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禮物
禮物
坐回大巴,姨婆先還沒有注意,聽見表弟說回去趕緊給他們理發,才發現兩個人的頭發不對勁。
“頭發都能讓火燎成這樣,你們到底燒了幾座山,給你媽曉得了豈不是要怪我。”
表弟回嘴,“她還敢怪你,從來只有你怪她。”
姨婆說,“你都敢怪我,她怎麽不敢?”
沒想到表弟的反應還挺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蘇江給姨婆幫忙,“姜還是老的辣。”
不料前排的婆婆聽說這話,回頭抗議,“我們又不老,我們是年輕的六零後。”
大家都被這句話逗得笑了好一會。
三個人約定到家就理發。
回到小樓,姨婆去七樓拿工具,讓兩個小崽崽上天臺等。
表弟剛從牆腳搬出一把折疊椅,打開,擺好。
姨婆帶着東西上來了,小聲說給表弟,“拐得!你媽怎麽在家,她今天怎麽沒加班呢。”
姨婆又說,“快快快,我們搞快點,莫等她發現。”
蘇江就說,“姨婆先給弟弟剪。”
舅媽平常很少上來天臺的。
偏偏姨婆剛拉表弟坐好,套上理發的罩衣,就聽見舅媽的腳步聲。
情急之下,姨婆揪起表弟的劉海就是咔嚓一刀。
蘇江轉身躲進房間。
門外,響起舅媽的聲音,“我就說好像聽見你們回來了嘛,一點響動沒有,還以為我聽錯了。”
婆孫兩個心虛地不吭聲。
聽見舅媽問,“今天怎麽突然想起來理發。”
姨婆非常沉着冷靜地回答,“還不是出去耍,有老太婆說他頭發不好看嘛,他就急着要理發。”
舅媽又說了句什麽,走了。
蘇江推門出來。
那邊兩個立即看過來。
三個人交換一個默契眼神——順利過關。
半小時過去,表弟的頭發剪好。
一看姨婆的成果,表弟的劉海給剪得就像在腦門上扣了個碗那麽整齊。
“我自己來,自己來。”
蘇江吓得從姨婆手裏拿過理發器,稍作修整,去掉焦黃的部分。
姨婆招呼他們在水槽邊洗頭,遞來表弟奶香味的兒童洗發水,毛巾,吹風機。
蘇江把吹風機讓給表弟,回房間拿來自己的。
兩個人都對着鏡子吹頭,一不小心對上了眼睛,再來不及挪開,只好笑了。
姨婆問,午飯想吃啥。
兩個人異口同聲,“完全不餓”。
蘇江補充,姨婆的吐司面包用料太紮實,一個能抵兩頓飯。
搞定頭發,回來自己房間,把姨婆和婆婆們的照片稍作調整,盡量自然而有效地瘦臉瘦身磨皮,微信發給姨婆。
再來挑選地震湖的照片,選好調整好,貼進IG,已經快到兩點。
趕緊睡午覺,趕緊寫作業。
相比十六中,涪中的作業多乎哉,非常多。
首先解決掉最難的數學。
再要做語文,作業要求參考什麽《聽說讀寫背》。
蘇江翻了翻自己領到的教材和資料,沒有這本書,只好打給肖廷傑。
不問不知道,《聽說讀寫背》是涪中語文老師自己編印,高一入學時發的。
于是跟肖廷傑約好,明天晚自習早點去教室,借給他抄抄。
挂斷電話,接着寫別的作業。
期間聽到表弟進出幾次,自己也開始餓了,早早叫好外賣。
元宵節過去,外賣的配送速度恢複正常。下單半小時,外賣小哥的電話就來了。
推開門,一本書吧唧掉腳下,拿起來一看——《聽說讀寫背》。
蘇江當場羞愧。
虧你還說大嗓門是“涪縣”特征。
表弟在隔壁房間半點響動沒有,你打個電話就給人家聽得清清楚楚。
下樓拿回外賣,一邊吃,一邊對照《聽說讀寫背》完成作業,過去敲門歸還。
表弟隔着門回答,“這本是複印的,你留着用。”
所以,人家不僅聽到你的電話,還跑去樓下書店幫你複印了一本。
蘇江想起沒有送出手的巧克力,轉身找出來,有樣學樣地放在隔壁門上。
再豎着耳朵等,聽到隔壁開門,禮物哐當掉地上,然後給拾進房間。
雖然沒人過來示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倒是姨婆上來天臺叫兩個小崽崽吃晚飯,看見蘇江吃空的外賣包裝,敲門批評。
周末不上學,怎麽也不在家裏吃呢,餓了直接給她說呀!
學校食堂還比較放心,外賣絕對不能吃,那都是用的最壞的米、最壞的肉、最壞的油鹽醬醋!
古人曰,民以食為天。
在姨婆眼裏,吃飯就是頭等大事。
為了嚴防蘇江再點外賣,星期天早晨不等蘇江起床,姨婆就敲門把早飯送到了床頭,不到十一點又來敲門警告,一會下樓吃午飯。
“再不準點外賣,點了也不準吃,反正不上學的時候,我肯定是要做你的飯。”
就這樣,自己在舅舅家吃飯的規矩算是定了下來,白吃姨婆每晚的宵夜外加節假日的三餐。
姨婆盛情難怯,意外的是,表弟也主動示好。
午覺起來,開門看見地上放着一杯奶茶——這是昨天那盒巧克力的回禮?
看logo買自樓下街對面的“臺灣絲襪奶茶”,插上吸管喝一口,奶香濃郁,還有點燙嘴,估計剛買回來。
蘇江一陣翻找,湊齊三支沒有用過的熒光筆,用那奶茶的袋子裝着,放到隔壁門口。
也不知道表弟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反正星期一早起洗漱,蘇江又收到新禮物,一把細長的不鏽鋼尺,還是用那奶茶的袋子裝着放門口。
蘇江研究了一下才明白,把它打開,撐起,就是學習用的書擋板。
剛好今天涪縣普降瑞雪。
聽姨婆說,過了元宵節還下這麽大的雪,涪縣十幾年沒有過。
蘇江放過去一盒暖寶寶,禮輕正好用嘛。
就這樣,禮尚往來的游戲正式開始。
暖寶寶的回禮是一瓶提神醒腦的薄荷油。
薄荷油的回禮是塗改帶、标簽貼。
表弟隔天回過來兩張淡藍色桌墊,一張和房間書桌嚴絲合縫,一張剛好是學校課桌的尺寸。
假如這時候有第三個人旁觀,就要好笑兩個少年的做作。
一方面,他們這樣熱絡地交換着禮物。
另一方面,每次在天臺裏碰見,只點一點頭就閃開。
表弟還好說,人家一直是內向的性格。
自己為什麽也變得這樣害羞呢,蘇江來不及細想就難為情地打住了。
同樣叫人為難的,游戲的次數多起來,兩邊都有些技窮,不知道送什麽才好。
蘇江問肖廷傑意見,經他推薦,從多樂街買來一個叮當貓的手機移動電源。
表弟這次的回禮是一條韓國進口的相機背帶,也不知道他從哪裏得來的。
蘇江網上下單,順豐加急,回送一個正版的漫威手機殼。
同時呢,開始發愁,總不能一直這樣送下去吧?
周末又到了。
蘇江正睡懶覺,聽見姨婆敲門,“蘇江崽崽怎麽回事,你怎麽把手套扔在地上呢。”
蘇江不由得在心裏叫一聲“糟糕”,連忙裹起羽絨服,推開門。
看見姨婆手裏舉着一幅羊毛手套,臉唰地燙起來,緊急解釋大意了,忘記了。
不料狡猾的姨婆根本是在套你的話呢。
“哼!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吧?還想騙我?這手套是弋娃他媽媽去年出差買回來的,我記得一清二楚!”
蘇江欲辯已忘言。
姨婆轉身過去敲隔壁的門,“弋娃,弋娃,你出來。”
表弟估計是準備打死也不出來。
姨婆放絕招,“你不出來,我就叫你媽上來大家一起評評理。”
表弟到底紅着臉開門過來。
好在呢,姨婆還當他們是初犯,只說,“你送蘇江哥哥禮物就好好送,偷偷摸摸放地上多沒禮貌。”
事情被轉移到禮節禮貌的層面,瞬間就沒有那麽尴尬。
蘇江說,“他是看我睡懶覺,不想吵到我。”
姨婆把手套遞給表弟,“你重新送給蘇江哥哥。”
兩個人裝模作樣地一個送禮,一個收禮。
流程進行到一半,蘇江忍不住笑起來。
表弟雖然還紅着臉,也笑了。
這下輪到姨婆疑惑不解,“你們笑啥子?這有啥子好笑的?”
兩個人不回答,笑着各回各屋。
只得覺得有什麽東西被揭開,整個天臺都變得敞亮起來。
這晚睡前,兩個人湊巧都來水槽邊洗漱(在這之前都是你走我去,從不一起)。
蘇江沒話找話,“你送我的手套還是挪威進口的呢。”
表弟卻說,“我習慣在家裏自習,很晚才去學校。我從家到教室只需要五分鐘。”
蘇江給這話弄得莫名其妙,“所以呢?”
表弟總算對上話茬,“你不用那麽早去學校。”
蘇江假裝刷牙不方便說話,回一個OK的手勢。
心裏一陣埋怨,世界上還有比跟這個表弟聊天更費勁的事嗎,要麽一聲不吭,要麽你問東、他答西。
但是吧,這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又讓人覺得很合适,很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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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目君:你好,前陣子看到你拍的雙城夜景,今天又看到你拍的吊腳樓、湯圓,還有地震湖,每張照片都很好看。
SuperRiver:覺得好看也可能只是因為IG的濾鏡。
三目君:感覺你有一雙camera eyes,能發現很多我們本地人注意不到的美好。方便問一下,你是來涪縣旅游?還是短住?
SuperRiver:我是來讀書。
三目君:師院?那太好了,以後應該可以看到很多你拍的涪縣照片。
SuperRiver:你是涪縣人?
三目君:我是涪縣人,也在涪縣工作,普通文員。很高興認識你。
SuperRiver:奈斯米兔,互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