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VIBE這個項目結束後, 栗昭手頭空了有段時間。
難得有空閑的時候,栗昭樂得輕松,每天都按點下班。
時間悄然來到四月。
這天下班後, 栗昭把冷天的用的保溫杯、小圍巾, 還有一些毛絨絨的小物件,全都從工位上整理了出來,放進一個小箱子裏, 準備帶回家。
她抱着箱子在公司樓下等了半天,抱得手都酸了,也沒等到梁西檐, 倒是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尤雪挽着她老公, 剛好從前面經過。
見到彼此,兩人都有些訝異。
“栗昭?”
尤雪驚喜道:“你在這邊上班啊?”
面對她, 栗昭內心已經抵達平和。她點點頭:“你也是嗎?”
“對, 最近剛跳槽過來。”
注意到栗昭手上一摞的東西, 尤雪關心:“這麽多東西, 你一會怎麽回去啊?”
栗昭說:“梁西檐來接。”
她這話一落,尤雪表情就變得不自在了些, 偷偷拿眼打量她身側的男人。
而她老公表情也僵了一瞬,像是郁悶, 他指指前面的路口, 有些別扭地說:“你們聊,我去那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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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雪語氣悻悻:“好。”
沒明白這是怎麽個情況,栗昭感到茫然。
怎麽提到梁西檐, 他們倆反應這麽奇怪呢。
正思忖着, 尤雪便主動解惑了:“不好意思啊,他最近知道我以前喜歡過梁西檐, 鬧脾氣呢。”
“你,喜歡過,梁西檐?”
栗昭眼睛一瞬睜大,眼神不可思議,“不是他喜歡你嗎?”
“怎麽會!”尤雪也驚了,動作誇張地連連擺手,趕緊聲明,“他從沒喜歡過我。”
-
梁西檐今天是從新區那邊過來的,離得遠,所以比平時晚了幾分鐘才到。
他将車子靠邊停下,見栗昭坐在路邊的石墩子上,表情愣愣的,像是入定了。
于是解下安全帶下車,幾步走到她跟前,彎腰接過她手裏的東西:“怎麽了這是?”
栗昭“啊?”了聲,眼睛還盯着易主的紙箱,随後才挪到梁西檐身上。
她站起來:“沒事。”
兩人往車那邊走,梁西檐先把紙箱放進後座,栗昭呆呆看他動作。
“你——”
“嗯?”梁西檐笑,“又呆了?”
“啊?哦。”栗昭回過神,定了定,而後拉開副駕車門坐上去。
車子迎着夕陽前行。
栗昭臉朝車窗那邊側着,眼睛看着外頭倒退的街景,心始終靜不下來。
腦子裏還在循環播放尤雪那句“他從沒喜歡過我”。
可是怎麽會呢,梁西檐大學那段時間,很明顯就是心有所屬的狀态啊,而且他英國的那個室友也說了,他那段時間,是“為情所困”。
可既然“為情”,怎麽尤雪又說她搞錯了。
那如果不是尤雪,還能是誰。
她用力按壓太陽穴,想從回憶裏抽出有用的線索,但卻一無所獲。
沉默着,車子突然在一個路口緩緩停了下來。
栗昭往周圍看了看,見是在一個超市門口。
她下意識問:“怎麽在這停?”
梁西檐說:“鐘新宇和簡純一會兒來家裏吃火鍋,咱們去買點食材。”
栗昭胡亂“哦”了聲,随後才遲鈍的反應過來:“鐘新宇吃火鍋為什麽要上我們家?”
“因為耍大牌,想要咱倆伺候他。”
梁西檐給她解了安全帶,打量她表情,“你今天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栗昭張了張嘴,想直接問他。
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從哪提起。
她腦子裏一團亂麻,甚至扯不出線頭。
默了默,她吐出一句:“我也不知道。”
梁西檐忍不住笑了,擡手揉了揉她腦袋:“那我們先去超市買東西,等你自己知道了再來和我說。”
兩人在超市并沒有買太多,只是簡單買了點蔬菜,以及一些啤酒飲料。
盡管鐘新宇當時頤指氣使的表示必須他們兩口子全程親力親為,但梁西檐懶得慣着他,直接點了個火鍋店外送。
物業把外賣盒送上門時,剛好遇見了正在按門鈴的鐘新宇和簡純。
看着梁西檐理直氣壯地打開外賣包裝,鐘新宇氣得吹胡子瞪眼:“哎,有你們兩口子這麽敷衍人的嗎?上次你們倆吵架,我可是當了一晚上調解員,結果你們就拿個外賣打發我?”
“給你有的吃就不錯了,不想吃就走好吧。”
栗昭翻個白眼,随後看向後頭抿着唇笑的簡純,“留下我們純子就行。”
“哎,怎麽還當着我面拐起了我的對象?”鐘新宇瞎嚷嚷,“人口拐賣是吧。”
簡純無語地拍了一下他的背,随後将手裏拎着的禮品盒遞給栗昭:“不好空着手上門,給你們帶了瓶紅酒。”
栗昭沒客氣,一邊伸手接過,一邊還不忘回頭和鐘新宇炫耀:“看見沒,我和純子是雙向奔赴,她自願跟我走的。”
鐘新宇看一眼她,又看一眼胳膊肘往外拐的自家媳婦,心口有點兒堵,還想說點什麽。
餐桌那邊,梁西檐已經收拾好了:“吃不吃了還?”
餘下三人一頓,忙走了過去。
見梁西檐系着圍裙拿着筷子,栗昭走過去還不忘貼心地幫她拉開椅子,完完全全一副家庭煮夫樣兒,鐘新宇有些受不了:“挺賢惠啊老梁,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在外是梁總,在家是栗姐夫,這不得給你評個‘十項全能好男人’獎。”
栗昭一聽他說話就來氣,正準備反唇相譏。
簡純突然遞過去一個眼刀,陰恻恻地說:“可不是,總比某些一回到家就躺沙發上,連個襪子都不會洗的廢物強多了。”
栗昭:“……”
見鐘新宇瞬間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她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頓飯吃得很随性。
因為是在家裏,又都是關系特別好的熟人,所以都并不怎麽拘束。
兩個女生胃小,才吃到一半就撐了,放下筷子湊一起聊護膚穿搭之類的心得。
飯桌上,鐘新宇叽裏呱啦的話很多,而梁西檐只是偶爾才回一兩句,也不怎麽動筷子。
天氣漸熱,栗昭被火鍋熱氣蒸出了一身汗,起身脫了外套。
衣服剛放下,耳邊突然傳來“咔嚓”一聲。
——簡純在拍照。
栗昭俯身過去看了眼,簡純用的是自拍模式,四個人都在畫框裏。
她這張照片抓拍得很好,雖然除了她自己以外的其餘三人都沒看鏡頭,但反而因此多了幾分不經意的美感。
栗昭定睛看了會,畫面裏的梁西檐一手拿着酒杯,另一手随意搭在桌上,他微微垂着眼,臉上帶了不太明顯的笑。明明是很尋常的時刻,卻莫名顯出幾分落拓不羁來。
哎。
栗昭心跳砰砰兩下,轉頭問:“這張照片一會兒能發給我嗎?”
“可以啊,”簡純劃動手機屏,“我還拍了好多呢,你自己挑吧。”
她說着,直接把手機塞給栗昭,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去。
栗昭沒拒絕,接過她的手機看了起來。
簡純是個拍照狂魔,一頓飯吃下來,她拍了有将近上百張照片,除了她們四人一起的照片,竟然還有她和梁西檐兩人的單獨的合照。
栗昭把那些合照全發給了自己微信,順着相冊一張張翻下去,也怎麽沒注意,翻着翻着就翻到了簡純以前拍的某張照片,居然也是他們四個人的合照。
栗昭手一頓,兩指劃動,将圖片放大。
這張照片是在大街上拍的,背景裏的樓房建築是清一色的歐式風格。
畫面裏的四人看起來比現在要青澀些,應該是在逛街,幾個人表情都很開心,呲牙裂嘴的笑得很開心,只有梁西檐冷着一張臉,神色寡淡,像是在忍耐着什麽。
栗昭手指有些無處安放的動了動,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她差點就要捕捉到。
剛好這時簡純也上完廁所回來了,栗昭擡頭問她:“這是什麽時候拍的。”
“這個啊。”簡純低頭看了眼,不怎麽在意地說,“畢業那會啊,咱們一起去英國找梁西檐玩來着,你忘了?”
見栗昭茫然,簡純又多說了幾句:“那會兒我和鐘新宇本來是想去西班牙的,但是因為你想去看梁西檐,所以我們就臨時改變了行程,決定先陪你去英國一趟。”
她把照片位置劃到梁西檐臉上,指了指他頭上的帽子:“這個就是你買的吧,挺貴的我記得,當時阿宇還笑話你被宰了。”
栗昭視線跟着她的手指來到那頂帽子上,腦子突然“嗡”了一下,像是有什麽斷掉了。
她忽然想起那個小雨天,尤雪有些局促的和她說,梁西檐有抑郁症;想起面包店裏,李堯說梁西檐的抑郁症是為情所傷;想起陳柏川說她把梁西檐當備胎,想起尤雪着急忙慌地解釋梁西檐沒喜歡過她……
還有鐘新宇平時有意無意的調侃——
所有線索好像在此時串聯了起來。
栗昭捂住了嘴巴。
她倏然想到鐘新宇和簡純結婚那天,她半是生氣半是試探地問梁西檐為什麽不表白,而他的答案是——
“我說過。”
-
簡純感覺栗昭有些奇怪,她垂頭打量栗昭,見她木着張臉,眼睛毫無神采
那樣子像是,要哭了。
“你……”
簡純才剛張開嘴,那邊鐘新宇已經在喊:“純寶,該回家了。”
“哦。”
她直起身應了句,走之前又一步三回頭看了看栗昭,才往鐘新宇的方向小跑過去。
那頭鐘新宇站在門口,還不依不饒地叫喚,要梁西檐也給他們當當司機,也替他們跑一次腿。
簡純真覺得他是個大傻逼,這也太沒眼力見了。
注意到梁西檐正定定看着栗昭,簡純直接一把将鐘新宇推了出去:“那我們就回去了,今天謝謝你和栗子的款待。”
随後“砰”的一聲,門合上。
世界恢複寂靜。
栗昭還木愣愣地坐在餐桌旁,脊背佝偻,眼睛盯着地面。
身側掉了兩只空的啤酒罐,她也沒去管。
梁西檐走近了,彎腰把啤酒罐拾起,扔進垃圾桶裏。
動靜不算小,可她卻置若罔聞。
默了默,梁西檐在她身前蹲下:“怎麽了?”
栗昭依舊沒動彈。
偌大的房間,燈光照亮每一處角落,而她卻像是塗了層灰敗的漆。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緩慢地說:“我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情。”
見她手指無措的打轉,梁西檐還以為是工作上出了什麽問題。
他擡手幫她把額前掉落的碎發捋到耳後,溫聲說:“弄錯就弄錯了,現在明白也不晚。”
她看向他,哽咽道:“可是太遲了,太遲了。”
“總是會解決的。”
梁西檐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臉,“我去給你倒點熱水,嗯?”
栗昭沒吭聲了,只是緊緊看着他。
見她不反對,他于是起身,去廚房接了杯熱水。
只是一小會的事,可等他再次回到餐廳,栗昭人卻不見了。
梁西檐心慌了一瞬,從餐廳走到客廳,又從客廳找到卧室。
哪兒都不見她人影。
正猶豫要不要給她打電話,衣帽間那邊突然“哐當——”,響了一下。
他循着聲音找過去。
随後,在看清裏面的情形後,直接僵在了原地。
衣帽間裏。
栗昭淚流滿面地跌坐在地上,她面前倒着個木匣子,盒身和蓋子已經分裂成兩半,各自落在不同的地方,明顯是直接摔下去的。
而她手裏則拿着那個老舊的錢夾。
她把錢夾打開,這次毫不猶豫地劃開了那枚細小拉鏈。
裏面果不其然有張證件照。
而照片上的人,是十八歲的她。
栗昭只覺一瞬間血液倒湧,心上被生生撕開了一道口子。
她擡頭,看向站在門口的人。
而他全身繃直,一動不動。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昭然若揭。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她似乎又回到了倫敦的那家帽子店,梁西檐的當時的話語再度在她耳邊盤旋。
——“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有那麽一剎那,栗昭覺得自己好像耳鳴了,所有的聲響都好像飄在空中,聽不真切。
而梁西檐四年前的那句表白仿佛越過千山萬水,終于重新在她耳邊降臨。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