什麽,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洗快點,我感覺水要涼了。”
郦安筠哼了一聲:“你年後要和我走嗎?”
虞谷回答迅速:“不走,活沒幹完呢。”
意料之中的答案,郦安筠又問:“開店也要做調研吧?”
虞谷笑着說:“那先借我五十萬注冊公司吧。”
郦安筠:“好啊,區區五十萬。”
虞谷:“真的有啊?”
虞谷的洗發水是老牌國貨,和周絹花愛用的一個味道,氣味能帶來回憶,她們是回憶裏的彼此,也可以是未來的。
“是啊,我又不是十幾歲,現在有錢談戀愛了,不好嗎?”
虞谷沉重地點頭:“那我要和你貸款?”
郦安筠故作思索:“那等會兒試試你的右手還能不能行,不行換……”
虞谷:“嘴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