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關紅兒之前對江流并沒有什麽太深的印象,她們甫升上高三就換了班主任,據說是因為之前的班主任不願意再帶他們。

寧大附中老師的薪酬是與學生的成績嚴密挂鈎。

也就是說,如果培養出一個狀元,或者培養出TOP2的學生,學校會給予學生所在班級的班主任以及任課老師豐厚的績效獎勵。

對于文科二班這種既注定出不了狀元,也出不了多少TOP2和985、211的“差生”班級(即使十七班只是相對其他卷王班級稍弱一些),當班主任就是一件注定投入和成本不成正比的無用功。

還不如直接去帶下一級。

當然,十七班存在的問題不僅僅在于成績,這個班級确實有很多“問題學生”。

高中正是一個人最敏感的年紀,老師們不喜歡十七班,十七班學生自然心裏也清楚。

關紅兒有些忐忑,她記得江老師在帶他們的第二周就請了病假,同學們私底下都說江老師是不是也不想帶他們班。

她還在自顧自地猶豫,一只冰涼的手突然覆蓋在她的額頭上。

很冰,卻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江老師?”

“你感覺好一些了嗎?”江流淡淡問。

江流把頭發紮了起來,長長的黑發落在關紅兒的床邊,整個人仿佛透着一股蘭花的芬芳。

“好、好多了……我這是怎麽了……”

關紅兒突然想起來,她跳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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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一瞬間,關紅兒的眼淚幾乎要落下。

其實,跳樓不是突發奇想,她已經想了兩年了。

寧大附中的新高中樓是建立在一座商城的後面,商城的樓頂就是寧大附中高中部的操場,為了防止學生在操場活動時出意外,商城的樓頂用鐵網圍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區域作為防護。

因此,寧大附中的學生們會戲稱自己是“犯人”,課間時間就趴在操場的鐵網上放風。

關紅兒有很多次想要從那裏跳下去的沖動。

她覺得活着就是一種窒息,不是在家裏窒息,就是在學校窒息。

原本在遇到朝陽後,關紅兒已經盡力讓自己不去想這些痛苦的事情,可不知怎麽的,前段時間她好像突然失去了繼續支撐下去的力量,尤其月考中一道大題沒能解開後,她心态徹底崩潰。

關紅兒這幾日有點發燒,影響了她的發揮。可是她知道回家一定會受到責難,從小到大,她出任何一件事,爸爸媽媽都要把責任推到關紅兒身上。

如果她生病了,那一定是“你是不是半夜自己蹬被子?”;如果胃疼,那也一定是“自己能吃多少東西你自己不知道?”。

就連一次放學太晚她被人尾随,幸好尾随她的中年男人只是拉開了她的書包想偷東西,關紅兒吓得急速跑回家,想告訴爸爸媽媽尋求安慰,可爸爸的第一句話是“人家和你開玩笑呢吧?”

關紅兒想解釋,很想獲得爸爸媽媽的信任,她着急地語無倫次:“不是開玩笑……就是壞人……一個中年人……男的,他還瞪我!”

“好了,吃飯了,別說了,反正你也沒事。”

最後是媽媽打斷了她。

關紅兒真的不明白,為什麽爸爸媽媽好像不能接受她的身上會發生不好的事,為什麽所有不好的事請都一定得是她的錯,是不是只要把一切的錯誤推到關紅兒身上,爸爸媽媽就不用背負責任,可以安心了呢?

關紅兒至今也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

所以她只能痛苦,就像這天,她只要一想到回家告訴爸爸媽媽發燒頭暈所以沒考好,得來的絕對不是關切的問候,一定是那種不信任、質疑、羞辱的神情和話語。

所以就在走廊,關紅兒突然有了一躍而下的沖動。

那一刻她沒有想太多,并不是計劃好了,只是……就是那一瞬間,她想跳了而已。

她不知道該怎麽和江流解釋,她已經不想再和任何人解釋了。

反正也只會得到質疑。

然後一張紙巾伸到她的眼前。

“擦擦眼淚。”

是江流遞過來的紙。

江流的聲音就像是涓涓溪流,冷淡,卻沒有寒意。

“你的事,我都知曉了。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等明天醒來,一切也許都不一樣了。”

江流的聲音像清水一樣滌蕩着關紅兒早已碎裂的心。

“藺琳琳很關心你,她一直在問你的事情。”

關紅兒瞪大眼睛:“琳琳……對,我還有朋友……”

“是的,你還有朋友,有未來,你的人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江流平靜又堅定的聲音喚醒了關紅兒,關紅兒像是如夢初醒一般慢慢瞪大了雙眼。

是了,她是怎麽了。

她明明決定堅持下去,撐過高考,報一所遠離永寧的大學,從此山高路闊,彼岸天涯。

可是就在系上為朝陽祈福的紅線後,她越來越容易恐懼,越來越害怕面對,仿佛僅存的勇氣也在一瞬之間消失。

關紅兒擡起頭,強忍淚水:“謝謝老師,我會堅持下去的。”

這天晚上,關紅兒的爸媽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關父關母變成了關紅兒,他們不斷經歷着關紅兒的每一天,忍受着來自自己的辱罵、責難、壓力、痛苦和不被理解。

他們仿佛陷入無限循環的噩夢之中,怎麽也醒不過來。

大概這麽循環了幾百次,他們才終于滿頭大汗地醒了。

這一天後,關紅兒的爸媽意外地對她态度好了一些。

由于之前月考關紅兒的最後一門沒有考完,在江流的要求下,學校又重新出了B卷給她考了一次。

月考成績下來後,關紅兒在放學後一路小跑到江流的辦公室,她謹慎地敲了敲門,看見辦公室裏只有江流一個人後,不由自主地笑起來:“老師,我這一回成績提高了!”

關紅兒從前總是愁眉苦臉的,所以旁人沒有注意過,原來她笑起來,臉頰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江流沒有看她的試卷,而是淡淡回答:“你本來就很不錯,只是你自己不相信自己。”

“嗯……”關紅兒想了又想,開始慢慢開口,“昨天晚上,我爸爸媽媽居然向我道歉了,他們說他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很多以前他們感受不到的事,在夢中受到了嚴厲的懲罰,所以他們說以後不會再這樣對我了,我……我反而覺得自己現在才是在做夢。怎麽會有這麽神奇的事啊……老師,你說難道是老天想要幫我,才施法在夢中懲罰他們的嗎?”

江流可疑地停頓了一下,目光移開,長長的睫毛撲閃:“……也不無可能。”

“噢,你說的這是科學現象啊!”

門外傳來一個男人清朗的聲音。

關紅兒擡頭看去,見到一個身穿藍色連帽衫,看起來大學生模樣的男生站在辦公室門口——就是長得有點眼熟,略像某個明星。

江流挑眉看着白客舟。

白客舟一臉自來熟地走了進來,還一本正經解釋道:“學妹,你說的這是一種常見的心理學現象,你聽說過榮格精神分析嗎?是說夢境是人的一種潛意識,一個人的生物本能、或者說欲望、挫折都會出現在夢境的投射裏,有時候潛意識還會呈現出軀體化的反應。一定是你的爸爸媽媽潛意識察覺到了對你的不公,于是在夢境中懲罰自己。你知道嗎?這也是我們作為智慧生物的一種自省能力。”

江流微不可見地輕笑了一下,這個白家小子總能把瞎話說得一本正經令人信服。

她沒發覺小子在捉妖上有何建樹,在胡說八道一門上倒是頗有慧根。

關紅兒茫然地看着熟門熟路走進來的大學生,自然地好像他是江老師的多年好友一般。

當然,誰也不會想到,白客舟和江流其實統共只見過兩面。

白客舟硬生生憑借個人自來熟的才能,營造了一種兩人頗有交情的詭異氣氛。

關紅兒又瞧瞧偷看了江流一眼,發現江老師并沒有阻止大學生說話的意思,于是放下心來:江老師肯定和這個很帥的小哥哥是認識的。

于是,對白客舟嘴裏的夢境理論更感興趣的關紅兒鼓起勇氣問:“那……學長你是怎麽知道的呢?”

白客舟得意地瞥了江流一眼,眼神的意思明确:肯定你讓關紅兒的爸爸媽媽做噩夢了吧?

江流輕咳了一聲,看向窗外。

瞧這個态度,就說是你幹的吧!

白客舟當然不會揭穿,這姑且也算替天行道,雖說妖怪替天行道,聽來還是怪怪的。

白客舟故作神秘回答:“學妹啊,你知道我大學學的是什麽專業的嗎?我學的可是——心理學。”

白客舟一臉自信:

“我可以說,沒有人比我更懂做夢。”

“哇,真的嗎?太神奇了,江老師,學長說的都是真的嗎?”關紅兒更相信江老師的話。

江流轉過頭,漆黑的瞳孔看向白客舟,然後,淺淺地笑了:“是的。”

她故意重複白客舟的話:“別慌,都是科學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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