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七日後,國師許嫁。
朝廷顧及顏面,将這消息裏外上下瞞得死緊。三更剛過、天都沒亮,就找了輛四壁罩黑布的馬車,将顧承宴挪出城去。
為避戰禍,宰相帶領的群臣對戎狄提出的一應條件是來者不拒:不光許以重金,還附贈糧草美酒、綢緞美女。
如此不惜血本,只為讓戎狄同意在京畿以北四十裏的平津府盟約,并派使節來“接親”。
平津府是個軍鎮,背靠高山、地勢險要,且土壤貧瘠、沒什麽百姓,若真出了事,也方便緊急調兵。
這般考慮,是因為國舅下獄後,京中無一武将敢陣前迎敵,更沒半個文臣願冒死去草原“送親”。
平津府,北城門。
城外開闊的空地上鋪着一巴掌厚的鑲繡金線紅毯,紅毯兩邊列陣腰系紅帶的銀铠士兵。
而許諾給戎狄的重金厚禮,都被紮了紅綢裝箱、整齊地碼放到士兵身後的車上充作嫁妝。
原本,禮部循舊例,是想按建初年、北寧王遠嫁西南蠻國那套辦,讓織染署加緊制出一套禮服。
但皇帝聞訊後卻叫停了此事,表面上說許嫁一國國師并不值得敲鑼打鼓、大肆慶賀。
實際內心裏,卻只是不想看顧承宴身披喜袍、嫁給戎狄。
皇帝的話有理,但身着常衣素服出門……禮部尚書多少覺得有些不吉利,只怕戎狄因此低看錦朝、輕侮國師。
尚書在其位,不得不謀其事,但心裏多少念着國師一路走來不易,因而親自登門解釋賠禮。
只要這許嫁這事能成,顧承宴才不在乎穿什麽,何況真穿喜袍他也怪別扭的,便點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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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省得勞民傷財。”
于是今日顧承宴出城,身上就穿了件稍顯繁複的蓮花紋青金法袍、腦後則應景換了支暗金鳳尾簪。
行李他只帶了佩劍、随身衣物和那匣藥,其他星雲館內的東西他是一件不取。
馬車穿林疾行,到平津府時,拂曉昧旦、天光微明,皇帝一早帶領文武百官列隊候在那裏。
車簾掀開,內官擺好車凳欲上前相扶,皇帝卻突然上前兩步将他擠開,仰頭殷切地向顧承宴伸出手。
“……”
衆目睽睽之下,顧承宴不想跟他起沖突,只能虛搭着皇帝手臂走下馬車。
可雙足平穩落地後,皇帝卻反抓着他的手臂不讓他走,更拉住顧承宴往他身邊帶了兩步。
與此同時,一名內監舉着托盤上前,顧承宴一眼就瞧見了那把熟悉的白玉壺。
哦?
他挑挑眉,蹙額看向皇帝。
皇帝避開他的視線,又一次親自斟酒,“師哥,那日我們約定共飲,這杯酒,你還沒喝呢。”
說完這句後,他俯身垂首,用只得他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師哥,你若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顧承宴撩了下嘴角沒答音。
“朕已暗中布置三千餘親衛兵,”皇帝聲線壓抑、手也微微在顫抖,“都是能替朕殊死一搏的死士……”
“師哥……師哥只要你飲下這杯酒,之後摔杯為號,朕……不、是我,我願為你瘋一次、再瘋一次!”
說到激動處,皇帝用力摁住顧承宴雙肩:
“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但師哥,我要你、只想要你!你留下來、求你留下來,我還能打、還能戰!”
……?
顧承宴看着皇帝,忍不住想笑。
——還真虧他說得出口。
他忍了忍,輕笑一聲正欲開口,遠處山道上卻忽然傳來疾馳的達達馬蹄音和一聲駿馬嘶鳴——
有一身着青色道袍、背負精鐵細劍的少年急躍下馬,登萍度水、飛身而至。
“……小五?”顧承宴掙開皇帝,有些錯愕地上前,“你怎麽來了?”
這是青霜山現任掌門的小徒孫,今年剛滿十三,論輩分,該喚顧承宴一句——
“師叔!”
小五撲上來,兇狠地瞪了皇帝一眼後,就給顧承宴護到身後,“我正巧在東郊析津渡做任務。”
他劍術天賦極高,人也勤奮,算小輩中的佼佼者,經常領牌子出來做些行俠仗義的事。
顧承宴點點頭,順手揉了揉小師侄額頂翹起的發絲。
小五唔了一聲,伸出雙手抱住他手臂,揚起臉、眼睛圓圓:
“師叔,今日這混賬事,是你願意的麽?”
小孩子目光澄澈,像萬裏無雲的秋日晴空,讓顧承宴微赧,忍不住抓了把鼻尖。
——這,怎麽好解釋。
偏小五心思單純,見他不說話,瞪圓的眼睛裏霎時泛起一層水霧,“我就知道!”
顧承宴:???
小五嗖地抽出寶劍、一抹臉,“師叔,我帶你走,我們殺出重圍、回青霜山去——”
他這動作太大,而且皇帝就站在他們身邊不遠處,如此拔劍,可當真與行刺無二。
不等顧承宴回答,周圍的禁軍就紛紛引劍直指、連平津府城樓上都刷刷冒出許多箭尖。
若換旁人,這會兒就該露怯了。
偏小五一點兒不慌,瞧着森然兵刃,眼裏還添了幾分興奮的精光。
“國師,”皇城使緩緩從馬車後提着劍走出,“你們青霜山,這是——要造反?”
顧承宴瞥他一眼,出手用巧勁将小五的劍推回去。
“……傻小子,別給掌門惹事!”
小五哼哼不服,“師祖最護短,他才不在意,他要知道他們這樣欺負你,兔死狗烹、過河拆……唔唔?”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顧承宴不知從哪兒變出一枚饴糖,正塞到他嘴裏。
顧承宴挂着淺笑,沖小五輕輕搖了搖頭。
皇帝心窄,有些話挑明,只怕要授人話柄。
以淩煋之城府,今日或許他還動不得青霜山,但難保以後不會翻舊賬報複。
顧承宴不想臨走還給青霜山添麻煩,略一沉吟後,扯下袖中一只香囊:
“正巧你來,這個,你替我轉交給掌門。”
饴糖粘牙,小五嚼得費勁,以至聽見這話時反應慢了半拍——
眼前一花,香囊就被皇城使截了胡,然後,就落入了皇帝手中。
“喂你——!”
小五急了,囫囵吞下糖塊上前想搶,顧承宴卻錯一步擋住他,讓小孩別沖動。
皇帝想看就讓他看,免得日後他疑心。
那是一只舊香囊,青碧色紋白鶴,大約是放在顧承宴身邊日久,皇帝接過去時還嗅到一股藥香。
抽開細繩、倒出裏面東西——确如皇帝所料不是香藥花草,但也沒有他以為的密信或标記暗號。
香囊中就裝了一對邊沿已經泛白的舊杯筊,還有一只草編的蚱蜢。
皇帝皺眉,捏起這兩件東西翻來覆去看了數次,卻也沒能從中找出什麽蹊跷。
“怎麽?”顧承宴抱臂看他,“這點哄孩子的玩意兒,陛下也要搶?”
看着他巧笑戲谑的眉眼,皇帝臉上一熱,最終還是遲疑地還了香囊。
顧承宴拿到香囊,轉身拍拍小五肩膀,“在外頭,凡事三思而行,沖動莽撞只會讓掌門操心。”
“師叔……”小五嘟嘟囔囔給香囊貼身收好,“你怎麽變得跟師父一樣唠叨……”
顧承宴笑,摸摸他腦袋。
“所以,”小五眼巴巴的,“師叔你真要去和親?我聽說那草原狼主可都快五十了,你、你……”
顧承宴:“……”
這小鬼。
問這麽仔細做什麽。
“小孩子家家的,”他無奈彈小五腦門,“管這許多,真好奇就回去問掌門,他會給你說清楚的。”
小五撓撓頭,終于一步三頓足地返回自己馬邊,猶豫良久後,才打馬離開此處。
與此同時,顧承宴忽然佯做虛弱地嗆咳一聲,踉跄地向皇帝伸出手,“陛下扶我一把。”
“師哥?”皇帝緊張,立刻湊過來,“哪裏不舒服,是不是身上又痛了?”
顧承宴不言語,只捉着皇帝胳膊,半阖眼眸看着小五背影,直到他和馬匹都完全消失在山道盡頭,他才站直身子、推開皇帝:
“陛下已富有四海,不過是一個草編蚱蜢,您不會還想暗中派人去管小輩兒讨吧?”
皇帝臉上一陣青白,他确實動了殺心。
雖一時看不出香囊裏的東西何意,但他堅信那絕非什麽哄孩子的玩意兒。
青霜山是天下第一大派,派中人是什麽脾氣秉性皇帝很清楚,若讓他們知道他對顧承宴做過什麽……
他寧可錯殺千百,也絕不放過一個。
若非顧承宴用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剛才是要即刻下令讓皇城司的人去截殺小五的。
皇帝凝眸看顧承宴片刻,深吸一口氣:
“師哥既不讓我去管小輩讨……那不如也編個送我吧?都是同門,總不好厚此薄彼。”
顧承宴卻收起笑容,聳肩攤手,“手生了,編不出來了。”
這話,讓皇帝忍不住動怒——
“師哥,你不要以為他今日逃出了生天就能替你傳遞消息,朕還有的是機會能叫人去殺……”
“殺了他,然後呢?”顧承宴冷笑一聲,“用他的屍體告訴青霜山和天下人你都做了什麽?”
皇帝呼吸一窒,眼睛眯起,“師哥你、威脅我?”
顧承宴深深看他一眼後卻又環臂笑了,“不敢,只是剛才陛下不是說要請我喝酒,酒呢?”
“……酒?”皇帝愣了愣,而後眼睛驀地一亮,“酒……對對,快拿酒!”
內監領命,疾步上前。
顧承宴垂眸看向那只白玉壺,眼底的沒什麽情緒,唇畔卻噙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皇帝怕他去青霜山搬救兵,所以想殺小五。
他何嘗不怕皇帝在他走後,因為小五這一鬧,對青霜山動殺心,真污蔑了什麽造反謀逆的罪名。
雖然青霜山上下不怕事,也未必會甘願讓皇帝潑髒水,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香囊裏,他給小五的兩樣東西,杯筊是他爹用過的舊物,編蚱蜢的草莖用的是蒲公英。
杯筊代表謀算,蒲公英随風飛絮、天地逍遙。
掌門一看,就會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用計去的草原,這事不用青霜山出頭。
顧承宴慢慢摩挲了下盛滿酒液的玲珑酒盅,只可惜了——燒日醉這麽好的酒。
皇帝一直盯着他,見他半晌沒動,便忍不住道:
“師哥,我說話永遠算數,我會為你……”
“陛下說笑,”顧承宴截斷他,“若以一人就能抵百萬師、能換數年兵戈止,這麽劃算的買賣——”
他拖長了聲頓了頓,突然收緊手指将酒盅端起來,然後眨眼睛潇灑一笑,“那可是千載難逢。”
說完,顧承宴仰頭飲盡杯中酒,卻未如皇帝所願、摔碎杯盞。
皇帝眼睜睜看着他将酒盅平穩地擱回托盤上,然後退一步、躬身拜下行了臣子禮。
“陛下,昔年之約,算上今日,臣已悉數達成。如今惟願陛下四海升平、萬年富貴。”
說罷,三拜叩首,斷恩絕義。
皇帝眼裏的光一寸寸熄滅,顧承宴卻不用他平身,自己站起來、撣去了衣上的落灰。
酒裏的毒慢慢開始發作,顧承宴能感覺到內勁在一點點流走,暌違的疼像蟲蟻在經絡裏啃噬着他的血肉。
即便劇痛、即便隐隐顫抖,顧承宴也站得筆直,身後日出金光,竟是一夜過去、天亮了——
伴着零星幾聲雞鳴報曉,北面山坡上應時傳出一連串整齊的馬蹄聲,腳下的地面也跟着震動。
戎狄大軍如洶湧洪水從山頭湧下,瞬間就鋪滿了平津府外的半個平原,打眼觀瞧,少說有五千人衆。
他們臉上塗着各式油彩、身上披着氈袍,背覆長弓、腰挂彎刀。
一衆騎兵駐馬,領頭三人看穿着打扮要比身後那群人更華貴些,胯|下的坐騎也更骁勇高大。
其中一個留着三撇山羊胡的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微眯眼睛給在場漢人一頓露骨的打量。
跟随前來的文官根本沒見過這般陣仗,幾個膽小的已被吓跌在地,為首的宰相也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顧承宴明明疼得渾身都是冷汗,看着他們這般反應,卻還是忍不住饒有興味地睨了他們一眼。
宰相面色陰沉,覺着自己落了面子,便壓着眉招手讓人去取國書、遣使節。
被選做使節這位,是今年新任的戶部檢校,據說是宰相的準女婿,模樣看上去倒很周正。
聽見宰相叫他,這人顫了顫,勉強往前走了兩步後,竟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
一衆戎狄當場哄笑起來,宰相臉都氣綠了,轉頭就想找他人替代。
可他身後的群臣們早已退出一丈遠,都低下頭避着他的視線。
宰相氣急,“你們——!”
“給我吧。”
半晌後,一道清冷的聲線在宰相身後響起,他大喜回身,想看看是何人救他于水火。
結果,卻瞧見顧承宴的臉。
“反正我都要走過去,這事兒不是挺順手?”
宰相瞪着他,眼裏泛起好大一片陰影,最後才不情不願地交出了國書。
顧承宴接過來,笑着掂量了一下那卷軸,然後便頭也不回踏上紅毯、徑直走向戎狄那邊。
“诶,你們猜猜,我們的新遏訖是哪一個?”剛才那個山羊胡語調輕佻。
“穿藍衣服那個。”他身旁的光頭答道。
“你咋知道?”
“就他白呗。”光頭嬉笑一聲,對着山羊胡做出個下流手勢。
兩人這哈哈大笑,最西側年級最輕、留滿頭小辮子的卻呿了一聲,滿眼嫌惡:
“堂堂男子,竟願意給人當女人使……我呸!特內木騰!”
他們說的是戎狄語。
特內木騰就好似漢話裏的孬種、懦夫一般。
那兩人聽他這麽說了也不生氣,反而遠遠盯着顧承宴眼神猥瑣、怪笑連連。
“你猜——将來大王玩膩了,會不會賞給我們?我可聽說……”光頭擠眼,“男人耐造,比女人還緊。”
山羊胡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那辮子頭卻怒極,“造、造、造!成天就想着那事!将來只怕變得和漢人一樣軟弱無能、沉湎聲色!”
這話就重了,光頭冷了臉,懶得與他争辯,只往身後吆喝了一聲:
“那誰呢?還不出來上前跟漢人拿東西?”
“來了來了——”
應聲而來的是個身材矮小、面色偏黑的胖子,他頭戴一頂皮翻尖帽,身後拖着輛華貴的漆制馬車。
車廂比中原一般的馬車窄小,但四壁上卻塗有五色圖騰、檐角垂下編好的經幡銅鈴,車頂絲縧彩旗飛舞。
這時候,顧承宴也已走近,山羊胡和光頭都不懷好意地沖他吹口哨,更帶領周圍人一同調笑。
唯有車廂前的胖子右手扶住左胸、單膝下跪,鄭重其事地對顧承宴行了戎狄大禮。
顧承宴看着他,垂眸淡笑,“俟利發?”
胖子愕然擡頭,“您、您懂戎狄語?”
顧承宴不答,笑意更甚,“索葛察?”
這兩句問出來,周圍吆喝的人聲漸漸小了、歇了,山羊胡和那光頭都駭然變了臉、神情有些尴尬。
“是、是俟利發……”胖子擦了擦汗起身,笑着上前躬身解釋道:“我們部落裏懂漢文的人不多,所以才派我來,沒有看不起您的意思。”
俟利和索葛都是戎狄官名,發、察分別是戎狄官制,和中原朝廷的三品五品大差不離。
發官是小官,真論起禮節來确實有些不得體。
但顧承宴不在意,只是笑笑。
他的娘親本名烏仁娜,是來到中原後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才改了漢姓作吳氏。
胖子先給顧承宴扶到馬車上,交換好國書、談清楚條件後,就讓山羊胡他們去拿“禮物”。
戎狄鐵騎疾如風,列陣的士兵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們沖得七零八落,身後的幾車東西,也瞬間被拖走。
皇城使狼狽地護着皇帝和文武群臣後退,而戎狄騎兵紛紛肆意地圍成圈、大笑着在他們身邊挑釁慶賀。
顧承宴只看了一眼,就搖搖頭收回視線,內勁潰散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手腳發軟也快站不穩。
他沒力氣,只能用力拉住那胖子的胳膊。
胖使節倒一點兒不覺得疼,反而很貼心地撐着他、給他送進馬車。
放下車門前,顧承宴看着他、撩起個笑,“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胖使節憨憨一笑,“特木爾巴根。”
“……”顧承宴嗆了下,有點沒忍住,“所以你這名字在漢話裏,是……‘鐵柱’的意思?”
“嗯!”特木爾巴根認真地點點頭,看上去還挺驕傲,“是我阿塔瓦專門請大薩滿給我取的。”
顧承宴眨眨眼,以為他是對漢話理解不深,所以才會這般傻樂。
沒想特木爾巴根套好車後,還認認真真給他解釋,“鐵柱、鐵柱,鋼鐵般的巨柱,這名字一聽就很有力量!我特喜歡!您要高興,往後也可以叫我鐵柱!”
顧承宴:“……”
他忍了忍,最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娘親從前總告訴他,說草原穹頂開闊、碧草一望無際,到夜裏天幕浩瀚、星漢燦爛,是放眼整個中原都沒有的美景。
而且草原上有軟綿綿的大白羊、高駿的棗紅馬,還有自由自在的北雁、無拘無束的銀翅鴻鹄。
從前顧承宴只當娘是哄他呢,但現在看着面前憨直的“胖鐵柱”,卻忽然覺得——
草原果然是個好地方。
“怎麽啦,”特木爾巴根撓撓頭,“您笑什麽?”
“沒……”顧承宴肩膀抖動,擡手輕輕拭去眼角憋出的淚,“是個好名字,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