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光
月光
沈蘊纖和衛忠帶着慧娘的孩子進宮,赴皇帝的千秋宴,皇帝看外孫的樣子很是慈愛。席間,皇後不住地看沈瑗,果然見沈瑗捂嘴幹嘔,太醫趕過來診斷後,疊聲賀喜。
衛忠捏一捏沈蘊纖冰涼的手,附耳問她:“之前的事,你可同管大人說過?”
沈蘊纖望着在人群中一杯接一杯被敬酒的管鴻疏,良久才道:“你以為他不會知道嗎?”
這廂暫且擱過不提,只說鴻公子得了沈蘊纖的允許,開始為府裏經營鋪子,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找人認識掌櫃,想要讨些經驗。可即便拿着公主府的名帖上門,那些掌櫃們面上恭敬,實則不肯說什麽實在話。
徐缙看他實在煩悶,忽然想起來去年上元燈節,他贏得了那花燈頭彩後,花燈攤主告訴他,他還贏得了一次和攤主的神秘老板見面的機會。當時他們都忙着接沈瑗的駕,徐缙說有空就見。
徐缙覺得這不過是個故弄玄虛的商人,弄些花招結交人脈罷了,一直拖着沒見。此番鴻公子需要,他倒想起來這個人,覺得他思路清奇,說不得能給小鴻一些啓發,于是便送信到那攤主說過的柳雲軒。很快對方回了信,說見面可以,但他只和真正的主人見面。
沈蘊纖被徐缙和鴻公子半拖半請來到醉歡樓,這些日子她正沉迷于撮合雲素樞和雪念,很不願意出這趟門。可當對方的人來了之後,她呆了一呆,徐缙呆了一呆,鴻公子也呆了一呆。
這人長得有七分像管鴻疏。
看他行雲流水地行禮落座斟茶,其清俊雅致,更有勝過之處。
徐缙反應過來,抓着沈蘊纖的胳膊便要走。來人輕輕一笑:“久慕玉昌公主大名,在下柳月白,是京中柳記商行的主人。因在家中排行老三,殿下便稱我一聲柳三公子也是使得的。”
沈蘊纖不動聲色掙開徐缙的手,舉茶敬道:“幸會。”
柳三公子似乎是個實在人,談了許多生意經,不僅沈蘊纖和鴻公子聽得入迷,連徐缙本來想安排了人就走,竟也不自覺得聽了進去。
柳三的商道和旁人的不一樣,他從莊子開始講起。于是徐缙眼看着當年在課上打瞌睡的沈蘊纖,越聽越到了目不轉睛的地步。
講到興致濃處,柳三望了一眼窗外,訝然道:“天色已晚,某雖尚未談盡,可未免擾了殿下清譽。若殿下還有興致,待在下十天後去淮州談事回來,再同殿下禀告。”
徐缙覺得,沈蘊纖離開珍味樓的步伐,可謂一步三回,依依惜別。他心道壞了,忙三步并兩步地去找衛忠,将晚上的事說了,忐忑地等衛忠責罵他。
衛忠望着窗外一勾彎月,勉強笑了一笑,道:“這樣也好。”于是徐缙覺得心裏也被這月鈎鈎得疼了起來。
十日後柳月白從淮州回來,送帖子到府上,連鴻公子也說,上次已經得了明白,不必再見此人。沈蘊纖道:“你要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柳月白從淮州帶了很多好東西回來,沈蘊纖參觀了以後,尤其對一個能藏機關的手環愛不釋手,柳月白順勢就送給了她。他們聊了很多,沒有半點鴻公子想聽的。
最後柳月白不經意地說,自己為早點回來趕路連夜未眠,還有許多事未來得及同她講。如果沈蘊纖想知道淮州的事,明日一早可以到柳府,他可以給她講路上的故事,給她看很多好玩的東西。
鴻公子跟在身後偷偷撇嘴。
一連三日,沈蘊纖都到柳府去,回來之後還同鴻公子“柳三這”“柳三那”熱烈讨論着白日裏的見聞。鴻公子沉悶應着,忽然聽見沈蘊纖住了聲,便擡頭看見衛忠向沈蘊纖施了一禮,往門外去了。
鴻公子忙喊住他:“天色已晚,侯爺這是要去哪兒。”
衛忠站住回過身道:“兵部有急事,我需得前去商議。”他擡頭看一眼天上的圓月:“殿下好生休息,不必挂懷。”
沈蘊纖望着他背影離去,忽然沒了興致,揮手讓鴻公子離開,自己在院中坐了許久才回房。
等鴻公子次日一早去照例等她梳妝,卻聽芙楹說,殿下一早誰也不肯帶,就自己出去了。
玉昌公主和一帶着帷帽的神秘男子高調同游上京,府中或将再添新人。茶樓酒肆裏,傳的熱火朝天,繪聲繪色。有人說玉昌公主在柳玉軒為那男子一擲千金,買下多款寶物;又有人說那男子很可能就是柳記老板,卻願意為了玉昌公主隐姓埋名做小。
一來二去,柳玉軒、柳雲軒等一系列柳記商號的鋪子都身價飛漲,一物難求。“看到了嗎,這才是做生意,”徐缙拍拍鴻公子的肩:“但我保證你要是敢用這招,明天宮裏就來人送你酒喝。”
鴻公子緊張地望着主屋,柳三還沒有走,窗子上映出二人親密談笑的影子。
許久,芙楹奉命送柳月白離開,徐缙攔住他,冷言道:“你大約已經賺夠了,就不要再來了。不要再見她,不要再用你的花招。我們欠你的人情已經還了,她的夢也合該醒了。”
柳月白彎起眸子,眼中如同盛着兩泓的湖水,笑的容光煥發:“徐公子,你在說什麽,我是真的喜歡阿纖,她知道的呀。”他拉着徐缙興致勃勃道:“那年上元節,我就在旁邊的茶樓上,一眼就看見了阿纖。她真好看,是不是?幸好徐公子你贏了花燈,我還不知道該怎麽謝你呢……”
鴻公子不耐煩聽,腳下一溜煙就走了。徐缙想起當年太學裏少女無憂的笑臉,不知怎麽就心軟了,柳月白絮絮叨叨說着,他安靜聽着,還補了一句:“你若有空,帶她去看看花。宮裏只有梅花開得好,想必她也看膩了。”
柳月白得了消息,便在七月初七當天,為沈蘊纖安排了一場盛大的生辰宴。那夜,鴻公子跑回來給衛忠報信,說殿下不回來吃飯了。他說柳月白包下了醉歡樓,等吃完飯就帶殿下去淇河放花燈。柳記趕制了一千盞栩栩如生的荷花燈,都是用上好的織錦,每一盞都放了為殿下祈福的福簽。
衛忠垂頭聽完,沉默道:“既然殿下不回來,這些酒菜就撤了吧。”擡頭一看,芙楹、雪念和雲素樞已經吃了一半,都看着他,又道:“不必撤了。”
他出門去,想要看看那些人為殿下究竟準備了怎樣的驚喜。七夕本就是個好節,沈蘊纖恰就生在這日。街上大都是少年少女,人來人往,聽說淇河有花燈看,呼朋引伴,說說笑笑地往河邊去。這氛圍引得衛忠也不自覺地高興起來,他想起幽州的草原開滿格桑花,倘若沈蘊纖是生在幽州的姑娘,他大約會帶她去看格桑花。
淇河上飄着一輛精致畫舫,窗上挂着柳記特有的雲錦。柳月白和沈蘊纖立在船頭,真好似一對璧人。衛忠看見沈蘊纖彎腰撈起一盞花燈,花燈照亮她的臉,她看了燈裏的福簽,對着柳月白露出一個堪稱絕色的笑靥。
衛忠放下心來,翌日快馬直奔幽州。
兵部收到的報告表明,鞑靼人似乎很是不把季将軍放在眼裏,等衛忠到了幽州才明白,事态為何如此。幽州刺史鄭忌的身邊,就跟着些鞑靼侍從。鄭刺史早在衛忠回京一事上就出過不少力,看到衛忠回來,老大不高興。可衛忠是奉兵部之命來的,他又不好說什麽,照例拿出他慣用的陪吃陪喝送姑娘大法,試圖限制衛忠的行動。衛忠到幽州數日,始終沒能和季将軍見到面。
迫不得已之下,衛忠硬闖了幽州大營。幽州大營中有不少人還認得他,士兵臉上的麻木表情為之一掃,紛紛喊道:
“是小衛将軍!”
“小衛将軍回來了!”
“謝謝老天爺,我們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