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章六虞斓（上）

章六 虞斓（上）

重華宮的绮绫殿應算是皇帝招待貴賓的地方，建築裝飾極為大氣。虞斓進宮之後便住在了這裏，姬尚也命人以貴賓之禮相待，嚴命不許怠慢。為此還撥了幾個宮女給她，以便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住進绮绫殿對于虞斓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影響，一切如常，她甚至不去想這背後可能蘊含的意思。也不曾去想別的事情，只叫人拿了許許多多的書來，整日整日地讀下去，連出門也少。姬尚見此情形倒覺得新奇了，心中愈發覺得她與衆不同。

而這一切看在姚钰眼裏則是刺眼得很了。她沒有想到虞斓會再進宮來，更沒有想到會是姬尚親自帶她進宮還在重華宮的绮绫殿安排住處。這些都讓她感到不安，再加上姬尚又好久沒有到長寧宮來，她更加覺得虞斓是個巨大的威脅。

九九重陽，登高，賞菊，折插茱萸。有詩雲“九日登高望，蒼蒼遠樹低。人煙湖草裏，山翠縣樓西”說的是煙樹蒼蒼登高遠望。又有詩“茱萸插鬓花宜壽，翡翠橫釵舞作愁”，“酣歌欲盡登高興，強把黃花插滿頭”，說的便是折插茱萸與賞菊戴菊。

對重陽，姬尚一向是重視的，這一次自然也是大肆操辦，先是在重華宮中擺了宴席，搬來了菊花供玩賞，又叫人尋了菊花酒來飲用。上午舉行了宴會，下午便帶着工人妃嫔大臣浩浩蕩蕩地出宮去登高，窮盡奢華，直教人覺得這完了盡興之極。

這一日虞斓與姬尚同辇，姚钰還有其他的宮人們乘坐钿車，百官臣僚或有乘車或是騎馬尾随其後。他們各自拉開一定的距離行進的行列，一個剛剛通過，另一個就來了，絡繹不絕。沿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們，大家睜着好奇的雙眼窺看着這盛大的出游。

午後微涼，風輕輕吹着。城外姬尚欲登的小丘上已經早早地就做好了準備。小丘上的亭子裏擺放着菊花酒，還有茱萸。姬尚到達小丘的時候已經快近傍晚，黃昏夕陽美不勝收。姬尚與虞斓共同站在亭子中看着遠處蒼翠的秦川，近處明澈的清流。

在清流與小丘之間早早地就布置好了一個野外宴會場，大大小小無數個宴會棚子。官員，女官，侍女們三三兩兩到處轉悠，各按自己所好占據位置。搬送酒和飯菜的侍官們忙忙碌碌地穿行其間。不知從哪裏傳來了音樂聲。音樂聲随着風忽高忽低，在亭子上也能聽得到。

在亭子上站了會兒，姬尚便準備下去進入宴席。虞斓并沒有和他一起下去，在亭子上多站了會兒。姬尚也沒有勉強，只是浩浩蕩蕩帶走了一大群人，留了虞斓和她貼身的幾個侍女留在那裏。姬尚下去沒一會兒，姚钰便上來了。行了禮，虞斓恭謹地笑了笑，把視野正好的地方讓給她。

姚钰也不說什麽，徑直拿了案上的菊花酒倒了一杯，拿着酒杯若有所思看着遠處蒼翠的秦川。過了好半晌，她看向虞斓：“我沒有想到你會以這種方式回來。”

虞斓微微一笑，道：“殿下不也曾派人找過臣女麽？”

“這次回來，你又為的是什麽？”姚钰問道。

虞斓從容看向她：“臣女也不小了，該是找夫婿的時候了。所以臣女就回來了。”頓了頓，她看向丘下的清流，笑了一笑：“不過我想，您是不信的。”說着她轉了身，輕快地笑着：“臣女不打擾殿下雅興，先退下了。”

看着她的背影，姚钰只覺憤怒了。遠遠地看着姬尚春風滿面的樣子，她心中便認定了虞斓與姬尚之間發生了什麽關系。越想心裏就越亂，她喝下那杯已經涼透了的菊花酒，忿忿地擲了杯子，也下了小丘。

入了席，姚钰沒有想到虞斓竟在另一席，并不在姬尚所在的宴會棚。心情頗有些複雜地坐在姬尚身邊，姚钰從奶娘手中接過小公主婧，向姬尚笑道：“陛下看婧兒，最近她已經會爬了呢！”

“是嗎？”姬尚從她懷裏抱過了公主婧，笑容裏滿滿的都是寵愛。公主婧抓住他衣服上的繩結，格格地笑着仰望他，口水不知不覺中留了滿下巴都是。姬尚抽出帕子擦去了口水，呵呵笑起來：“的确是越來越漂亮了呢！将來一定是大美人呀！”一邊說着，他一邊耐心地逗弄着她。

聽着這話，姚钰覺得開心極了，于是又道：“婧兒平常從沒這麽開心過，或是見了陛下，今天才笑得這麽燦爛。”

“那是當然了，朕是她的阿爹呢！”姬尚驕傲地笑着，“見到阿爹當然是要開開心心的了。”一邊說着，他從郭珺手裏接過一只精巧的玉镯子，細心地套在公主婧的手腕上，向姚钰笑道：“這是朕去北地的時候看到的，覺得婧兒會很适合，就帶回來了。”

公主婧的注意力被自己手上的镯子吸引過去，睜大了眼睛想要弄明白手上的是什麽，專心致志地擺弄起來。又過了會兒，宴會正式開席，她便被奶娘抱到另一邊去了。

沒有了公主婧在場，姬尚與姚钰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冷淡了許多。姬尚只顧自己吃菜，偶爾與姚钰說上幾句，更多時候專心地看着面前空地上的歌舞。而姚钰幾次想說話，又由于姬尚的冷淡被迫閉上了嘴。

撤下主食上了糕點，新制的菊花甜糕做得很精巧，姬尚贊不絕口，命人賞賜了禦廚，又叫人把這糕點送去給因有孝在身無法前來的太子姬賢。看向姚钰，姬尚又笑起來，道：“這糕點不錯，你多吃一些。這入了秋，眼看着你瘦多了，還是要多注意身體為好。”

姚钰忙道：“臣妾知道的，請陛下放心。”

這時，虞斓偕同一個俊逸的男子笑着過來了。行了禮，虞斓向姬尚笑道：“陛下，您看這陸公子如何？”

姬尚先是一愣，爾後打量了那陸公子，哈哈一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些，難道果真應驗了那句話，女大不中留？”

這話說得周圍的人都笑起來。虞斓臉一紅，腳一跺，撇下那陸公子就跑開到另一席上去了。陸公子見她走了，站在那裏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得很。姬尚倒是不以為意，擺擺手讓他下去。

陸公子走了，姚钰笑着看向姬尚，道：“虞姑娘倒是真性情，像個孩子似的。”

姬尚看着另一席上悶悶坐着的虞斓，忍俊不禁，叫了郭珺過來，微微笑道：“你叫兩個侍衛好好跟着她，一會兒她若想先走也不要強留，可別讓她出什麽意外才好。”郭珺忙答應着退了下去，叫了兩個機靈的侍衛跟着虞斓。沒過多久，虞斓果然趁着大家都沒注意起了身，牽了一匹不知是誰騎來的馬兒就偷偷溜走了。

主席上姬尚露出了然的笑容，一邊的姚钰驚訝萬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夕陽緩緩沒入地平線，天還沒有黑。熱鬧的宴會在這個時候結束，浩浩蕩蕩的車隊準備好了回宮。西邊的天際還有幾抹俏麗的胭脂紅，很是漂亮。九九重陽的慶祝，便到此為止。

回到皇宮天已經全黑了。重華宮裏裏外外都點上了燈。橘黃的光芒在黑夜之中顯得愈發的富麗。绮绫殿中，虞斓已經先姬尚一步回了宮，或是因為下午那句話而心中不愉，她連書也沒看就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推開绮绫殿的大門，姬尚微微一笑進到裏面，自顧自地走到床榻邊的椅子上坐下了：“怎麽今兒沒看書呢？”虞斓看了他一眼，起身來就要行禮。姬尚攔了她一把，又道：“不必行禮了，這裏又沒外人。”

虞斓規規矩矩地在床邊坐下，道：“今天不想看書。”

“明兒叫郭珺再給你送些新書來。”姬尚笑道，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又道：“怎麽，還在為下午的那句話生氣呢？”

虞斓看了他一眼，忿忿地揮舞起拳頭來：“陛下分明是想把臣女的姻緣都給破壞了。我已經不小了！”

按下她激動的小拳頭，姬尚寵溺地笑着：“好啦好啦，你的确已經不小了。該有十六了吧？朕也是為了你好呀！總不能把自己糊裏糊塗地嫁了吧？既然朕答應了要給你找個好姻緣，那就自然要耐心地尋個好男人了。難道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才不是呢！”虞斓抽出手來，聲音悶悶的，“今天玩得一點也不開心。他們都用怪異的眼神看着我……”說到這裏她仰起頭看着梁上精妙的雕花，眼角似有淚光閃爍，“早知道就不要來帝都了。”

姬尚只覺心一揪，就想上去安慰一番，強忍了這沖動，他的聲音有些僵硬：“帝都比廣寧有趣多了呢！不來才叫可惜了。那些人大驚小怪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或許他們也都還在嫉妒你呢！”

“皇後殿下也不喜歡我……”說到這裏她越來越委屈了，“從前我在她身邊的時候也沒有這樣過……”

姬尚笑了起來，攬了她到懷中，道：“好啦，朕知道是朕忽視了這些，以後朕會注意的。現在天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朕不喜歡看你委屈的樣子，朕還是比較喜歡你意氣風發的時候。”

虞斓聽着這話也笑起來，不着痕跡地從他懷裏退出來，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陛下，我知道了。”

姬尚呵呵笑了兩聲，看了眼牆角的更漏，起了身：“都過了二更了，你早些休息，朕就先走了。”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绮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