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思不純

心思不純

詹亭飲在案前坐下,下定決心不理會眼睛拴在他身上的玧澤,或許将近一年不見他該問候幾句,但他半個字都不想說,也不能說。

“阿祯,正事還沒做完。”他指了指點心盒子,盒子表面來看上下兩層,其實中間有個不起眼的夾層,用削薄的竹片釘成簾子封着,裝的是從從軍機處秘密拿來的“錄副”。

“錄副”指的是從皇上書房裏拿出來的朱批奏折,照例謄抄一份存放起來以備必要時查閱。

詹以辛對樞密院裏負責此事的官員早年有知遇之恩,不過彼此都不曾宣揚此事。詹亭飲離京前曾背着父親疏通過關系,私下裏小心的往來着。

“不急。”玧祯搬了把椅子給玧澤,詹亭飲忍不住蹙眉,他不想跟玧澤共處一室。

“思近本來都議好了親事,就差父皇一道旨意,趕上了康淑妃薨逝又耽擱下來,你別去石蘭宮找不自在。”

玧祯知道玧澤死心眼,這樣跟他說是沒用的,墨融必定阻止過,可他還是大半夜偷溜出來。

玧澤打了個哈欠,故意不反駁也不答應。他對誠實有執念,答應了便一定會做到,絕不陽奉陰違。玧祯毫不意外他這副裝作沒聽見的敷衍态度。

“你這孩子。”玧祯失去耐心,又不好跟他直說自己最近正跟玧祎暗地裏鬧得你死我活,雙方都折了不少自己人。

別說玧澤燒紙,他剛走到石蘭宮的道口就得讓“碰巧路過”的玧祎的人扣住,安上個莫須有的罪名送到金烏宮見皇上。

詹亭飲說:“康淑妃有父母親人,又是知罪自戕,魂魄必然不會游蕩在宮裏,該是早出宮回家去了,你在宮裏燒了也是白燒。”

玧祯看着詹亭飲真心覺得感謝,不僅在幫他坐着掉腦袋的謀劃,還能幫他勸死心眼的弟弟。

“往生咒你就放在這裏,明日我出宮拿到康家後巷裏偷偷燒了,不枉你一片真心。”詹亭飲的法子正中下懷,玧澤點點頭:“多謝子琛哥哥。”

詹子琛又冷漠起來,點點頭沒有過多理會。

他知道玧澤會看眼色,不說宮裏人多難免世故,光是在涔陽宮裏玧澤就得小心翼翼的觀察思歧的眼色,以免一個不小心觸了黴頭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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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玧澤看出他的疏遠就會回以同樣的疏遠,畢竟玧澤敏感又膽小,不輕易對誰親近依賴,只對自己認準的人毫無保留。

玧澤沒看出來詹亭飲的寡言少語有這麽多含義,反正他總是寡言少語。但也從中他的眼神也感受到了點微妙。

不過那又如何,玧澤按照自己的思路揣測,斷定詹亭飲是在跟自己鬧別扭。

“子琛哥哥,你為何不與我親近了?”玧澤問的太直接,詹亭飲總不能說因為我對你心思不純,疏遠你為了大家都好。

玧澤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對玧祯告狀:“哥,你看他,他話都不跟我說了。”

“這會兒想起你哥來了。”玧祯知道,以前玧澤還小的時候總跟詹亭飲鬧脾氣,怪他離宮前不去找他玩,怪他沒吃完自己留給他的點心,怪他穿了自己不喜歡的玄色衣裳,怪他不笑太吓人了。

玧祯對小孩子沒什麽耐心,他和玧澤差的歲數太多,實在沒什麽能聊的興趣以至兄弟感情親厚,每次都覺得自己這個旁觀的都要厭煩了,詹亭飲卻莫名好脾氣。

也不像從前似的不讓旁人碰他書箱,散了學将沒收拾的一桌書筆丢給侍從收拾,他匆匆忙忙的跑到月閣聽玧澤講廢話。

大冷天不吃送上來的熱飯,去啃玧澤給他的昨日做好的冷點心。還聽國公夫人說他終于改了性子,要人去做幾身青藍色的衣裳。

如果做到這種程度才能讓漂亮的弟弟翻開肚皮毫無保留,那玧祯半點都不嫉妒能得到玧澤依賴親近的詹亭飲,他甚至願意把弟弟送給他得了。

反正他們是早把命綁在一起的生死之交。

玧祯眼神一滞,發覺今年到現在,即便是三伏盛夏,詹亭飲也穿着玄色。

他走到詹亭飲旁邊拍拍他肩膀:“诶,莫不是你在鬧脾氣吧?”

“別惹我。”詹亭飲索性當着玧澤的面把食盒拆了露出裏面的折子,玧祯一點不慌,他甚至覺得瞟了一眼折子就無所謂望天出神的玧澤根本猜不出那是什麽東西,玧澤對點心盒子掏出本冊子的事絲毫不好奇,問也不問。

“真讓我說準了。”玧祯玩笑一句,在詹亭飲眼刀子镖過來時溫和的接住,對玧澤說:“他吃撐了心情不快,你若是想留就自己玩一會兒,我和你子琛哥哥還有事,你若是待不住就回去,不必知會我。”

玧澤選擇第三種,上前來手指纏住詹亭飲的胳膊,眼神一錯不錯的逼問:“為什麽不理我,你說。”

玧祯根本不覺得這是件要緊事,收了謄抄的折子塞回食盒,把掩人耳目的點心拿出來放在案上,看着玧澤指了指,示意他想吃可以吃,便提着食盒換了間屋子。

這些謄抄本的折子詹亭飲早就看過,拿過來的只是給玧祯看,所以玧祯決定留他給近一年不出門的弟弟解解悶兒,越想越覺得自己哥哥當的真是善解人意,只可惜詹亭飲沒看見他莫名得意的神情。

“不是有意不理你,只是不覺得要說什麽。”詹亭飲抽出自己的手:“吃點米糕吧,我母親親手蒸的。”

玧澤被他糊弄過去,咬了口米糕問:“怎麽酸酸的?”

“是用醪糟蒸的。”詹亭飲問:“吃不慣嗎?”于是他又忍不住任勞任怨的伺候,攤開手心意思讓他吐出來即可,親密的不成樣子,偏偏自己沒覺得。

玧澤含糊的說:“我又沒說不喜歡。”一口一口把整條米糕都吃了,最後一口噎的翻了個白眼才咽下去。

詹亭飲無意識在看,玧澤在他眼中是那麽不同,有他見過最漂亮的皮囊不止,還有最善良的心性,竟然真的抄了快一年的往生咒,一大摞掄起來能砸飛一頭野豬。

“噎着了。”詹亭飲想替他拍拍,動作進行到一半又改為去拿水給他喝,心思不純,還是不碰為妙。

他自覺比不得玧澤的良心與品性,僅有的磊落都小心積攢起來拿到面對玧澤時用,但還是少的令他捉襟見肘。

這怎麽磊落的起來,他常常自問。

後知後覺拿出一小罐玫瑰蜜倒進小玉碟裏,“這是蘸着吃的。”

玧澤嘟囔着責怪他不早說,他也無從辯駁,用帕子墊着拿起來一個問他:“還吃嗎?”

玧澤搖搖頭說不吃了,詹亭飲覺得放下也不是,索性蘸了點玫瑰蜜自己吃,還沒送到嘴邊,玧澤又反悔,扳着他手腕咬了一口,嚼嚼咽下去,不太滿意的說:“我染了風寒,吃這麽甜嗓子疼。”

詹亭飲把被他咬過的米糕放在盤子邊緣,覺得玧澤再待下去于他來說只是一場心癢難耐的折磨,站起身道:“我送你回月閣。”

玧澤目光從米糕上收回,莫名有些失落。玧祯的凝保軒與他住的月閣相隔不遠,不過一畝梅園中間開出來的小路,現在不是梅花開的季節,冬月初樹上也沒有積雪,光禿禿的還能相望。

“不用你送。”玧澤起身走了。

詹亭飲對他的了解都源于玧澤兒時的脾氣,四年時間玧澤會成長和變化,稀奇的是詹亭飲全靠直覺猜到了。

玧祯正蹙眉看着,聽到腳步聲望去:“阿澤竟然沒賴着你。”

“我惹他生氣了。”詹亭飲脫口而出,他對玧祯彼此不加防備,坦誠已成習慣,若想欺騙隐瞞要耗費大量的精神。

就比如他愛上了玧祯的親弟弟,時常心虛的不敢說話,玧祯卻覺得他性子真是越來越偏僻了,甚至有些得意的嗔怪,若是我死了,詹子琛你就沒朋友了。

詹亭飲心想,不用你死,但凡你知道我對你弟弟安的什麽樣心思,我也就沒朋友了。

“阿澤從不生氣。”玧祯篤定的說:“我姐在兩個小的中偏心些思歧,畢竟思歧是姑娘。阿澤不是看不出來,他時常眼巴巴望着我姐去熾焱閣陪思歧,但他不計較。”

他沒注意到詹亭飲正在逐漸僵硬,繼續說:“思歧總是欺負他,專挑看不見的地方掐兩把,他也不告狀,下回見了思歧還是笑呵呵的叫四姐姐,他真的,從不生氣。”

“你怎麽知道?“詹亭飲問的好冷淡,以至于玧祯終于從那些文字中擡起頭來,說:“伺候他更衣的侍從看見了,過來告訴我和大姐的啊。”

玧祯瞪大眼睛,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一聲呼吸顫抖是真是假,可詹亭飲已經恢複如常,似随口一問:“你都知道,你為何不管?”

“我不比皇上日理萬機,但也算得上勤學苦讀,沒那麽多功夫用在管束弟妹鬧別扭上。”

“笑話。”詹亭飲好生氣:“連你弟妹都管不住,日後天下人能交得到你手上也是吃苦。”

“子琛?”玧祯站了起來。

“你親弟弟在你眼皮子底下都吃苦,那日後你為君我為臣豈…”

“詹亭飲!”玧祯大喝一聲,他瞪着詹亭飲脫力的粗喘着跌坐回椅子,難以置信方才聽到了什麽。

他們是命綁在一起的交情,從未有過任何懷疑,詹亭飲卻突然說這些,在他眼中無異于是發瘋了。

意識到自己說了傷人的話,詹亭飲微微垂眸:“抱歉,我只是…”

“你只是什麽?”玧祯真的傷心了:“你必須給我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只是想讓你對玧澤好一點。”詹亭飲擡眸凝視着玧祯,他說的理直氣壯,也不擔心玧祯以此窺見一斑,讓玧澤過的順心些是他最由衷的期待。

玧祯氣的想罵人,只能抓了兩把自己的胳膊,罵到:“你這瘋子!他是我親弟弟!你直說不行?非得惹我不痛快?”

詹亭飲看他一會兒,看的玧祯心裏發毛,剛要問你看什麽,詹亭飲就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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