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分別

第二十六章 分別

藥材一事果不出景知瑜所料,官府幾次跟藥商談生意,皆被藥商們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很顯然是有人在背後阻止那些藥商跟官府做生意。

忙活到最後,蓉城的鼠疫非但沒有起色,反而有不少百姓哀聲載道,大罵官府不管事,與草菅人命無異。

官府倒也想管,奈何就缺少那幾味關鍵的藥材,即便制作出解藥,藥效也大不如前。

有好幾次阿木爾都想把解藥方子送給那些制藥的藥鋪,希望他們能批量制出解藥,但這種想法好幾次都被景知瑜給駁回了。

說是長雲宗利用庭院的勢力阻止那些藥商賣藥,即便是他們送了藥方,對方也不一定會聽他們的。畢竟鼠疫就是他們制造出來的,解藥的話他們也有,真想要救的話也早就拿出來了。

他們所等待的,就是蓉城百姓孤苦無助。屆時只要他們拿出解藥,自然是順應民心。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其他地方購得藥材,這來回談生意、送貨,最短也耗費了十幾天。

而就在這十幾天內,蓉城內的百姓鬧得愈加兇了。

即便鼠疫短期內不致命,但時間久了,還是有很多人因高燒不退、傷口潰爛而亡。

一時間,蓉城運作完全暫停,每日都有鬧事的百姓到府衙鬧事,要讨個說法。

然而這些天天公不作美,連續幾天的暴雨導致了泥石流,原本他們等着救命的那批藥材也出了意外。

本就因為鼠疫而變得死氣沉沉的蓉城,現在又因為連續幾天的暴雨而面臨洪災的危機。

就在阿木爾一籌莫展之際,一道從樊襄下達下來的指令卻再次打亂了他的計劃。

“你說叔父讓我們即刻領兵與他彙合?”那日松聽了阿木爾傳給他的消息之後,甚至懷疑阿木爾收到了假消息。

“現在蓉城內亂,短期內不會平定。想來義父擔心大奚趁着喘息的機會發兵蓉城,打算發兵江陵,不讓大奚有可乘之機。”

“那我們走了,蓉城怎麽辦?沒有守将,形勢不比大奚率軍入蜀好到哪裏去!”那日松着急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了。”阿木爾惆悵地揉了揉睛明穴,“巴彥那小子把清格勒去世的消息傳到京城了,畢竟人是在我手上死掉的,陛下雖沒責怪我,但也不會讓我再管蓉城的事了。再加上前線戰事,我肯定留不久,所以陛下就派婁霄來了。”

“婁霄?就那個前大堇丞相?”

“婁霄這人殺伐果斷、知大局,想來是沒什麽問題。”

“阿木爾,樓霄不在,我們走後……”

“北淩發兵江陵,大奚自然無暇顧及蜀地,景知瑜應該也呆不久;至于崔衡那邊,有長雲宗牽制,也鬧騰不起來。現在我最擔心的是蓉城的百姓。鼠疫未解,暴雨未歇,這才是最大的變數。”

屋外暴雨傾瀉而下,“嘩啦啦”的狠命的往窗戶上敲打,時不時的還伴着閃電和滾滾雷聲。

萬盛茶樓內,崔衡站在窗戶邊,推開窗戶,用支架撐住,看那雨點打在高大的屋檐下,淅淅瀝瀝地往下滴水。

在崔衡的身邊,一個窈窕女子正靠在椅子上酣睡。

突然,木門被推開,崔衡聽到動靜,便開口道:“你來了。”

“來了。”

景知瑜走進屋內,來到崔衡身邊與他并肩看着窗外的大雨。

“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麽時候才停。”景知瑜伸手接住從屋檐上流下的雨水,“陰雨天總多情,崔兄,你說呢?”

“是啊,我若猜得不錯的話,景兄是來道別的吧。”

“北淩突然發兵江陵,我收到太後懿指,讓我暫放蜀地之事,召我回臨安,說是有要事相商。”

“景兄早走也好。北淩新派的守将還在路上,現在又是雨季,山路泥濘,又有多發自然災害,短期內難到蜀地。長雲宗這個時候若是想奪權,可謂是易如反掌。所以我打算先下手為強。景兄若是留在這,免不了要卷入紛争。”

景知瑜将手收回,一臉震驚地看着崔衡,“你要公開與長雲宗抗衡?”

“你們走後,蜀地只剩下萬盛茶樓和長雲宗兩股勢力。想要在北淩重新控制蜀地之前,将蜀地奪回來,就在這段時間了。我們與長雲宗一戰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先下手的話,主動權好歹在我的手上。”

景知瑜轉過身來,雙手作揖,對着崔衡深深一拜:“那景某在此祝崔兄旗開得勝,将那些心懷不軌之人趕出蜀地。”

崔衡伸手将景知瑜扶起,“景兄先別急着謝我。我這還有一件要事要拜托景兄。”

“崔兄且講,就算是刀山火海,景某也會替崔兄辦好。”

“此次與長雲宗交手,兇險異常,我不想拖累月桂。既然景兄不日便要離開,不如也把月桂姑娘也一起帶着。哪怕是收她做個婢女,我也希望景兄能帶她離開是非之地。”

景知瑜看向昏睡在椅子上的月桂,只聽崔衡接着道:“我給月桂用了安神散,應該能睡上好幾日。”

景知瑜點點頭,答應道:“崔兄放心,景某會好好照看月桂姑娘的。”

“拜托景兄了。”崔衡抱拳,對景知瑜道:“實不相瞞,從一開始月桂帶人來萬盛茶樓鬧事,我就發現她長得與我已故的妹妹有幾分相似。後來從雲姬手上救了她,将她收在身邊,想護她周全,以彌補當年我沒保護好我妹妹的遺憾。”

“崔兄把月桂姑娘當妹妹,景某自然也會把月桂當作親妹妹一樣看待。”

“多謝景兄。”

景知瑜抱起月桂,出了萬盛茶樓後,崔衡也跟着出去,說是給他們雇了輛馬車,路上也舒坦些。

等景知瑜把月桂放到馬車裏之後,剛準備駕車離開,就聽到身後一陣嘈雜聲。扭頭一看,只見一隊人馬從長街上呼嘯而過,為首的那人身着铠甲,身後跟着冒雨前行的士兵。

景知瑜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北淩兵,為首的那個是他們的将軍阿木爾。

與此同時,阿木爾駕馬從景知瑜身邊路過的時候,也認出了那身穿蓑衣、頭戴鬥笠的景知瑜。

看着那批軍隊走後,景知瑜才揮動缰繩,駕起馬車。

原本以為北淩軍都過去了,卻沒想到阿木爾卻折返回來。

只見阿木爾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着景知瑜,眼裏有藏不住的欲望,那是兇獸看到可口獵物,想要征服的欲望。

“你不是走了嗎?”景知瑜平靜道。

“回來再看哥哥一眼,順便告訴哥哥一句,來日方長,我們後會有期。”

阿木爾甩下這句話後,景知瑜擡頭看向阿木爾,對他擠出一抹微笑,那微笑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教人一見如沐春風。

只聽景知瑜淡淡道:“幸會,再會。”

“哼,這四個字概括得還蠻精辟的。”說罷,阿木爾轉掉馬頭,揚長遠去。

景知瑜目送着阿木爾走遠後,駕起馬車,往城外駛去。

而此時的庭院外,阿肅大踏步的從外面走了進來,找到宗主道時候,很是激動道:“果不出主上所料,蜀地動蕩,北淩果真發兵牽制大奚。現在阿木爾和景知瑜這兩個煩人的家夥終于走了!”

“這就結束了嗎?”宗主壓着嗓音道:“還有個萬盛茶樓,可是我計劃成功的關鍵,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主上,小的們都知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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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後,斷斷續續下了幾天的暴雨終于停下,天空放晴,太陽毒辣地烤在地上,地上積累的水跡很快就被蒸發。

景知瑜帶着月桂已經出了錦官城,一路東進。

路上,昏睡已久的月桂轉醒,發現自己身在馬車裏,掀開車簾一看,只見到正在趕路的景知瑜。

景知瑜看月桂醒了,便連忙解釋道:“崔兄知道有一場惡戰要打,不想拖累你,就讓我帶你離開了。”

月桂聽後,“哐”地拍着馬車框,怒道:“崔衡把我當什麽了!說留就留,說丢就丢?”

景知瑜忽地将馬車停下,回頭看向月桂,真誠道:“不是丢棄你,他是把你認作妹妹,托付給我。他是你大哥,我也是你大哥。”

“他若是真把我當作自己人,就應該讓我留下來跟他一起面對長雲宗!”

“他也是不想你受到傷害。”

月桂若無其事地抹了抹眼睛,将頭轉向一邊,不再說話。

景知瑜覺得此事對于月桂來說還是有些打擊的,便幫月桂把車簾放下,讓她獨自靜一靜。

沒過多久,車簾被掀開,只聽月桂問道:“你怎麽不接着趕路了?”

此話一出,景知瑜便知道月桂想通了,便笑道:“你都昏睡好幾日了,前面是個客棧,進去吃點東西順便打包點幹糧我們再趕路。”

“哦……好的。對了,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裏?”

“太後娘娘召我回臨安,但我在臨安待不了多久。所以我打算先帶你去平江,之後我再去臨安。不過你放心,我已經飛鴿傳書給你佟大哥了,他會在平江城門口接應你的。”

“那我……那我以後是不是你們景府的人了。”月桂突然有些心酸道。

她有記憶的時候,就被人販子來回買賣,好不容易被賣到醉人廂,算是落得個好歸宿,之後又被送給了崔衡。她不過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卻連一天安生日子也沒有過過。

當得知她被崔衡送給景知瑜後,起初是難過了會兒,但很快她也就釋懷了,無非是來回送,自己之前又不是沒有經歷過。

“那是自然。你是我景知瑜認的妹妹,自然是景府的人,同時你也是景府的小姐,我會盡我所能給你安穩平定的生活。”

“你……”月桂看着景知瑜含笑的面容,醞釀了好半天,最後帶着些許哭腔回應道:“多謝,多謝。”

“好了別哭了!”景知瑜暖心地将月桂眼角的眼淚抹去,之後又對她伸出胳膊,示意道:“你扶着我下車吧,帶你吃點東西。”

“嗯!”月桂破涕為笑道:“景大哥,你真溫柔,将來哪家小姐要是嫁了你,肯定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

“你呀,別打趣我了。我……”

不知為何,一提到嫁娶之事,他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嫁娶之事乃兩人心意相通,方可談婚論嫁。笑他今年二十七,快到而立之年了,唯一一次心動居然是阿肅将他綁了,找人羞辱他的時候,阿木爾跑來救他的時候,可最後卻因為他想試探阿木爾而鬧僵。

還好兩人鬧僵了,否則他怕欲望戰勝了理智,從而做出背叛家國之事。

正值正午,阿木爾一行人就地休整。

趁着休息的時候,阿木爾找到跟在隊尾的那日松,問道:“蜀地那邊現在什麽個情況。”

“剛剛老巫醫那傳來消息,說是萬盛茶樓與長雲宗已經交手了。”

“結果如何?”

“大反轉啊!我們走的那天晚上,他們就已經交手了。據老巫醫所說,雙方準備充分,誰也不甘示弱,最後萬盛茶樓以全軍覆沒的代價重創了長雲宗。”

“長雲宗深不可測我是知道,但萬盛茶樓也不弱,怎麽就全軍覆沒了?”

“這都不是重點了!現在局勢扭轉了。庭院原來的主人叫鐵穆英,原是北淩商人,後來在北淩一直受排擠,就來到蜀地做生意,開創了庭院。

之後那個宗主抓了鐵穆英,借着鐵穆英掌控了庭院。這下不是被萬盛茶樓重創嗎,鐵穆英借機擺脫宗主控制,重新執掌庭院。之後他找到老巫醫,說是願意呼籲全蜀的藥商免費供應藥材,共同救治鼠疫。”

“老巫醫他給藥方了?”

“給了,說是對方态度誠懇,再加上救治鼠疫一事迫在眉睫,想都不想就給藥方了。”

那日松說罷,看阿木爾臉色不太好,又好奇道:“這鼠疫得治,混亂解除,你怎麽還苦這個臉呢!”

“我覺得那個鐵穆英的出現太奇怪了。他沒有費多大勁,最後平定蜀地之亂的功勞基本上全是他的。而且我跟你說過,那個庭院是仿照江南園林建造的,鐵穆英他一個北淩人,怎麽會建造江南園林?”

那日松伸手繞過阿木爾的後背,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道:“你太孤陋寡聞了!江南園林大方素雅,在京城也有不少富貴人家競相仿造,鐵穆英也許是喜歡那種風格才建造的呢。

再說了,鐵穆英建造庭院的時候,蜀地還是大奚的,自然也得按照大奚的标準來建造。你別多想了,總之蜀地也沒有落到外人手上,也沒有被大奚收複,最後還是我們的,這是好事!”

“好個屁!”阿木爾将那日松的手拿開,怒道:“蜀地之亂,死了個清格勒,瘋了個徐昂。清格勒也就算了,徐昂好歹也是一介良将,就這麽瘋了,對我們來說可不是好事!蜀地之亂既然已經告一段落了,還是讓老巫醫回去吧,他身份特殊,別被人查了。”

“那好,我現在就給老巫醫回消息。”

幾日後,蜀地之亂被平定的消息傳到了京城,得知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商人平定的,朝堂上是一陣唏噓。

奈何鐵穆英确實有功,現在在蜀地也頗有威望,副丞相格根帶頭道:“陛下,鐵穆英在蜀地實力不容小觑,此人若是不收歸朝廷,讓他留在蜀地無疑是養虎為患。”

楚雄王伊勒德站出來反駁道:“收歸朝廷,他一介商賈,讓他入朝為官,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吧!”

“鐵穆英在這次事件中有功,他的功勞足以讓他入朝為官!”

“入朝為官倒不至于。”滿都拉圖開口道:“伊勒德說得對,一個平民而已,破格讓他入京已經是最大的恩典了。他不是在蜀地做生意嗎,在京城郊區給他劃幾塊地,讓他來京城做生意。”

“天子腳下,那鐵穆英自然耍不出花招。還是陛下英明!”格根立馬改口道:“剛剛是下官考慮不周。”

滿都拉圖看向格根,懶洋洋道:“格根啊,額爾德向我推薦你,怎麽感覺你做事那麽不靠譜呢?”

滿都拉圖此話一出,朝堂上又是一陣哄鬧。

額爾德舉薦的人做事不行,他的養子又因為沒有處理好蜀地之亂而間接害死清格勒,額爾德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

聽堂下大臣議論紛紛,十句有九句都圍繞着額爾德,滿都拉圖只好道:“好了,格根才入朝沒多久,還需歷練。至于阿木爾,我兒的死是被奸人所害,與他無關。如今額爾德正在外面打仗,別讓朕發現有什麽對額爾德不利的消息傳出!”

那些大臣聽罷,紛紛捏了把汗,慶幸自己沒有借格根和阿木爾打壓額爾德,否則倒黴的就是他們。

“是,下官遵旨!”朝上大臣紛紛領旨。

鐵穆英調入京城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蜀地。

“主上,調令已經下達,您假借鐵穆英的身份,很快就能進入京城。”阿肅恭喜道。

宗主摘下面具,心情愉悅道:“也不枉我自導自演這麽一出好戲。他們皆知長雲宗的目的是蜀地,其實不然,重回京城才是我真正的計劃。”

“那主上去了京城,長雲宗這邊……”

“庭院實權太大了,婁霄來了自然不會讓庭院存在。所以陛下那邊為了補償我,自然會讓我入京。長雲宗的話,在他們眼裏,長雲宗已經被重創,是樹倒猢狲散了,往後也不會太關注,所以讓我們的人全都撤回桑南國吧。”

“可是主上,正是因為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我們才更應該繼續埋伏在蜀地,想辦法把那個新上任的婁霄給幹掉!”

“話雖如此,這件事用不着你們來做。吳彬是我的人,他會處理好的。”

說罷,宗主将手中的面具随手丢在火盆中,看着面具被大火吞噬,他的眼睛也亮了起來:終于不用再躲着藏着了,京城,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分別是為了下一次相遇!第一卷 到此就完結啦!

卷二江山易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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