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起初江流清醒的時候,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驚異。

透明清晰的窗戶玻璃、現代氣息濃厚的家具,甚至是此刻身上的衣服……江流揉了揉眉心。

十二年前,她好像也這麽醒來過一次,只是時間不長,很快又消散了。

可這一回,又是為什麽清醒?

江流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紅線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手掌一握,紅線驟然碎裂,化作一地血水。循着原主的記憶來到寧大附中,路過幾個現世的捉妖師們,她收斂了自己的氣息,擡頭望去。

比起十二年前,這座城市上空的污濁煞氣又濃郁許多,隐隐有黑雲壓城之勢。

救下了跳樓的女孩,向對峙的小捉妖師了解了不少現世的情報,她又回到了寧大附中。

對了,這個姓白的小捉妖師話可真多,原本覺得他十句話裏只有一句是重點,可江流後來覺察出小捉妖師其實每一句都是重點,都是對她的試探。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子,江流心道。

“喲,江老師,您學生沒事了吧?您回來的剛好,教研室要開會,您趕緊過來。”一個卷發戴眼鏡的女人很熟稔地拉着江流往會議室走。

江流默默皺眉,抽回了自己的手,不動聲色地跟着她。

會議室內。

“那這件事咱們就這麽定了,以後十七班就搬到頂樓去住,大家沒有意見吧?”

“沒有,當然是十七班去了,難道要我們一班的孩子去住嗎?”

“就是說……現在孩子時間都很寶貴,頂樓又沒個電梯,光是爬樓就得花一大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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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江老師來了……”

眼前的樓是寧大附中專供高中部的新教學樓,有九層那麽高,遠遠看上去,簡直像個金碧輝煌的商業區高層寫字樓。

一進教學樓映入眼簾的是一面落地大鏡子,大鏡子上用紅筆寫着大儒張載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橫渠四句,彰顯了無與倫比的豪氣和不凡,再往前則是一塊從天花板到地面的巨大液晶顯示屏,滾動播出每日注意事項以及所有學生的考試成績。

一二樓是高一班級,三四樓是高二班級,五六樓是高三班級。

七八樓則是行政區域有電梯直達,九層原本是放置實驗器材的倉庫,最近因為高三樓層理科班需要新的實驗室,于是必須有一個文科班搬到九樓,而文科一、二班是按照分班成績排的班次,自然……就是文科二班被“遺棄”到九樓了。

江流淡淡地笑了。

如果今天的月考不是在四樓考,而是去九樓考,那關紅兒跳下來還能活着就是一個生命的奇跡。

衆人見到江流來了,紛紛熱情洋溢地打起了招呼。

“江老師的腿好了嗎?走路要多看着點,你們這些年輕老師就是不好好聽長輩說話,還喜歡走路玩手機,肯定是沒看路被車撞了吧?”

“江老師,你們跳樓的那個學生是怎麽回事,你要多關注關注學生的心理健康,不然出了事情,你是要負責任的!”

“江老師,十七班從下周開始搬到九層去上課,這事你收到通知了吧?”年級組長王愛民扶了扶他的眼睛,笑得一臉和藹,“樓頂好啊,清淨,和天空也近,高三的學生們呆在樓頂一定有助于學習,這可是特意給你們文科二班安排的好位置。”

江流搜索了原主的記憶,大致了解目前的情況。

“那,孩子們如何去九樓上課?”

是否可以乘坐他們嘴裏常常提到的“電梯”這個物件。

“哎呀,電梯那是給老師們乘的,學生們就要鍛煉,早上起來爬九樓不是剛剛好鍛煉了嗎?”

江流沒有接話,只是淡淡地瞥了那個說話的老師一眼,那老師突然不好意思起來,他也知道自己說的是瞎話,于是轉移話題聊起了月考的事。

會後,江流來到了九樓的新教室。

這裏不愧是曾經的倉庫,采光不如樓下,還有一股淡淡的油漆味,生活在這裏就像是……被遺棄了似的。

江流往教室裏看了一眼,發現一個女孩正坐在新桌子上發呆,她紮着兩只馬尾辮,看起來就像是神獸桃拔——當然,如果用這個時代人的說法,就是像羚羊。

在江流那個時代,神獸遍地走,能成為三皇(也就是天皇伏羲,地皇神農和人皇女娲)的坐騎,神獸就會被冊封為“天澤”,而脫離妖籍。

坐在桌子上的女孩叫做藺琳琳,她看到江流來了,跳下了桌子:“江老師好,您的身體好點了嗎?”

江流搜索了記憶,道:“藺琳琳,十七班的宣傳委員。”

藺琳琳:“是呀,老師,咱們開學沒過幾天老師你就請病假了,我還以為你不記得我呢。”

“你怎麽不回家?”

藺琳琳低下頭,用腳輕輕踢了踢桌角:“我聽說我們班下周就要搬到九樓了,同學們都說這叫‘流放’,我想先來看看流放的地方……”

她嘆了一口氣:“其實,我是和關紅兒約好了考完試一起到九樓看新教室的,誰想到……”

江流聽到她提到關紅兒,于是問:“你們是友人?”

“是。”

“能講講她的事嗎?”

“……”

看着沉默不語的藺琳琳,江流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個話痨又不說人話的小捉妖師白……白什麽來着,名字忘了,先叫他白家小子吧。

江流于是盜用了白家小子的臺詞:“你給老師講講故事,老師也給你講故事,咱們頭腦風暴,互通有無。”

江流說話的語氣實在沒什麽起伏,這種原本是典型白客舟式油腔滑調的俏皮話,被她一本正經地講出來,竟有一股冷笑話的味道。

藺琳琳突然想到每年過年,春晚的主持人們為了表現出“親民”而刻意使用網絡用語的尴尬樣子。

“噗——”藺琳琳忍不住笑出了聲,“對不起老師,我不是故意的!”

江流卻也微微笑了,繼續用她那沒什麽起伏的平淡語氣問:“不要緊,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因為玩笑變得沒有那麽緊張。

“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說的。我和關紅兒關系确實不錯,說起來也挺好笑的,我是班裏的宣傳委員,每次活動都是我組織的,可我好像從來沒注意過她,直到她說那些活動她都參加過,我才注意到……江老師你是高三才帶我們的,而我們高二就分班了,所以您可能不清楚,我這個宣傳委員其實就是板報委員,每周咱們教室後面的黑板報都是我一個人畫的,大家都很忙,找人幫忙也找不到。”

可能是江流耐心傾聽的樣子讓藺琳琳打開了話匣子。

畢竟,現在已經很少會有大人願意這麽耐心地聽她們說話。

這麽一言不發,不指導、不批評、不點評、不教育,只是傾聽,就好像她說的話多麽有意思似的。

藺琳琳苦笑道:“有一天我一個人在放學後畫板報,已經到了九點,關紅兒突然來了,說她可以幫我,但是她不會畫畫,只會寫字……老師,其實你們都沒注意過吧,關紅兒的字寫的特別好看,但為什麽沒有一個老師表揚過她這一點呢?”

那之後,藺琳琳這個班級中的苦力工,和關紅兒這個班級中的透明人就成了朋友,苦力工給透明人抱怨自己總是在幹活出力不讨好,透明人偶爾傾訴自身痛苦,後來苦力工漸漸發現透明人在追星,下意識覺得“這不好,這影響學習”。

可透明人追星時的樣子看起來太幸福了,就好像一朵枯萎的花朵重新綻放,苦力工就再沒勸過。

等到藺琳琳絮絮叨叨說完很多瑣事,江流才開了口:“給我講講關紅兒喜歡的那個戲……那個明星的事情吧。”

從之前進到教室後,江流就随意坐在凳子上,她讓藺琳琳也坐着,兩人平視着。

以前藺琳琳遇到老師談話,要麽是上課時候藺琳琳坐着,老師像一座山一樣站在她面前俯視着她,讓她感到自己是多麽渺小;要麽是被叫到辦公室,老師坐着,她像罰站一樣低頭被批評,這讓她覺得自己是罪人。

江老師帶她們班沒有兩個星期就請了病假,藺琳琳之前對江流并不熟悉。

現在她偷偷覺得眼前的這個江老師,雖然氣質冷淡,有一種無法親近的感覺,但江老師的目光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說教欲……她們是如此的平等,如此的尊重,好像那種平等地保持着社交距離、互不幹擾但也互相幫助的朋友一樣。

藺琳琳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一個直播,裏面正在播放《明星運動會》。

“江老師,今天關紅兒約我到這個沒人的九樓教室其實是為了看她喜歡的人……就是那個明星朝陽,聽說他下午會直播錄制一部綜藝,關紅兒說很想看,我就答應等考試結束我們就到九樓偷偷來看……老師,我不明白,她還沒看到最喜歡的人,怎麽會跳樓呢?”

江流的目光移動到小小的顯示屏上。

手機,白家小子稱呼這個玩意叫做手機。

手機屏幕裏一個男明星正對着鏡頭笑,他頭發微卷,發色很淡,下垂眼,笑容溫暖,看起來像是一只無憂無慮的金毛大犬。

不過江流的目光卻轉移到鏡頭角落裏絲毫沒有偶像包袱,正在打哈切揉眼睛的人身上。

嗯?那個人……不是白家小子嗎?

他怎麽會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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