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東疆
東疆
呦呦鹿鳴聲自不遠處傳來，落日西沉，溫涼起身看着腳下的土地，她在期待墨蓮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百了恰好上山，帶來飯菜。
“姑娘，不用這麽盯着看，到了時辰它會長出來的。”
溫涼意識到是自己太過着急了，有些尴尬地笑笑：“老先生，這墨蓮是一朵還是有一片啊？”
百了在一旁石桌上擺好飯菜，回話說：“一片，這山頂啊只種墨蓮，小少主專門辟出來這塊地，研究之後發現很适合墨蓮生長，才沒有飼養別的藥草。”
“那這些年可有誰取走過墨蓮？”
“少有，墨蓮看緣分，若是沒有緣分，那誰也沒辦法。”
“倘若只有墨蓮能救命，可偏偏墨蓮取不來，怎麽辦？”
“通常其他藥草便能醫治，不行還有藥鹿，很少會出現必須需要這墨蓮的，真有，那也只能聽天命。”
“你還記不記得能取得這墨蓮的都是什麽生靈或什麽人？”
“這……”
阿骨圖坐下來悶聲吃飯，聽溫涼問這個問題，他倒是給了百了一個方向：“我聽說第一位取得這墨蓮的是東方家族中人吧？”
百了應和到：“對對對，第一位确實是東方一族中人，乃是小少主的堂姐，當時是在火燒藥山之前，小少主的堂姐重病難以痊愈，有人勸他們來藥山找小少主求藥，可那不是小少主的堂姐親自上山求得藥，而是小少主取得的。小少主将墨蓮送到東方族上，一聽小少主是回去送藥的，起初都假惺惺地迎着，還要留小少主用飯，可當藥一入腹，那堂姐病轉好後就翻臉不認人，要将小少主打殺出去，并聲稱要奪了藥山，小少主本就沒打算留下來吃飯，一早離去，才沒有落入他們手中。”
“你家小少主不論什麽時候取花都能取來嗎？”
“是，因這第一株墨蓮本根莖盡斷，是我家小少主将它修護妥當，帶回這藥山，取蓮取之華，不傷根莖，最初那一朵已然修煉成仙，是這墨蓮頂的守護仙。”
“你說這墨蓮還有一位守護仙，也就是說我若是想取蓮，需要這位守護仙的同意？那我現在是否見一見這位守護仙呢？”
百了輕笑拂須道：“不用，只要這墨蓮不受損，她也不會現身，不然她的出現會左右墨蓮的選擇。”
“原來如此。”
飯畢之後不多時，四下寒風漸暖，只暖那一瞬間，雲霧缭繞擋了溫涼的視線，一陣香氣飄來，再看清時地上已然遍開墨蓮。
這些墨蓮與尋常蓮花并沒有太大不同，只是顏色不同罷了。
溫涼緩步上前，在最外面幾朵前蹲下身，那蓮紋絲不動，她伸出手輕輕觸碰，剛一碰到蓮便縮回地下，一朵兩朵三朵，接連三次都是這樣，溫涼停手了。
她起身垂頭喪氣地說：“果然，我還是沒這福分，那只能再想別的辦法。”
可百了卻說：“就算沒有緣分，下仙也從沒見過墨蓮會把自己縮起來。”
溫涼不解：“那這是為什麽？”
不等百了上前查看，那些縮回地底的墨蓮又紛紛冒了出來，不僅它們冒出來，旁邊還多出來許多，大有将溫涼團團圍住之意，溫涼閃躲兩下沒躲開，又看那墨蓮要圍困住她，她身上什麽都使不出來，阿初和阿弑還不在，一時之間除了躲閃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忽然阿骨圖飛身過來将她帶走，去往蓮圈之外，這才讓她有了喘息的機會。
“老先生，這是什麽意思？”
百了滿是歉意，忙說：“下仙也不清楚，姑娘你別急，下仙問問守護仙。”
說完也不敢上前，只在旁邊一處松樹下敲了敲，須臾一朵墨蓮由松下一處綻出來，蓮開花一朵，花化人形，是為一女子。
女子向百了行禮：“百了先生。”
百了點點頭指着地上的墨蓮問：“阿清啊，這是何意？”
女子繞過百了走到墨蓮跟前，俯身在這些墨蓮之上摸了摸，卻驚得擡頭朝溫涼看過去。
溫涼被女子的目光看得發麻，百了卻示意她無礙。
女子走向溫涼，款款一禮，微笑說：“是城主大人到了，阿清向城主大人問安，願城主長安長樂。”
溫涼回以一微笑。
阿清又說：“城主勿怪，只因這些墨蓮皆由下仙所出，下仙又念着昔日故主，它們也或多或少會沾染上這一念頭，姑娘身上有我家故主的影子，它們錯認了才會掙着搶着想将姑娘您留住。”
“故主的影子？”
“是，姑娘的眼睛和我家故主眼睛很像，而且，我家故主身上也會常年帶着一個褡裢包，您的模樣實在有些相像。”
溫涼低頭看看自己的褡裢包，不由得心想：這東方家的故主想必是個翩翩少年，因喜愛收集藥草，帶着褡裢包四處走動，這倒是有幾分可信。
既然是誤會，溫涼便擺擺手：“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是我實在沒有緣分，這些墨蓮不肯親近我。”
阿清道：“她們通身上下也只有那紮根山石的自保本事，萬不會有害人之舉，姑娘不必害怕。”
“是了是了。”
溫涼想起百了說守護仙一般不會出現，這樣會左右墨蓮的選擇，眼下是不得已才出來的，她确實是想要墨蓮瓣，是這時候要呢？還是再等等。
正糾結時阿清問道：“姑娘是想要墨蓮麽？”
溫涼猛然回神：“是，我需要一些墨蓮瓣。”
阿清微笑：“這好說，我這裏還有些上好的墨蓮花瓣，是從它們每一朵身上摘一瓣加以我的靈力練就，姑娘不妨拿去。”
“這……”
“姑娘拿去我還會制煉，它們也是願意的。”阿清說完，那些墨蓮齊齊朝溫涼方向看過來，就好像在認同阿清的話一般，仿佛溫涼是那向日葵的太陽。
溫涼不好拒絕也不想拒絕，糾結半晌還是接了過來：“多謝諸位。”
阿清回禮。
溫涼拿着那些墨蓮花瓣想回去試試，往下一層卻忽然發出什麽聲音，阿骨圖耳力了得，飛身而去将下一層起争執的兩只藥鹿捉了上來。
溫涼頭大。
百了擋在溫涼前面，問那兩只藥鹿：“因什麽事起了喧嘩？”
兩只藥鹿争先恐後“呦呦”的一句也聽不清，百了右手在上左手在下猛然一拍，藥鹿安靜下來。
溫涼以為百了會生氣，卻不想百了只是拍了一下，又恢複淡然姿态：“你先說。”
其中一只藥鹿“呦呦呦”一番，溫涼沒神力聽不明白，阿骨圖倒是聽明白了，小聲給她翻譯：“它說它昨天攢的葉子不見了，發現那一只在它家附近鬼鬼祟祟，所以覺得是那一只偷的。”
溫涼：“……”
百了又指另一只藥鹿：“你來說。”
那只又是“呦呦呦”。
阿骨圖：“它說它的葉子也不見了，而且比這一只早一天不見，但早一天只有這一只去過它家裏，它懷疑是這一只偷的。”
溫涼：“……”
百了聽完當即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他對溫涼說：“這裏的藥鹿天性純然，他能保證絕對不會發生這樣偷竊之事。”
溫涼問：“你是覺得這件事有蹊跷？”
百了點點頭：“它們從來沒有這樣互相指責過對方，尤其是當着來客的面。”
“那它們大概是因為什麽才會這樣呢？”
“這個下仙還得查一查，姑娘可否留下做個見證？”
阿骨圖一副你別看我的模樣，溫涼不理他：“當然。”
于是他們被帶到半山腰一處二層木樓前，百了搬來幾張椅子在樓前一字排開，月上東方，黑沉沉的天，這裏沒有蚊蟲叮咬，估計蚊蟲來了這山也活不了。
樓前聚集了許多藥鹿，一排一排軍訓一樣站得整整齊齊，溫涼不由得感慨這樣的陣仗好久沒見過了。
百了一呼百應：“還有誰丢了葉子？”
“呦”聲響震藥山。
溫涼不由得發問：“這葉子是做什麽的？”
百了說：“這葉子是他們嘴饞的時候用來嚼味的。”
“不足麽？”
百了搖搖頭：“不，山中許多。”
“既如此……”
“姑娘，這是大事，這關系到它們的鹿性品格。”
溫涼忙點頭：“是是是，老先生你查問吧，我就在此處坐着，廢不廢物的多少能當個見證。”
“多謝姑娘。”
之後的一個時辰溫涼聽百了從第一只藥鹿問到最後一只，溫涼發現這些藥鹿以最開始的兩只為首，每一只都在指認下一只偷葉子，而問到最後一只，則說是第一只偷的。
這不一個循環嘛。
溫涼雙眼微眯，所有所思。
阿清親自熬藥，将熬好的藥端來遞給溫涼，溫涼看着藥面上浮着的半瓣花瓣，擡頭沖阿清笑笑：“實在是謝謝。”
阿清搖頭：“姑娘不用謝我，這衆生難免困苦，姑娘需要快快恢複去幫他們主持公道。”溫涼只當這是句客套話，一碗飲盡後阿清收碗，壓低聲在溫涼耳邊說，“姑娘不妨去看看葉子。”
說完起身離開。
溫涼笑着起身走到一旁運動周身氣脈，卻是有悲有喜，喜的是确實能提起一些，悲的是提起來的遠遠不夠和阿骨圖一戰。
也夠自保了……吧。
阿骨圖問她：“恢複了？”
溫涼點點頭：“那當然。”
阿骨圖說：“現在要殺我？”
溫涼動動手指：“現在我要和老先生一起查問這件事的來由，沒工夫殺你。”
阿骨圖聳聳肩：“行，我等着。”
見天色實在不早，也問清了大概的來龍去脈，百了先讓這些藥鹿回去，也給溫涼尋了一間房，鋪好床鋪。
溫涼問阿骨圖睡哪，阿骨圖說他枕天席地，不需要房間，溫涼關上門吹熄了燭火。
半個時辰後，溫涼覺得大家差不多都睡下了，她悄悄起身出來，關上門轉身的時候看見旁邊的欄杆上躺着一個身影，不用仔細看也知道是誰。
“你也不怕掉下去。”
阿骨圖坐起來，那麽大的身體就橫搭在欄杆上，沒點平衡力還真撐不住。
“掉下去就再爬上來，實在不行喊你，你來撈我。”
“摔死你是我心之所願。”
“城主啊，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不溫良了。”
“不牢你費心。”
阿骨圖翻身下欄杆，落在溫涼面前：“去哪？”
溫涼嘆口氣：“去找一樣東西。”
“葉子？”
“你……對，你知道哪兒有嗎？”
“後山。”
“這山是怎麽分出前後的？”
“以日出的方向為前，日落方向為後。”
“也就是說東方為前，西方為後。”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