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0 章
20
謝憐走在後面,總覺得自前方的魏無羨那邊,有一股微微的寒氣,和些許能被稱之為“怨念”的東西,正不住向外散發着。
但謝憐什麽都沒有做,因為神之身已經先他一步,做出了魏無羨對他并無惡意的判斷。
饒是如此,謝憐也無意識地輕捏了下手裏的若邪。
這并沒有逃過花城的眼睛,花城站在他左側,微微低下頭望着謝憐:“哥哥,怎麽了?”
謝憐道:“沒事,三郎不必擔心。”
是他的錯覺嗎,為何總感覺這位初次見面的夷陵狐帝,看向自己和花城的眼神裏有故事,但謝憐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魏無羨和藍忘機并無惡意。
由于謝憐是來銅爐山的客,初到此地,又偶然遇見了含光龍君和夷陵狐帝,人生地不熟的謝憐自然選擇了,先跟着他們二人走。
魏無羨在前面帶路,細心的藍忘機就發現,魏無羨并不像上次進銅爐山除祟那般,出山後順着最短的路線走,而是懷着某種心思,在特意繞遠路。
他先是裝作不經意,路過了蒼穹山山腳下并停了下來,轉頭低身對洛緣宸道:“小妹妹,現在我們到了蒼穹山的山腳下,你既是從蒼穹山跑出來的,那你能不能回家,去尋你的父君和爹爹呀?”
狼鹿混血帝姬洛緣宸第一次下山,好不容易擺脫了,逃不掉日常帶孩子的明帆師伯的看守,就算如今被陌生人發現了,她也不願就這樣甘心回去,于是大聲道:“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去!你們要是不帶我走,我就自己留在這裏玩了!”
魏無羨哭笑不得,故作兇惡道:“小妹妹,你就不怕我們把你帶到別的地方,讓你再也回不了家?而且這附近的山頭,等天黑了會有成百上千只惡鬼,一哭就是哭一晚上哦?”
洛緣宸道:“嗯?我又不害怕這些東西,而且,您不是狐帝陛下嗎?我之前在山上聽我爹爹說,夷陵的狐帝陛下人很好的,怎可能像外面那些話本上寫的,專挑在半夜的時候出來吃小孩呢?”
魏無羨剛準備說點什麽,突然被這句半夜吃小孩嗆得無法反駁,道:“半夜……出來吃小孩?”
別說魏無羨身為狐帝了,陸地上但凡屬狐族,皆受魏無羨的管制,大家平日都以修煉為主,多數狐族可以辟谷,偶爾會以魚蝦和老鼠為食,或者吃一些自然死亡,但是已經被判別為無毒的,不隸屬于江金聶任何三家的動物。于夷陵狐族而言,仙鹿一族是他們平日裏幾乎見不到的族群,而狼族也更不會去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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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誰會來吃小孩啊?!這孩子的爹爹能不能不要跟她灌輸些沒有的東西!
洛緣宸捏了捏手指,道:“唔,是父君跟我說的,只要外面長相不同于爹爹和父君的人,都有可能是吃小孩的壞人,但夷陵的狐帝陛下不是這樣的,我聽爹爹說,這位狐帝陛下經常樂于助人,所以,他是不可能吃小孩的!”
語畢,洛緣宸還緊緊将兩手握成小拳頭,生怕魏無羨不信。
魏無羨不知該作何表情,只好道:“算了,你若是不怕,就跟着我們走吧,到了狐貍洞,我再給你的父君爹爹傳信,狐貍洞裏,可是有許多漂亮又好吃的果子哦。”
洛緣宸發出陣陣歡呼,魏無羨心嘆果然還是小孩子,無法拒絕漂亮又好吃的東西。它看了一眼蒼穹山,道:“走到蒼穹山腳下,這附近給人的感覺,果然比銅爐山舒服多了。”
謝憐也擡起頭,看向那一眼望不到頂峰的山頭,道:“而且山上的仙氣,也确實比之前我下來探查的時更加濃郁了。”
魏無羨道:“應當是之前銅爐山的邪祟被鎮壓後,蒼穹山就能夠釋放更多仙氣的緣故吧?”
謝憐道:“可能有這個原因,我此次來銅爐山,也是想尋找到這位名士,若能再度同他攜手,或許能一準完全将銅爐山的怨氣完全清除。”
花城笑道:“哥哥,我可沒有這麽大的本事啊。”
魏無羨見花城居然大膽承認了,他就是謝憐所尋的那位名士,道:“太子殿下,您千萬別聽花城客氣,銅爐山我和藍湛進去過,當時花城以一人之神力,将整座山頭的邪祟惡鬼,全部朝他那裏吸引,而且他為了鎮壓邪祟,防止它們打破結界,還不惜……”
正當魏無羨想要說出花城為了護山結界,斷了一條狐尾的時候,花城的威壓又一次适時地撲了上來,雖然花城并不會真的傷他,但魏無羨也只好暫時沉默不語。
見魏無羨沒有說話,花城也自然而然地接過話題道:“沒事,哥哥,我只是受了點小傷,如今都好了。不過我也是沒想到,原來哥哥是借由這個,才尋到了我。”
謝憐的心裏卻突然顫了一下,随後擡眸看向花城。
三郎在銅爐山受過傷?
若邪原來是在花城傷重的狀态下,才能沾取到花城的神力?
謝憐從順着銅爐山上,殘留的花城的神力,到一步步順着花城行動的軌跡,将人尋得,幾乎全程都未曾察覺,花城居然受過傷。
畢竟,謝憐所見到的、所了解的花城,解決起任何問題來,都是游刃有餘且輕松惬意的。
盡管謝憐認為,花城方才的話中可能隐瞞了一些事實,但謝憐卻找不出任何證據,花城又是顯然不願說出口的态度,他也只好不再追問。
一行五人翻過了亂葬崗的山頭,直近夷陵地界,而謝憐也已經快要探明,那縷香火的确切位置。
果然,供奉他的廟宇,就在夷陵境內。
若不是眼下要先解決銅爐山的事情,謝憐倒是很想現在就隐去法力和身形,悄悄去為他供奉香火的那座廟宇瞧上一眼。
這位信徒,既然能在八百年後還記挂着謝憐,還能為他供奉香火,那謝憐沒有道理,不去完成人家的心願。
魏無羨牽着藍忘機的手,先行落在了夷陵王宮的門口,由于夷陵此地鮮少有貴客來訪,因此魏無羨先派人去為謝憐準備客座和茶點,見謝憐正逗着洛緣宸玩,魏無羨看着花城,挑了挑眉,示意他過來。
藍忘機見魏無羨有話要說,道:“魏嬰,我先去給兄長傳信。”
魏無羨拍了拍藍忘機的手,還意猶未盡地摸了幾下,這才緩緩放開,讓藍忘機先去辦正事。
花城悠哉游哉道:“狐帝陛下,這是有什麽事,還要偷偷找我?不能當面說?”
魏無羨看了一眼,正在和洛緣宸玩得開懷的謝憐,小聲道:“你怎麽回事啊?好不容易找了太子殿下找了八百多年,如今總算是見面了,怎麽還是把心意放肚子裏,一句話都不肯說?而且回來的時候,你還不讓我帶你去你的居所落腳,你若是給太子殿下看你親手為他刻的神像,還怕他不明白你心中所想?”
花城的臉上依舊是笑模樣,道:“狐帝陛下,我不願挾恩以報。”
魏無羨急道:“可是你若不說,怎可能知道沒有機會呢?機會總是要先争取,才能知道行不行的,而且,我跟你說,我當初是怎麽追到藍湛的,除卻直接表明心意,嗯,我知道,你不肯用這種辦法,那咱們換一個,就是,要在某些必要的時候,向對方示弱!”
這倒是花城從未聽過的另一種方式,頓時讓他産生了興趣,道:“示弱?”
說到戀愛心得,魏無羨一下子就來了興趣,道:“總的來說呢,就是如果你們倆,同時遇上某件必須解決的事情,你若是覺得對方能做到,就要佯做不知、不懂、不會,并且在對方提出一個,看似可行的解決辦法時,用崇拜的眼神和神情,說着恭敬的話語,讓對方先做!當對方将事情完美做好後,一定不要吝啬贊美之詞,最好是把人誇得天上有,地下無,這樣能提高你在對方心裏的好感度!”
花城笑道:“這些方法,你應該也在含光龍君身上用過吧?”
提到藍忘機,魏無羨就又無意識地勾着嘴角笑了起來,點頭道:“嗯,那自然是必須的啊!但你也要注意別用得太過火,真心誇贊固然重要,可若是吹捧過多,會引起對方的反感,懷疑你就是阿谀奉承。”
花城點點頭,道:“我懂。”
都是八百年前飛升成神的上古仙族,怎可能一眼看不出誰真心誰假意?
魏無羨道:“不過我得問問你,太子殿下怎麽最近突然現世了?僅僅是因為你在銅爐山一戰成名,所以他才來找你尋求聯手,徹底解決銅爐山的邪祟?那他在此之前,為何從未出現呢?”
提到這,花城默默垂下了頭,輕聲道:“我也不知。”
雖是如此,今日在與謝憐同乘馬車的時候,細心的花城就已經看到,謝憐的脖頸和雙腕處,都纏着一層又一層白布。
這些白布的材質,同他今日所見到的若邪绫全然不同,白布,無法為謝憐所控。
且以花城的直覺,這幾層白布下,所掩蓋的應是某種傷痕。
花城心裏突然就冒出了一個猜想,為何自己在人間四處游歷,尋覓謝憐八百餘年,也沒能在人間找得到他的任何聲訊。
若邪绫第一次出現的時間和地點,是在銅爐山上空,為鎮壓邪祟,守護結界而來。法器在天上,那說明,主人也一定在天上。
可當年花城走遍各地,也去天界尋過謝憐的影子,并未找到任何關于謝憐的半點消息。
畢竟,花城當年僅僅是因陪伴謝憐,進入仙樂的軍隊為他效忠之後,就能得以飛升,那作為努力挽救仙樂國,不惜下凡插手人間事的謝憐,沒有道理就這樣被責難貶谪,直至默默無聞。
所以花城堅信謝憐還在這世上。
由于倆人都是神,因此花城在建立仙樂太子觀的時候,不止供奉了自己的神力,還附帶了他之前能同謝憐有過任何一絲聯系的記憶經歷,當年神武大街的驚鴻一瞥,謝憐親手在萬民面前接住花城,以及後來花城為謝憐送上的那朵小白花,這些都被花城以神力,來供奉着仙樂太子的畫卷。
旁人若是得知花城身為神,居然會為另一個神建立廟宇,供奉的所謂“香火”還是這種東西,怕是要笑出聲來。
可只有花城知道,在這世上,供養神魂絕佳的東西,唯有神的法力,和為神時萬分虔誠的心意,而這,恰好是世間一般信徒都做不到的。
魏無羨嘆了口氣,拍了拍花城的肩,道:“雖然你也不知道,但我覺得既然天意讓你們重逢了,沒準就是被你的誠心所打動。我剛才說的那些辦法,你真的可以試一試,絕對絕對不會讓太子殿下讨厭你的。啊還有,若你真心認定了太子殿下,那就要無條件地站在他身邊,信任他的一切,你們既然都是經歷了八百年分離的神族,那長久的陪伴,比任何故作吸引的套路要管用得多。”
花城點點頭,道:“我明白,多謝。”
魏無羨嘻嘻地拍了拍花城的肩,悄悄在他耳邊,道:“最重要的呢,就是你要勇敢一點!知道了沒?!”
說完魏無羨看向端着一碟茶點進門而來的藍忘機,笑道:“藍湛藍湛,你傳信回來了?”
藍忘機點點頭,道:“嗯,兄長已經向蒼穹山傳了信。”
魏無羨道:“啊,那這孩子的父君和爹爹,應該很快就會派人過來接她了吧?”
夷陵魏氏這邊一片靜好,蒼穹山卻亂了套。
明帆派出去的師弟們在蒼穹山找了一輪,最後齊聚在他面前,道:“師兄,我們找了一圈,完全沒有找到啊?”
明帆只覺得頭痛,他總不能一會兒去見師弟,也是魔界魔君洛冰河的時候,就告訴他,帝姬洛緣宸已經不在蒼穹山界內,跑出山不見人影了吧?
還有,究竟是誰給她打開的護山結界?不知道跟蒼穹山挨着的那兩座山頭,一個賽過一個的兇險可怕嗎???
他扶着額頭,道:“百戰峰那邊也去了?”
一旁的仙鹿剛要回答,就見魔界狼族漠北君,帶着正在他肩上坐着的倉鼠尚清華一步步走來,尚清華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在嗑龍骨香瓜子,咔嚓咔嚓幾聲後,他收起瓜子皮,道:“我們剛從百戰峰過來,他們都說,今日帝姬根本沒去那兒。”
尚清華話音剛落,就見天空中突現出一條巨大的仙鹿,這條仙鹿落地後迅速化為人形,手裏折扇一開,道:“罷了,明帆,告訴他們不用去找了。我大概知道阿宸去了哪裏。”
尚清華道:“哦?瓜兄,你知道帝姬的下落了?”
仙鹿沈清秋搖了搖頭,他已經對于尚清華在旁人面前,毫不掩飾叫他瓜兄這件事,全然失了吐槽抗争的心思,道:“為了防止阿宸這丫頭亂跑,冰河給她的玉簪上帶了靈力,我們可以大致确定阿宸的方位,應該就在亂葬崗附近。”
尚清華喃喃道:“這丫頭,居然走到了那裏,膽子也是夠大的……不過,亂葬崗附近最大的仙門世家,是夷陵魏氏狐族,前段時間夷陵狐族不僅有新帝繼位,這位新帝,還同天界的含光龍君舉行了結契儀式。你要去那裏找她嗎?”
沈清秋點點頭,道:“看樣子,即便蒼穹山外是亂葬崗和銅爐山,今日我也不得不出山了啊……”
他收起折扇,從空中召喚出修雅劍,正準備禦劍往山下走,就見天空閃過一個黑影,魔界魔君洛冰河突然閃現在半空,并毫不掩飾地攬着沈清秋的腰,道:“師尊,出門去找阿宸這件事,怎可能不叫上我呢?”
沈清秋輕拍一下洛冰河的手,道:“好好好,不過冰河,一會兒你見到人家的時候,記得客氣點,就算你想教育孩子,也別當着旁人的面訓斥她,不然她的氣性只會更大……”
洛冰河收起自龍宮姑蘇藍氏傳來的信件,道:“咱們幾年不下山,聽說銅爐山和亂葬崗的邪氣愈發濃重了,再這樣下去,蒼穹山的仙氣怕是也要壓不住了吧?”
沈清秋道:“這件事總要有解決的一天,所以,為師這不是剛才讓你準備好,拜訪夷陵魏氏的賀禮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