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雨

第51章 血雨

#51

直到夏沐踩着冰涼的大理石, 踮起腳尖做出一個似是在舞蹈的動作時;

文炀終于再也忍不了了。

他們一左一右把夏沐救了下來,在她身邊陪護了三四個小時,一直到她醒來為止。

聽他們兩個描述完, 夏沐也愣住了。

半夜夢游就已經很恐怖了……居然還在夢游中踩上欄杆?還, 還跳舞?

看見夏沐也是一臉害怕的樣子, 卷卷安慰她:“夏沐姐,會不會是拍攝壓力太大了?你最近有沒有做什麽噩夢?”

噩夢……

夏沐沒有否認, 微微點頭。

今天的噩夢裏,除了那片纏繞她全身的黑影以外,好像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

她好像總是在和什麽人說話。

心情輕飄飄的,像一粒甜滋滋的糖融入溫泉水, 是很愉快很溫暖的感受。

可是每當想要看清對方容貌的時候,卻會覺得頭暈目眩, 渾身都酥的沒有力氣。

無論怎麽回憶,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和誰說話。

……簡直就像幻覺一樣。

想到“幻覺”這兩個字眼, 夏沐又回想起醫院裏的那一段奇怪的經歷。

永遠都只有三兩個人影徘徊的, 看不到鏡頭的走廊,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空氣,雪白的床單和天花板。

還有一束至今也不确定是否真實存在的桔梗花。

夏沐的肩膀微微顫抖, 她下意識捏緊了床單,一滴透明的汗珠沿着她的鼻梁輕輕滑下。

仿佛是櫥窗裏最最昂貴的那一個洋娃娃,遲遲沒有被人帶回家,臉上竟也添了幾分無助的脆弱。

看到夏沐這副模樣, 誰都不可能放心。

無奈卷卷還有工作要忙,只能先趕去片場了。

文炀卻實在放心不下。

沒怎麽猶豫, 日理萬機的文影帝就決定,将今天一天的工作全部推掉了。

他聯系了文家的私人醫生, 請過來給夏沐做檢查。

文家的私人醫生都是三甲醫院出身的名醫,可惜一堆檢查做下來,還是沒有查出她生了什麽病。

醫生看了半天檢查單,最終也只能得出“壓力過大”這樣的結論。

醫生走後,文炀在病床前反反複複看着那幾張檢查單,怎麽看怎麽不滿意。

他看向夏沐:“還是去大醫院再查查吧。”

夏沐搖了搖頭,臉色依然蒼白的像張薄薄的紙:“不用麻煩了,文炀前輩,我真的沒事……而且、我……”

說到一半,她的眸光黯淡,聲音也越來越小。

“我大概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

文炀并不知道夏沐心裏到底裝着什麽事。

作為普通的前輩和後輩,他們之間隔着太多私人的秘密,不便過問。

思考了很久,考慮到夏沐脆弱的精神狀态,文炀還是決定默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例如為夏沐的房間添兩把鎖,再把将窗戶牢牢封死,收起所有利器。

可是第二天在走廊的監控裏,淩晨4點整,文炀還是看到夏沐走出了房間。

少女宛如上世紀的默劇女演員,獨自飾演着舞者的角色,和看不見的王子演繹着無聲的愛情故事。

文炀只覺得背脊一陣強烈的寒意。

他明明把門上了兩道鎖,為什麽夏沐還能輕易推門離開?

文炀前前後後檢查了好幾遍監控,最終發現在零點的時候,夏沐那扇門的門把手忽然有了一陣小小的動靜。

把手是從裏面操作的,一陣輕微旋轉的響動過後,那兩道鎖忽然就開了。

是夏沐自己開的?不,看着不像……

就算是專業的開鎖師傅,速度也沒有這麽快。

那會是是誰?

……

當晚,文夫人回家收拾行李,準備和丈夫一起去國外參加一個行業峰會。

趁着文夫人還沒走,文炀來找她。

“媽,把上次那個道長的聯系方式推給我吧。”

文夫人一聽,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慌張道:“小炀,你病還沒好呢?!”

文炀連聲說不是:“是我朋友那邊出了問題。”

文夫人雖然有些懷疑的樣子,到底還是相信了文炀的說辭,把那位大師的聯系方式推給了兒子。

隔天,夏沐照常去了《豔鬼傳》劇組。

趁夏沐不在,文炀立刻請那位大師上門,拜托他幫夏沐的房間“驅邪”。

這位大師名玄塵,是文家一派的豪門圈子裏相當有名的一位道長,擅長驅邪做法,替有錢人家免除一些因果災禍。

越是有錢有勢的豪門圈子越是信這個,甚至有新加坡,菲律賓那邊的華人富商斥重金請大師出海驅邪,庇護家人平安。

不過在此之前,文炀是一概不信這些東西的。

可是夏沐這事……确實玄乎,文炀心想拿死馬當活馬醫,先試試。

他只告訴玄塵大師,想要對方幫忙“驅邪”,沒說是哪間屋子。

然而,他們剛一走到夏沐的屋前,玄塵大師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就算是從不迷信的文炀,心裏也是咯噔一聲,強裝鎮定地問:“怎麽了?”

玄塵大師沒說話,在夏沐的房門前兜兜轉轉很久,有點縮頭的樣子。

文炀擔心:“不能做?”

沉默了好久,玄塵大師才說:“要做也能做,成功率不大。”

他小心翼翼地開門看了看裏面,回頭道:“事先說好,後續要是出了什麽事,我擔不起責任。”

文炀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他雖然請人來做法驅邪,但心底到底還是不相信的。

尤其是看到這位所謂的大師神神叨叨,煞有其事的樣子。

這不就是詐騙嗎?

為了“驅邪”,玄塵大師支開文炀和這一層樓的所有人。

陣仗弄得不小,可後來那大師顫顫巍巍地走下來,連連搖頭擺手地走了,又讓文炀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大師一分錢也沒收,只留下一地深紅色的血跡和奇怪的液體斑駁的痕跡。

其他的,什麽話也沒說。

文炀注意到那一地血跡從夏沐枕邊開始,一路延伸至門外,欄杆上。

停在了她每晚眺望月光的那處地方。

文炀皺着眉頭,只覺得心裏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被一再放大。

等到晚上,夏沐回文家的時候,屋裏屋外已經被重新清掃好了。

夏沐見周圍被擦得幹淨的都能反光了,還有一種……奇怪的味道?

也是,文家這麽注重傳統,清潔打掃一定也很講究,說不定燃了什麽香。

夏沐打了個哈欠,穿着睡衣撲上床,懶洋洋的:“總感覺今天好像格外困……”

她倒在軟和的蠶絲枕上,幾乎是立刻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也不知道今晚還會不會做那個夢了……

……

夏沐再次睜開眼時,面前是一盞熟悉又陌生的橘子形狀的小臺燈。

和前幾次一樣,她坐在那,回憶了很久很久——

終于懵懵懂懂地想起,這裏是自己的家。

穿書前的那個家。

她伸出手,手心手背翻來覆去看了一看,總覺得視野仿佛籠罩在一層奇異的白光中。

像是站在當下,透過時光的縫隙窺視過去的某一個瞬間時,那種不真實卻又讓人無比懷念的感覺。

她坐在曾經屬于自己的小書桌前,下意識将手伸向書櫃,卻發現書櫃……是一團模糊的影子。

像是網絡游戲裏幾片粗糙的貼圖,只能大致辨別物體的輪廓,看不清任何的細節。

夏沐微微皺眉。

她的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書櫃貼圖”的表面,是堅硬的木頭質感。

好像和記憶裏一樣,卻又完全不同。

“即便是擁有着良好記憶力的人類,也無法完全複原自己所見過的每一件事物。”

一個熟悉的聲音,猛然将神游中的夏沐叫醒了。

她瞪着睜大的雙瞳看了過去。

書桌旁,自己的那張小床上,那團黑影已經越聚越多。

像是一張蛛網,将她狹窄的私人空間全部侵蝕。

恐懼,不安,卻又帶着些莫名熟悉與親切的混亂氣息,充斥着這個小小的房間。

“……是誰?”

她不敢喊出他的名字,害怕被回應的心情,甚至壓過了好奇。

小小的疑問墜入深淵的巨口,沒有回應。

那團不可名狀的黑影,只是自顧自的,用未有形狀的唇舌喃喃着她的名字。

“……夏沐小姐。”

蛛網一樣的影子漸漸蔓延開來,一點點侵蝕了她自己的影子。

兩方的影子重疊糅合在一起時,漆黑粘稠的絲線藕斷絲連地牽扯着。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墜了墜。

眩暈與昏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空氣裏,黑影用極盡暧昧,卻又似乎壓抑着什麽的語氣去質問她。

“你記憶裏的我,是什麽樣的?”

-

她醒來時,渾身冷冰冰的,一點睡醒過後溫暖的感覺也沒有。

夏沐本能地打了個哆嗦,雙手輕輕摩挲着兩臂,想要制造哪怕一點點的暖意。

可是0+0=0,

冰冷的手,再怎麽擁抱自己,也無法獲得溫暖。

夏沐哆嗦了一會兒,突然“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緊跟着,頭也後知後覺地暈眩起來。

——她貌似是有點小感冒了。

夏沐忍着身體那股不太舒服的感覺,給自己換上了厚睡衣和暖拖,一點點磨蹭到水壺前倒了杯熱水。

她抱着水壺,邊暖手邊小口喝着,總算覺得好一點了。

夢裏的事記憶不太深了,可是隐約好像記得……聽到了小克的聲音?

努力回憶的思緒被響個不停的微信提示音打斷。

她拿起手機一看,發現全是文炀的消息。

文炀:@夏沐

文炀:今天先別出門。

文炀:門口也不要去,離遠一點。

文炀: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的,阿姨會給你送的。

夏沐:(倉鼠點頭.jpg)

夏沐:是今天也要大掃除嗎?我來幫忙吧。

文炀:不用,你好好休息,暫時別出來。

再三叮囑完夏沐,确定對方沒有一絲絲出門的意願,文炀才放下手機。

看來夏沐并沒有聽到,今早響徹宅邸的傭人們的慘叫。

文炀站在花園裏,仰頭看着自己曾熟悉的別墅,沐浴在深紅色的詭異鮮血中。

除了夏沐的房間,別墅裏裏外外每一個房間,每一寸磚瓦,都在一夜之間滲出了詭異的猩紅色液體。

宛如剛剛沐浴過一場血雨,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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