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第三十九章湖中月與江上風(上)
第三十九章 湖中月與江上風(上)
桃花林中,雲夢澤指尖懸着三滴清水,緩步往前走着,月色黯淡,林間更是樹影斑駁,月光闌珊,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但那三滴清水卻格外閃亮。
直至在一株柳樹前,雲夢澤停下了腳步。
與此同時,不遠處樹後走出一清瘦白衣男子,正是白日裏,林旦在風雨橋旁遇見的賣文書生。
雲夢澤晃了晃凝脂手腕,那三滴清水頓時在男子眼前閃了一下。
威脅之意不言于表。
白衣男子輕聲道:“姑娘稍安勿躁,在下不過是一介書生而已,來此桃花林只是想看看這武陵春色是否像傳說中那般嬌俏迷人,并無惡意。”
男子一邊說着,一邊随手從身邊壓低的樹枝上折下一朵桃花,深深嗅了一口。
不料雲夢澤直接擡起手,指向男子,指尖一顆水滴猛地朝男子射去,寂靜無聲卻勢不可擋,在暮色中劃出一道耀眼光線。
男子面對雲夢澤突如其來的一擊,有些措手不及,好在雲夢澤并非真想取走他的性命,只在男子臉龐上豁開一道口子,冒出些許血珠。
“我說你這人,怎麽如此不講理,怪不得一個人在這湖裏孤……”
還沒等男子抱怨完,第二顆水滴又至,好在這次男子有所防備,抛出一張字跡未滿的黃紙,接住了那滴水,更為神奇的是,那滴水竟然在紙上變成了一個符號,替未寫完的文章畫上了句號。
突然發生的異象不止讓雲夢澤吃了一驚,連同男子也頗感疑惑。
不過男子重讀了一遍這張紙上所寫文字後,開懷大笑,口中驚呼:“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多謝姑娘!沒想到姑娘不僅貌美如這滿山深紅淺紅色,心地更是善良。”
男子見了自己這妙妙文章,便全然忘記了雲夢澤先前在自己臉上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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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澤全然只當遇見了個道行逆天的瘋子書生。
她是在男子踏入桃花林的那一剎那,便察覺到了他身上的強大氣息,在這片地界裏,雲夢澤是真正的手眼通天,近乎全能之神。所以才前來探查一番。
這男子修為極深,不輸自己,怎麽可能不知道此地是自己的地盤,擅自進入而不打聲招呼,因此雲夢澤才對他大打出手。
雲夢澤嘆了口氣,回絕道:“先生若是左右無事,便請離開吧。”
男子笑道:“不忙,不忙,這遍地春色我還沒看夠呢,這武陵的人和景我還沒賞夠,酒肉我一樣都沒吃着,怎麽能就這麽容易地打道回府。”
雲夢澤皺眉道:“你還想怎麽樣?”
男子換了張幹幹淨淨,上無墨跡的黃紙,再從不知何處掏出一根還帶着墨跡的狼毫毛筆,正欲潑灑文采。
雲夢澤一步踏出,兩人周圍世界瞬間天翻地覆,四周青山紅白桃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邊湖色。
兩人高懸于雲夢大澤深處。
腳下便是沉沉的湖水。
男子朝水中丢出一張以狂草注寫着“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一句的黃紙,頓時,男子腳下出現一艘墨色小舟,飄蕩在浩渺江面之上。
男子站在舟首,一襲白衣在江上風的吹拂下飄蕩不止,若不是男子面相年輕,頗有一番仙人之姿。
男子拍手贊道:“好一手移形換影的術法,這等手筆,當今世上也只有雲夢姑娘在雲夢澤邊,武當真人在武當山上,非得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才使得出來了。
這等手段真是羨煞小生也。”
此處的确是真實的雲夢大澤深處,而并非當初困住劉草的水牢幻境。
因為雲夢澤心底清楚,這人面對自己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不會是易于之輩,将他拉到此地,便是自己主場作戰。在這裏,自己各種術法神通皆能收放自如。
聽着男子的誇贊之詞,雲夢澤橫眉冷對,她知道這人定然本事不小,否則怎麽能一語道破自己的手段。
雲夢澤輕啓朱唇,口中聲音蘊含道意:“光華水幕!”
瞬間,一道月凝清輝直刺男子,即便只有下弦月的微弱輝光,依舊是勢頭不小,遠在雲夢祠中照顧唐荟的林旦也遠遠看見空中閃過一道月光,往大澤深處落去。
男子本想禍水東引,想貼近雲夢澤,逼迫她不得不停下這一招,可卻早已被雲夢澤預料到了。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這一招“光華水幕”乃是連環招,當男子被驚人月光吸引注意之時,腳下湖水悄然而上,像是生出一雙手般,牢牢抓住男子腳下這艘墨舟,使其動彈不得,進退兩難。
這道清輝速度極快,眨眼間便落在了男子身上,力道極大,甚至穿透到湖水中,激起水花飛濺,惹得湖中月一陣動蕩。
雲夢澤揮動玉手,水汽瞬間消散,只剩下男子依舊被“水之手”牢牢抓住,一身白衣破爛,披發垂頭,似乎被這一招消耗得不輕。
不過,就在雲夢澤踏虛禦風,像仙人身姿一般向男子飄飛過去,想近前查看一下男子情況時,白衣男子突然拿出手中狼毫筆,在黃紙上寫下一句,“最憐今夜下弦月,一半婆娑會伊人。”
随即為自己此筆十分自豪,放蕩狂笑。
這頁黃紙随江上風飄到雲夢澤手中,可在她看過之後,憤憤然将這張黃紙捏成一團,扔進湖中,瞬間被在水下等候多時的魚蛇分食。
登徒浪子!
雲夢澤再次向天空招手,引出一道比先前龐大數倍的清輝,勢要将男子挫骨揚灰,以解她心頭之恨。
若說為何雲夢澤偏偏對這書生男子的冒犯之語多加責怪,而對林旦、劉草以及一衆百姓的雜言碎語無動于衷,是因為這些人在雲夢澤看來,皆是蝼蟻。之所以會幫助他們也不過是想看看人間會有什麽趣事而已。
對雲夢澤來說,人間境之下皆為蝼蟻。而人間境中也分三六九等,只有最為純熟的一品人間境才能入雲夢澤的眼。
而眼前這放蕩不羁,書生意氣的白衣男子便是與雲夢澤同境,所以她才會對這人的污言穢語十分敏感,怒火中燒。
不過面對這比先前大十倍的月凝清輝,白衣男子也慌了神,不再收斂實力,他看出來自己這下是真的惹怒了雲夢澤,若是自己再收着力,恐怕今日便會隕落在此。
男子朝天空丢出一張布滿墨跡的黃紙,頓時一道空中翼頂亭閣浮現,替男子接下這撼天動地的一擊。
随後男子撐着舟往雲夢澤劃去,并求饒道:“雲夢姑娘,是在下不對,在下馬上就離開這裏。”
雲夢澤身處雲夢大澤之中,當然是有恃無恐,早已立于不敗之地,她只是看不慣這男人的瘋言瘋語才大打出手,況且,她能察覺出以這白衣男子的實力,接下這一擊也并不困難。
她只是好奇,為何這樣一尊實力與自己相當的高手會突然來此,“你是誰?為何來此?說不明白就等着喂我湖裏這些魚獸吧。”
白衣男子一臉苦笑,說道:“不是小生不願告知姑娘,實在是此行匆忙,未帶什麽伴手禮,還承了姑娘的情替我結束了一篇不知如何收尾的文章。小生心中實在是虧歉萬分。本想替姑娘這張絕世容顏題詩一首,不過小生文筆拙劣,不但沒能換佳人一笑,反而惹惱了姑娘,留下了個頂壞的印象,因此小生實在沒臉再提父母所取的名字,姑娘若是不嫌棄,可稱呼在下為馥浚。”
男子還貼心地當即手書“馥浚”二字在一張空白黃紙上,輕飄飄地憑空傳送到雲夢澤手中。
雲夢澤接過黃紙,看着“馥浚”二字,頗為不解,為何此人名字如此奇怪。
正當雲夢澤分神之際,白衣男子突然朝天上盡數丢出手中黃紙,瞬間便将自身完全遮掩住了,等到雲夢澤心神一動,水浪将空中黃紙盡數打散後,墨舟中哪裏還有白衣男子的身影。
雲夢澤氣極,沒想到能讓這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當即手一揮,湖水瞬間将墨舟以及舟上的空白黃紙吞噬。
可就在墨舟沉入水中後,片刻,先前吞食男子送來寫有“最憐今夜下弦月,一半婆娑會伊人”那句詩的大魚突然沖出水面,在空中爆體而亡,血肉四濺,好在雲夢澤反應及時,心念一動,江上風吹動,她身上未沾染上半點污穢。
但空中卻回蕩着一股男子的聲音,“馥浚就是夫君,哈哈哈哈。可惜沒能等到姑娘如此稱呼小生,待小生再修煉幾年再來與姑娘行那魚水之歡。”
未等言語消散,大湖已然是風浪大氣,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拍擊着湖岸,浪中夾雜着無數巨蟒毒蛟,張着血盆大口,他們也能通過湖水感知到主人的心緒。
此時被白衣男子狠狠羞辱了一番的雲夢澤俏臉通紅,雙拳緊握,恨不得将那口無遮攔的男子碎屍萬段,可自己再也無法探查到他的蹤跡。
并且,雖然雲夢澤此時怒火直沖天靈蓋,但她理智尚存,她知道,若是自己出了這雲夢大澤,恐怕在實力大減之下,不是這男子的對手,因此,她也無法主動去尋仇,不然到時候落入他手,下場恐怕不堪設想。
遠處,武陵城外東山上,先前抛下狠話羞辱了雲夢澤一番的白衣男子正一瘸一拐地朝武陵城中走去,口裏還念叨着:“這婆娘下手也太狠,回去之後非得要王玄真給我加點報酬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