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萍末(七)
青萍末(七)
燕流哀被宮人們架進一座宮殿裏,他看着玉蟾生香,一個人躺在床上。那床幔綴滿琉璃金飾。燕流哀心想:也不怕睡着的時候閃着眼睛。陪坐在那人身旁的女人,一身雍容華貴,便知那人身份不一般。
宮人們把燕流哀扔在大殿中央的柴堆上。燕流哀鳳目一瞪,連忙掙紮。他這時舌頭已能微微活動,發出昂昂嗚嗚的聲音。
女人不耐煩地命令道:“太吵,給我把他舌頭割下來!”
宮人們執刀上前。一人提住燕流哀的後領子,一人扼住他的下颚,逼他傷口,還有一人江刀尖對準了他的嘴。燕流哀将舌頭擠進牙縫裏,緊張之下牙齒喀喀作響,宮人還沒有從他嘴中拿出舌來,他已經不小心咬破自己舌頭。
“住手!”
燕流哀腦中只覺嗡鳴。宮人們收刀退下。
那女人又道:“把這孩子帶到我面前來。”
燕流哀初時不明其意,只是被人扣緊雙臂,麻木前進。他每看着自己前進一步,那女人臉上卻漸漸浮出笑容,只是眼睛一刻不移地盯着床上的人。燕流哀便把眼神移往那床上之人,只見那人手指時不時彈起來,臉上也隐隐現出紅暈。
被押到床前後,女人奪過宮人手中尖刀,擡起燕流哀手臂,直接往他臂上削了一刀。燕流哀這當口竟沒叫出聲來,只因他已經吓得呆了。女人按着他的傷口,對準了床上那人的唇。
只聽這女人欣喜地喚道:“牧兒,快喝。”
燕流哀前日給林琴薦喂過血,今日又給人喂血,兩次心情截然不同。他只覺胸上浮悶,太陽穴也隐隐作痛,想是自己幾天幾夜都沒睡過覺,氣血大虧的緣故。也許自己今日給這人喂完血後,沒有利用價值了,便會被那女人下令處死。他燕流哀原本生為天之驕子,一想到自己落得這般凄寒處境,心中暗自不甘叫苦,覺得倒不如叫自己跌入千機崖谷時就死個幹淨算了。
床上那人微微睜開眼睛,突然和滿目愁苦的燕流哀對上眼神。燕流哀看着那人瞳孔放大,驚奇之氣溢于眼表。女人見那人醒了,立馬推開燕流哀,俯身抱住那人:“牧兒!我的好孩兒,你終于,終于醒了!”
燕流哀正值血虛,被這一推,退後幾步,撞在柱上,立時暈了過去。
被喚作牧兒的乃是當朝太子李牧,獻王李敬的嫡子。那女人,是他嫡母,當今皇後。
李牧雖然被母親緊抱着,眼睛卻沒有看着他的母親,而是一直看着燕流哀。他剛過九歲年紀,還從未見過如此俊美之人,此刻見燕流哀的身子栽倒下去,連忙驚呼:“母後,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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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真能平安麽?”林琴薦一上回杏方分館的馬車,便張口問道。林毓安撫他說:“他身上有太子需要的解藥。他不會有事。”
“那救了太子之後呢,皇後若是得知他的真實身份,又豈會留他性命?”
林毓眼色一沉:“我若是一早知道他的身份,當日在千機崖谷下遇到他,也不會救他了。”說完之後,他看林琴薦眼中竟似含淚般,怔怔望着自己,心中一驚,問道:“你與他又無情誼。他是異族,只因母親是漢人,因此長得偏漢人之貌,你見他生得好,被他迷了去不成?還是你和他關了那一夜,那蠻子對你做了什麽事情?”
林琴薦立刻道:“他那麽小,他哪裏懂得對我做什麽事情。他只是割了自己的手放血救我,我感激他。僅此而已。至于他容貌,弟子是行醫之人,知道皮囊不是什麽不朽的東西,皮囊下人的骨骼……還不都是一樣。”
林毓看着他,道:“如果以後館中有大夫要去宮中,你不能去,也不能當随行大夫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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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琴薦不知道燕流哀是怎麽在宮中活下來了。
聽說他還當上了太子的伴讀。
聽說他陪着太子練習武術。
他背着師父,偷偷給符家的人送信,也不知道符家老爺到底看到沒有。或許是顧及符家的面子,那個可憐的燕王長子活下來了。
聽說燕地那邊沒什麽動靜,燕王照常練他的兵,好像自己沒有丢過什麽兒子。
他不知道的也有很多。
他的師兄接到了從宮中轉出的信件,交給林毓,林毓拆開看後,統統燒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