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61.第六十一章誰會甘心死

第六十一章 誰會甘心死

死寂一般的江陵城中,有一位背着兩柄長劍的年輕人抱着一個昏死過去的少女,一只手擡着她的脖頸,另一條手臂扛着她的大腿,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奔疾馳,踏得青石磚噔噔作響。

街道兩旁門窗緊閉許久,壓抑頗深的家戶,聽見街上的動靜,不知是敵是友,悄悄透開窗戶,露出一絲縫隙,而後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着,他們想知道到底何人敢在這大戰一觸即發之時抛頭露面。

但少年青澀的面孔讓人心中不免一驚,更何況他還背着兩把劍,想必不是什麽良善之人,懷中還抱着一個女子,讓人不免浮想聯翩。

有人在暗處罵罵咧咧地低聲說道:“不知好歹的家夥,老老實實躲在家裏不就好了?非要在這個時候亂跑,要是被前來刺探的敵人注意到,恐怕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江陵城之所以家門家戶都縮在屋裏,是因為在一年以前,劉草被朝廷派出的人間境刺客襲擊後,他便整日憂心忡忡,若是和平時期那倒還好,不用擔心朝廷會派人潛入江陵城,大肆殺戮百姓。但在這風雨欲來之時,若是有人潛入江陵城中,與城外虎視眈眈的朝廷大軍裏應外合,恐怕江陵城就兇多吉少了。而此時若是有人在空無一人的城中街道行走,立刻便會成為衆矢之的。

而巡邏的将士們顯然是認得林旦的,并未對其多加阻攔。

除去冷嘲熱諷的百姓之外,還有不少心善之人憂心忡忡,在窗戶縫背後看向林旦,低聲嘆道:“看,那人懷裏還抱着一個姑娘呢,一動不動的,會不會是出什麽事兒了?城裏如今可沒有藥鋪還開着門呢,也不知他要去何處求醫。”

身旁的小孩子牽着手,說道:“荊安府還敞開着呢。”

“可荊安府哪是我們這種平頭百姓去得了的地方,江陵城變天了。”

以林旦的本事,想要聽見這些閑言碎語并非難事,但此刻的他壓根沒有時間,沒有精力去理會這些喜歡管閑事的百姓。

此時在街上狂奔的林旦無比憎恨自己,為什麽當初不跟着趙清毓再多學一點醫術,不然也不至于此時連自己的徒弟昏迷了都不知緣由。

風吹過,樹葉沙沙宛若歌吟,冬日難得的陽光下,兩人交織的影子在地上重疊,沒有縫隙。

轉眼間,林旦已經抵達了荊安府。

雖然他此時已經精疲力竭,身體內每生出一絲氣,便毫無顧忌地灌輸給唐荟,但對無底洞一般的唐荟來說,這無異于杯水車薪。

林旦心中十分清楚,此時必須要南安立刻出手,唐荟方才有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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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及招呼下人開門引路,只見林旦一腳踹開大門,力道之大,連鐵木所制的大門都出現了一絲裂痕。吓得門後的下人癱坐在地,不敢直視來者的雙眼。

就在這時,林旦體內最後僅存的一點力氣已悄然無蹤影,眼前一花。

等到他的視線再清晰過來時,已經臨窗坐在一把繡花椅上,眼前之人正是南安。

林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抵達的南安所在的房間,但此時見到南安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面前,不過當他看見躺在床上的唐荟後,雙膝代步,跪着走到她身旁,将手放在她的脖頸之下。

見此一幕,南安并未說話,而是走到桌邊,用火炙烤一只小獸模樣的镂空銅香筥,而後一陣青煙從镂空中飄蕩而出,逐漸彌漫整間屋子。

見唐荟體內氣息逐漸平穩下來後,林旦這才将手從她的脖頸之下抽離出來。

但他依舊是跪立的姿态,面朝着南安。

“請你救救她。”林旦低頭喊道。

林旦不止一次在書上讀到過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樣的話,但此時他并無選擇,自己沒有比這雙膝更珍貴的東西了。

南安将歇斯底裏的林旦扶了起來,依舊是坐回了臨窗的那把椅子上。

那裏也是熏香最濃郁的地方。

而後她緩緩說道:“放心吧,唐荟姑娘暫時不會有事了。雖然不知為何她突然陷入昏迷,但我關閉了她體內各處竅穴,讓她暫時血氣不通,雖然只能維持一會兒,但也足夠了。”

當林旦一腳踹開荊安府的大門後,南安聽見動靜便趕了過來,原本以為是有敵人越過城門來犯,但行至門前時,才看見暈倒過去的林旦,以及被他死死抱着的唐荟。

她看出來唐荟體內的不對勁,立馬用折扇的鳶尾在唐荟各路竅穴之上點了數下,關閉了血氣的流通。

而南安不知道的是,自己這一手,不僅救了唐荟的性命,還拯救了林旦,否則唐荟體內的無底洞将會把兩人都給吞噬掉。

雖然南安替唐荟檢查了身體,知曉了她體內到底發生了何事,不過她不理解的是,無論是體內還是體外,唐荟都不像是受過傷一般,為何會突然氣短?

于是南安又問道:“唐荟姑娘發生什麽事了?”

林旦面相痛苦地搖了搖頭,他只能察覺到唐荟體內氣息衰竭,并不知道唐荟究竟是怎麽了。

先前林旦醒來後,第一時間便是将手放在唐荟的脖頸之下,南安雖然好奇,不過并未這在緊要關頭問出這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南安只好先安慰林旦道:“不用着急,有我在,唐荟姑娘會沒事的。”

林旦點點頭,此時他體內的青山正在飛速重建,他需要壓榨自己的潛力,只因此時羸弱如一只小貓的唐荟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在這蒼茫亂世之中,唐荟無依無靠,唯一的親人只有自己這個糊裏糊塗的師傅而已。

雖然林旦從小便無父無母,只有趙清毓一個師傅,但也正是如此,林旦心中對師徒這一層關系的觀感頗深,比常人眼中的血緣親人更為深沉。

但南安還是說出了唐荟的狀況:“她不僅雙肩上的命火已經熄滅,頭頂的那一盞也搖曳不止,我雖然關上了唐荟姑娘的竅穴,不過……”

林旦蒼白嘴唇微張,說道:“不過什麽?”

南安直言道:“不過唐荟姑娘能否醒來,還得看她自己。”

林旦不解,難道唐荟會心甘情願去死?

南安看見林旦臉上寫滿了困惑解釋道:“我先前所說唐荟姑娘最後一盞命火搖曳不停,想必已經是半只腳踏入陰曹地府了,而在那之前,一定會有靈魂脫離肉身的環節,但魂體擺脫肉體束縛之時,塵世的喧嚣與煩惱便會頃刻間消失無存,因此陽壽已盡之人不由自主地會心甘情願跟着鬼差回到地府中去。”

但看見林旦臉上滿是疑惑,南安笑道:“這些都是江湖術士的話術,若是林公子不相信世上有鬼神的話,可以理解為唐荟姑娘就是失魂落魄。

精神負擔不起肉身的提升,而身體達不到要求後,自然也就承載不住境界的飛升,因此才陷入昏迷之中。更何況,匕首料峭上的氣運,此時應該在唐姑娘身上吧,這無異于一道催命劑。所以現在我也只能鎖住她的全身經絡穴位,阻攔血氣流動,暫緩肉身的自我提升。但到底好何時才能醒轉過來,我也說不準。”

林旦點點頭,他并非不信鬼神之說,而是覺得這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太過空洞,若真求神拜佛便能挽救自己的徒弟,那即便讓他長跪苦求神仙保佑也是心甘情願。

林旦到底還是翩翩少年郎的年紀,活力十足,體內缺漏的氣很快便補足,随後也恢複了精神奕奕的模樣。

這時他不禁又想到師傅趙清毓,雖然自己跟随趙清毓在青白山上住了多年,也學了一些醫術皮毛,識得一些草藥和偏方,但他從未親自操手過治病救人,甚至連制作成藥,也只是替趙清毓研磨草木。

這倒不是林旦不願意學,而是趙清毓并不願教他,只是掏出草木經,以及各種醫道經書給林旦,讓他自學。趙清毓本身就不精于醫術一途,在她實踐過程中,自己心中還有許多疑難雜症,無從下手,無處解答,因此不想讓自己誤導林旦。

暫時放下心來後的林旦,癱坐在繡花椅上,看着身旁不停飄出青煙的镂空小獸香筥,細聞一番後,突然覺得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于是向南安問道:“這是什麽香?”

正在努力思考對策的的南安,随口無心地答道:“這是昔日師傅教我制作的,是皇室專用,拿來寧神的香薰。”

在聽到皇室專用後,林旦便打消了心中的猜測,原本他以為這香薰與趙清毓平日裏愛點的香薰一樣,不過師傅近二十年沒下過山,怎麽會皇室香薰的制法?

片刻後,南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苦着臉看向林旦,向他問道:“林公子,你方才為何将手貼在唐荟姑娘的脖頸上?”

她當然看出了這并不只是林旦關心心切,而趕去看望唐荟,其中定然有所玄機。

而林旦也并未糊弄過去,畢竟唐荟的性命還得要南安來挽救,于是他直言道:“這是師門中的一門功夫,可以暫時續一下命。”随後他指了指自己這狼狽不堪的模樣,“但是你也看見了,續命這種事情還是太難了點。”

南安點點頭,她并不會責怪林旦,問他為何不再挽留一下劉老太爺的性命,替他續一口氣,因為劉老太爺死活與否對她來說毫無價值。

她只是好奇心起而已,對南安而言,天底下各式各樣的修道經書,武功秘籍她或多或少都見識過,甚至大部分都熟稔于心,但林旦這一手功夫她倒是前所未見,心中不免好奇。

“林公子,你能教我這門武功嗎?”南安嫣然一笑。

此言一出,倒是林旦犯起了難,這是趙清毓的獨創武功,他不願不顧師傅的意願就流傳到江湖之中,但若是自己拒絕,那眼前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會不會一氣之下不救唐荟了?

見林旦萬般為難的樣子,心思細膩的南安體貼善意地松了口,說道:“我只是随口說說而已,林公子不必挂懷,但林公子你若能教,那便是最好,就算不教,我也會盡心盡力地救治唐荟姑娘的。”

林旦臉上藏不住情緒,長舒一口氣後說道:“實在不是我不願教,但這是師門相傳的武功,我怎麽能夠越俎代庖,繞過師傅她老人家的意願,将這門武功外流呢?還請南安姑娘多多包涵。”

雖然嘴上說着不在意,但南安撇了撇嘴,像是小女孩一般別過頭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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