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極樂坊

極樂坊

敬佛節還未到,家家戶戶都已在門前貢起佛像,大街小巷到處擺着鮮花香燭,黃昏之時,岑月從奉樂樓走出,嘴裏還念念有詞。

岑月提着一兜橘子慢悠悠走在大街上,準備今晚帶給薛闌吃。

這幾天晚上和他夜話,岑月發現薛闌雖不喜甜食,卻對橘子情有獨鐘,是以趕緊跑來買了一兜。

此時街上的人不多,人們三三兩兩的停靠在路邊,斜陽漸漸為安靜下來的街市籠上一層柔和的暖光,忽然馬車辘辘壓過青石板的聲響,将岑月拉回現實。

她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目光觸及到那熟悉的鐵籠子和馬車上咧嘴笑的男人時,迅速背過身去。

只因這群人正是當初偷走薛闌玉佩的人販子。

這群人怎麽會出現在這?按理說,他們不是應該比自己快很多?

岑月的心慢慢沉下去,若是讓薛闌發現他們的行蹤,拿回玉佩,自己豈不是再也沒理由跟着他了。

而且,臨都還沒到,她還不知道薛闌是怎麽黑化的。

辘辘車響逐漸遠去,岑月心一橫,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跟了上去。

她身子嬌小,刻意混在人群中,很難被察覺,沒多久,岑月便跟着他們拐到一個安靜的小巷,她隐在暗處,見馬車上下來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

這男人她認識,正是這夥人販子的頭目,叫豹子。

豹子停在一處門前,擡手敲了幾下,很快,裏面的人便将車馬迎進去,小巷又重歸平靜。

岑月在這周圍溜了一圈,發現這處宅院竟是一所花樓的後院。

這花樓名叫極樂坊,是西陵最為繁華有名的煙花之地,坊內男女個個姿容出衆,身懷絕技,引得許多富商權貴一擲千金也要與其共度春宵良夜。

Advertisement

西陵向來民風開放,饒是女子點些容色清俊的小倌作陪,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岑月進門就有老鸨走上前,手帕上甜膩的脂粉香熏的她頭暈。

“姑娘第一次來吧,喜歡什麽樣的?我帶你去挑挑?”

岑月:“不用了,我自己看看。”

說罷她佯裝鎮定的往裏走去。

極樂坊足足有三層,一樓格局尤其複雜,半環走廊包着中間觥籌交錯的大堂,而由這半環狀延伸出去的又是曲折回繞的長廊,如迷宮一般,岑月像無頭蒼蠅似的亂撞,絲毫找不到通往後院的路。

她正猶豫要不要找個人問一下,忽然裙擺被什麽東西扯了一下。

狐玉松開她的衣擺,頗感意外:“你怎麽在這?”

岑月看着這家夥額頭上殘留的口脂,頓時明白了什麽。

“哦我說你這家夥怎麽三天兩頭不見蹤影,原來跑這來了。”

“不瞞你說,我在這不是一般的受歡迎,”狐玉得意的發出嗷嗷的笑聲,哼哼道,“你這是過來的幹嘛的?點小倌?”

它了然的嬉笑着,好心提醒:“那你得去二樓......”

岑月打斷它的話:“你知道後院在哪嗎?”

狐玉懶洋洋道:“知道啊,這我可熟了。”

岑月:“在哪?”

狐玉搖了搖尾巴,示意岑月跟着自己,兩人七拐八拐的穿過走廊,忽然一女子的嗔怪聲從後面傳來。

“我說怎麽不見影,原來是跟別人走了,你個沒良心的小狐貍,枉我喂你這麽多肉。”

她蹲下身,笑眯眯晃了晃手裏的雞腿,狐玉給岑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走。

“你走到盡頭,左轉就能到後院。”

說罷,它轉身歡快的撲到女子懷裏,用頭親昵的蹭了蹭她的下巴,女子被逗的頓時笑出聲。

岑月簡直沒眼看,快步走到後門,輕輕推開一條縫。

此時天已完全暗下來,院子裏放着兩個鐵籠,女孩們排着隊從裏面走出,她們被推搡着關到了柴房。

方才和岑月說過話的老鸨掏出一袋銀兩扔到豹子懷裏,她揮動手中團扇,眼中閃過精明的光:“就這個價不能再多了,我挑中的這些姑娘,雖然有點姿色,放我們極樂坊也就是當使喚丫頭的料,你送的貨真是越來越不能瞧了。”

豹子掂了下錢袋,冷笑:“話可別說的太早。”

他打了個響指,身後的人立馬從馬車上擡下一個罩着好幾層黑布的鐵籠。

老鸨愕然道:“這是?”

豹子扯下黑布,待看清裏面的光景時,在座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岑月也不由得瞪大雙眼。

籠裏的人瑩白如玉,月光如細雪似的灑在他帶着眼罩的臉上。即便蒙着眼睛,衆人也一眼看出此人容貌非凡。

老鸨忍不住上前扯下了他的眼罩,豹子似乎想出聲阻止,奈何老鸨動作太快,他皺了下眉最終沒說什麽。

直到看清他完整的面容,老鸨再也控制不住激動的心,饒是她活到這把歲數,也不知竟有男人能美到雌雄莫辨的程度。

如果極樂坊有此等絕色,還怕被其他同行比下去嗎?今後她怕是要在這西陵的煙花柳巷橫着走了。

老鸨越想越激動,嗓音都軟了不少:“你開個價吧,這美人我要了。”

豹子附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什麽,老鸨臉色驟變,貪婪的看了眼籠裏的絕色美人,咬牙道:“好,成交。”

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老鸨圍着籠子來回轉悠了好幾圈,越看越滿意,眉眼中皆是雀躍。

她沖豹子抛了個媚眼:“今晚還留下嗎?你喜歡的姑娘可都給你空着呢。”

豹子跳上馬車,罵罵咧咧道:“不了,那邊可耽誤不得,我他娘的得趕緊把人送過去。”

老鸨這才注意到馬車上還有一罩着黑布的鐵籠,她知道自己不該多問,卻還是央求豹子讓她瞧一眼籠中人。

“這個就已是世間稀有的珍品,送到那位面前的,豈不是天下獨一份的絕色?”

豹子不願,三娘哪肯罷休,直接追到門外與他拉扯。

院內瞬間安靜下來,岑月蹑手蹑腳的走出去,在對上籠中美人的目光時,她慌了片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人看着也就十六七歲,雖年輕,但氣質容貌,皆是上品,也不知豹子拐的哪戶富貴人家的公子。

岑月走進才發現,這少年腳上竟還拷着半臂粗的斑駁鐵鏈,腳踝處已被磨出血印,她有心幫他,卻被輕輕握住了手腕。

“別白費力氣了”少年目光中多了幾分感激,他乞求道,“不知姑娘能否幫我一個忙?”

他目光誠懇,如水月色平鋪在眼底,流盼生輝,岑月臉上浮現一抹緋紅,幾乎是不受控制的點了點頭。

少年抿唇,飛速道:“我姐姐還在那輛馬車上,眼下我身處困境,不知您可否幫我看看賊人要将她帶到哪去?若有機會逃走,我好去尋她。”

那另一個黑布罩着的鐵籠裏竟是這美人的姐姐?

岑月本就是要搞清這夥人在西陵的蹤跡,當即點頭答應這個請求,不等她說話,老鸨已經罵罵咧咧的回來了:“老娘什麽絕色美人沒見過?稀得看你那歪瓜裂棗。”

岑月見狀,立馬撤了回去,臨走之前她給了美人一個眼神,示意他放心。

馬車出了城,徑直往西駛去,最後停在了一處幽靜肅穆的寺廟前。

那廟挂着的牌匾上赫然寫着“敬善寺”三個大字。

岑月蹲在灌木叢後,薄汗涔涔,不多時,廟內走出幾個和尚,為首的那個粗眉豎眼,兇煞無比,正是前不久在豐樂樓鬧事的和尚。

月如積水,灑在階前,兩人不知說了什麽,豹子又是點頭又是哈腰,命人擡下鐵籠,随和尚進門去了。

直到下半夜,豹子一行人才從廟內出來,回到極樂坊歇下。

極樂坊內仍舊燈火通明,岑月再次回到後院時,那美人已不見了蹤影,只看見豹子等人在天蒙蒙亮時再次駕車出城去。

折騰了一夜,岑月已是疲憊不堪,腦子轉的也比平時慢了不少,以至于在對上薛闌冷淡的目光時,絲毫沒察覺出什麽不對勁。

狐玉瞧她一臉倦态,毫不客氣的嘲笑:“看你這臉憔悴的,是不是一夜沒睡?”

謝重川也道:“方才聽下人說,小岑你一早剛外面回來?”

此話一出,狐玉瞬間炸了,八卦的湊上前:“好啊,你竟然在極樂坊待了一夜?”

它眯了眯碧色眼睛,賤兮兮道:

“你昨晚到底做了什麽,點的哪個小倌,說不定我還認識。”

狐玉聲音并不小,一時之間,衆人皆看向岑月,就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江映柳也是一臉疑惑好奇。

岑月漲紅臉,本想辯解,好在僅存的理智及時制止了她,她不能讓薛闌知道那群人販子在西陵。

思及此,她含糊的笑了笑,并不多言。

她這副模樣落衆人眼裏,就算是默認了。

謝重川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下意識看向薛闌,見對方的臉色肉眼可見沉下去,恨不成鋼的用眼神向岑月傳達:你糊塗啊!

可惜岑月一頭霧水,完全沒理會他的意思。

直至薛闌離席,電光火石間,她猛的想起,她昨晚答應了薛闌要去找他!

怪不得一入座他的臉色就這麽難看。

眼看薛闌離開,岑月唰的站起身,朝他追去:“薛公子!薛公子你等等我!”

她攔住薛闌,膽戰心驚道:“薛公子,我昨晚不是有意失約的。我去...我去給你買橘子了。”

對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買的東西呢?”

“.....丢了。”

岑月讨好道:“我一會再去買,今天晚上你在房間等我,怎麽樣?”

薛闌似笑非笑,眼底卻沒有一點溫度:“不怎麽樣。你當我這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往前邁了一步,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壺早已涼透的茶水,又譏諷着補了一句:“我看岑姑娘成天快活的很,以後還是去找旁人訴苦談心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