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避雷大法
避雷大法
然而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星期天中午，蘇江正吃着午飯，收到肖廷傑微信，在哪裏？
不等蘇江回複，又發來第二條，事态緊急，速來西門！
蘇江現在和他也算處熟了，知道他就愛誇大其詞，實際能有什麽要緊事呢，就不能晚上教室說？
肖廷傑強調，“不能！趕快！我都到了！”
蘇江只好幾口吃完飯，下樓赴約。
肖廷傑已經等在西門外面的臺階，遠遠看見蘇江就追下來，“你還真的住這裏！那你真的是他親表哥？”
蘇江反問，“誰的親表哥？”
“你說呢，我都打聽清楚了！”
“誰跟你瞎說八道？”
“我自然有我的信息渠道，你就老實交待，到底是還是不是！”
蘇江實話實說，不是親表哥，只是……
“那就好，那就好！”肖廷傑聽到一半就打斷，“只要你們不是那種關系的表哥表弟就還好。”
“什麽意思？”
“搞了半天你還不知道呀？”
還以為肖廷傑純屬故弄玄虛，沒想到他這次還真的抖出來一條真情實報。
原來在涪中，至少在整個高二年級，還流行着第四項大法，“避雷大法”。
規則是盡可能地遠離文科一班的雷弋，一旦“踩雷”，必将倒黴。
遠的不說，一班班長姚莉麗，就因為上學期期末考試排名剛好排在“那人”後面——肖廷傑顯得非常忌諱，連“雷弋”兩個字都不願多提。
“結果！姚莉麗整個寒假都感冒發燒，吃了十盒阿莫西林和泰諾。”
“還有，我們班的大胖子廖雯，不幸和那人同時進小賣部買牛奶。牛奶拿回教室一喝都馊了。”
“還有，我們籃球隊的一個兄弟夥，因為跟那人坐前後桌，自行車被偷了，錢包丢了，還被女朋友甩了。”
總之，由于“避雷大法”實在太靈驗、太可怕，在“那人”家裏租房住的同學不得不寫下聯名小紙條，勒令他搬到天臺，離大家遠遠的。
肖廷傑強調，“我聽說你是那人表哥，吓得都快暈過去了，還好你們不是親生的。”
蘇江的第一個反應，肖廷傑說的這個雷弋就是天臺裏的表弟？
蘇江的第二個反應，所以表弟真正想要隐瞞的還不是被同學捉弄，而是 “避雷大法”？
後來，很久很久以後，雷弋幾次問蘇江，為什麽當初得知“避雷大法”，你不相信，不害怕？
蘇江回答，因為我是優秀團員，因為我信仰唯物主義。
這自然不是實話。
真正的原因是什麽呢，似乎有一種超感，心裏很篤定地知道，你不會給我帶來厄運，我也願意和你在一起。
蘇江試着給肖廷傑安利一波科學。
什麽大法小法，無非就是概率問題，毫不相幹的兩件事，如果硬要聯系到一塊，怎麽着都能找出一星半點的關系。
事實上，就算沒有“那人”，小賣部還是會賣變質的牛奶，也還是會有人感冒。
肖廷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我們整個年級還不如你一個人聰明？你可千萬別不信邪，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聽見沒有？”
蘇江敷衍地點點頭。
“尤其是你還在他家租房，你可千萬當心，切記離‘那人’遠遠的！”
蘇江嘀咕，那你要是知道我就住“那人”隔壁，豈不是也要離我遠遠的？
“走了走了，昨晚回去剛挨罵，今天要是再被‘非常簡單’發現我午覺時間偷跑出來，板子真的要上身！”
肖廷傑來去匆匆。
蘇江回到房間，心情沉重。
難怪表弟開口第一句就問你介不介意住天臺，原來是這麽回事。
難怪他要和你談條件，這個不行、那個不可以。當時覺得幼稚，現在才了解他的苦衷。
又難怪他要拖那麽晚才去學校，走路還那個鬼樣子，原來整個年級都對他不友好……
必須承認，對于這個表弟，自己是很羨慕的。
也正因為此，在你看來生活圓滿應有盡有的他，被姨婆成天“弋娃、弋娃”挂在嘴邊無限呵護的他，和在學校被造謠、被排擠的他，形成的對比格外鮮明，帶來的打擊也格外大。
那我能幫他做點什麽呢？
汲取昨天沖動的教訓，似乎也只能維持現狀，假裝不知道他的秘密。
然而自己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晚自習返校，蘇江明顯感受到大家的改變。
原本鬧哄哄的教室，在自己進門的一剎突然靜音——“避雷大法”的表哥來了！
蘇江只當無事發生，橫穿教室，在自己座位坐下。
張勇回頭打聽，“你真的是雷弋表哥？”
周圍幾個人聽說這話，都表情驚恐地望過來。
蘇江都懶得解釋。
肖廷傑早有準備地站了起來，“什麽表哥，大家聽好了！我們校草跟那人壓根沒有關系，不過是校草的爸媽和那人爸爸從前是師院同學，随口叫的舅舅。他們壓根不是那種關系的表哥表弟，校草也只是在他們家租房，僅此而已！”
前排一個胖乎乎的女同學也騰地站起來，“那為啥子我聽說校草是他表哥，今天肚子痛了一下午。”
張勇接過話茬，“廖雯你是昨天晚上串串吃多了吧，我十點半關店出來，還看見你和一班的人在路邊吃串串。”
原來這位就是肖廷傑口中的大胖子廖雯。
廖雯嘴巴自帶計算器，“昨天晚上我吃得并不多，我們三個人一起才吃了六十九塊錢。我又吃得特別慢，百分之八十五的串串都是她們兩個吃的。”
張勇說，“那她們肚子疼了嗎？她們還和雷弋同班呢。”
廖雯嘴巴自帶診斷器，“她們長期被避雷大法摧殘，恐怕已經産生了抗體。”
張勇說，“那我坐蘇江前面，我肚子怎麽不疼。”
肖廷傑幫腔，“我和蘇江好得穿一條褲子，我肚子也沒疼呀。”
蘇江澄清，“誰跟你穿一條褲子。”
大家都笑起來，紛紛說着不是親表哥就沒有關系啦。
自己的危機過去了，蘇江反倒更加擔憂。
九班能知道你們是表哥表弟，你們的關系在一班肯定也已經傳開。
表弟自然也已經知道你知道了他的秘密。
想要假裝不知道也裝不下去了，這下可怎麽辦……
第一節晚自習在走神中飛快過去。
下課鈴響，張勇回頭招呼，“有空嗎，我們去走廊聊聊。”
教學樓走廊在九班教室後門有一個凸出去的空間，正适合兩個人靠着欄杆聊天。
張勇開門見山，“其實避雷大法根本就是以訛傳訛，我和雷弋小學、初中都是同班同學，那時候根本沒人這樣說他。”
原來張勇站在表弟這邊，蘇江趁機表明态度，他壓根不相信這個。
張勇說，“那你上次為什麽一看見他就要繞道走？”
“我哪有？”蘇江這次是真的沒想起來，“哦，你說那次呀，那是因為我住他隔壁，他要求我們不能在學校接觸，所以我就想讓他先走。”
張勇很意外，“你住在他家天臺？那裏可是他的禁地，除了他家裏人誰都不讓進的。”
蘇江試着開一個輕松的玩笑，“我這不是他的名義表哥嘛。”
張勇說，“那我們一起幫幫他？”
蘇江點頭說好，又忍不住嘆氣，“原本我還想着假裝不知道，這樣他也輕松點。現在這個情況，估計也裝不下去了。”
張勇卻說，“裝不下去就不要裝，你可以主動告訴他你不相信避雷大法，并不是所有同學都排斥他。”
張勇的話叫人眼前一亮，天臺的情形卻叫人心頭一沉。
自然是因為秘密已經被自己知道，姨婆來送宵夜，怎麽敲門表弟也不肯開。
搬凳子給他放在門口，過了一會來看宵夜還沒動，姨婆急了，用力拍門，“發啥子神經哦，快點給我開門！”
蘇江連忙出來解圍，“他不吃給我吃，今天食堂的菜太鹹沒吃飽，我正好餓着肚子呢。”
“這個弋娃，越大越不懂事！”
姨婆氣呼呼丢下這麽一句，收衣服去了。
蘇江吃完兩份宵夜，把碗洗好，又幾下完成洗漱。
只等姨婆忙完下樓，就過去敲門，“出來洗漱吧，我根本不相信什麽避雷大法。”
還擔心裏面不吭聲，不料表弟又急又快地說了起來，“可是你一住進天臺就感冒發燒，一去木魚寨就掉進水裏，還惹出了山火！”
蘇江聽着想笑，喉嚨卻開始發堵，聲音低了下去，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根本不覺得這些是倒黴的事情呢？你大概想不到，能住在天臺我有多慶幸，那晚你帶我去買包封我有多感謝，還有，我拍的吊腳樓和地震湖照片，發IG好多人點贊呢。”
表弟不說話了。
“我感冒發燒是因為着涼，木魚寨那天我們不是都玩得很開心？再說了，除了這些，沒有別的壞事發生吧，對不對。”
“那以後呢。”
“以後肯定也會順順利利，不信走着瞧。”
表弟又不說話了。
蘇江等了一小會，敲了敲門，“我回房間了，你趕緊出來洗漱。”
歪在床頭刷IG、微博，遲遲沒有聽見表弟出來洗漱，自己倒不知不覺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