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舒子行(十三)

舒子行(十三)

墳地周圍的冷風帶着些陰森的寒意,鬼将軍看着眼前年輕的人類少年,怒道:“就是你這毛頭小兒掘了我的墓?”

夜風吹過,薛闌的黑色衣擺如旌旗般獵獵作響,雙眸冷如鈍刀,簡言意駭道:“把人交出來。”

鬼将軍挑眉:“什麽人?”

薛闌微微蹙眉,他離開古樹不過幾步,便在地上發現了岑月掉落的珠釵,照這麽看,岑月肯定也被藤樹精抓過來了。

幸運的是,她跑掉了。

薛闌當即返回,對妖藤一頓嚴刑拷打,最後它實在受不了被火炙烤的痛苦,默默伸出燒焉的藤曼,給薛闌指了個方向。

鬼将軍盯着他陰鹜的臉色,調笑道:“不會是剛被捉進來的小美人吧?”

瘸子立馬喝道:“大膽!那是我們将軍新收的小妾,竟敢和我們将軍搶女人!不知死活!”

薛闌此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他眸光一冷,殺意畢現。

鬼将軍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麽過來的,眼一眨,長劍已當空落下,如非他反應迅速,恐怕此刻已經被削下了整個頭顱。

薛闌渾身上下戾氣橫生,因為憤怒眼尾泛着嫣紅,如抹了層薄薄的胭脂。

鬼将軍死後幾十年間,後山群鬼無不對其畢恭畢敬,他還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一時覺得丢了面子,氣得臉色鐵青,不管不顧的拿了把長槍沖了過去。

薛闌足尖輕點,他懸在半空,正要發動陣法讓底下那群蝼蟻魂飛魄散,忽然心口一窒,如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他疼的呼吸都停了片刻,沒來得及躲避迎面沖來的長槍。

鬼将軍用了十足十的力,那長槍裹挾勁風,以沖天之勢徑直穿透了薛闌的肩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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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闌像被折斷羽翼般,狠狠往下跌落。

岑月感覺彷佛有千萬斤力擊在胸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此刻臉上那緊張擔憂的神色。

那一瞬間,岑月差點沖了出去,索性腦中還有一絲尚存的理智,将她牢牢遏制在原地,看到薛闌勉強穩住了身子,她輕輕松了口氣。

薛闌低頭掃了眼肩上傷口,鮮血争先恐後的湧出,不一會就将衣裳浸透。

鬼将軍見他狼狽的模樣,嘲諷道:“我當你有多大的本事呢,真是自不量力,就這還想英雄救美?”

薛闌冷冷扯了下嘴角,月光如霜,将他因失血過多的臉照的有幾分病态的蒼白,眉目漆黑,瞳仁透亮,如一副泾渭分明的黑白水墨畫。

寥寥幾筆朱砂點在唇上,便勾出明豔動人的色彩。

鬼将軍手底的将士個個長相粗狂,魁梧高大,最讨厭那些空有皮囊,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男人。

見狀他呵了一聲:“小白臉。”

薛闌劃破手腕,一滴血珠墜落,地面頃刻亮起幽藍的冷光,惡鬼撕裂地面,從不見天日的幽冥鬼獄探出頭。

山林間回蕩着百鬼哭嚎嬉笑的駭人聲。

一衆鬼兵變了臉色,他們盯着陣中醜陋肮髒的惡鬼,一個個均不寒而栗。

“這是什麽東西?”

薛闌看向一臉懵逼的鬼将軍,譏笑道:“這些養在極寒之地的惡鬼幾百年沒進過食了,不如就拿你做開胃菜吧。”

鬼将軍怒道:“你以為拿這個就能糊住我?不過是你的小把戲罷了.....”

話還未說完,一名早就餓到兩眼昏花的惡鬼撲到離他最近的鬼兵身上,他張開血盆大口,用牙撕扯着鬼兵的身體,囫囵吞棗的咽了下去。

其餘鬼兵看傻了眼,見狀紛紛四處逃散。

瘸子副将還在組織軍紀,恨鐵不成鋼的喊道:“跑什麽!都是鬼有什麽好怕的!都給我回來!”

“陣前逃跑,是軍中重罪!”

衆鬼都忙着逃命,哪有閑心聽他啰嗦,更何況他們鬼力低微,哪是幽冥鬼獄活了幾百年惡鬼的對手?

薛闌或許覺得還不夠,又在身上劃了個口子,鮮血流進陣內,源源不斷的吸引了更多惡鬼。

他眼睫微顫,面不改色的看着眼前血腥的畫面,早在這群鬼出來之前,他就設好了陣法,只等引血入陣,召喚惡鬼。

鬼将軍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的少年竟然這麽狠,敢以身飼養惡鬼,要知道一個不小心,他就能被這些兇惡的厲鬼撕成碎片。

另一邊,岑月也看傻了眼。

薛闌的臉色已白如薄紙,在這麽流下去,恐怕命都沒了。

眼看這人還在繼續不知死活的放血,岑月終究還是沒沉住氣,直接從草叢中跳了出來:“薛闌!”

薛闌微微一怔,扭頭看向一個瘦小的身影朝自己狂奔而來。

他因為失血過多眼神變得有些模糊,好一會才看清那是岑月。

“你......”

他張了張嘴,想問她從哪冒出來的?又是怎麽逃出來的?

然而,有一個人搶先開口。

鬼将軍看着冷不丁冒出來的岑月,滿是震驚:“你怎麽逃出來的?”

薛闌微微皺眉,他上下打量了岑月一番,看人沒受傷,臉色好看了不少。

既然岑月出來了,那更沒必要顧忌什麽了。

薛闌眼底劃過一絲冷光,他擡起手臂,正欲放血将這群小鬼趕盡殺絕,岑月猝不及防将他的手臂按了下去。

“你瘋了?放這麽多血。”岑月看着他手臂上幾道淩亂的傷口,忍不住倒吸一口氣,她掃了眼不遠處惡鬼進食的血腥場面,一陣反胃,“快住手吧。”

再喂下去,怕是要沒命了。

薛闌以為她被吓到了,總歸那些鬼兵已潰不成軍,構不成什麽威脅,思及此,他便驅了惡鬼。

做完這一切,薛闌幾乎是強撐着才穩住身體,岑月掏出一塊手帕,包在他還在流血的傷口處。

薛闌劃的極深,傷口半天止不住血,岑月只能拿手帕按住。

她沒想到薛闌能了救自己能做到這個地步,原本因為舒子行之死而難過的心,此刻更加泛酸,愧疚,感動,以及再次錯失良機的遺憾,各種複雜情緒湧上心頭,岑月忍不住再次紅了眼眶。

薛闌微微皺眉,鮮血順着左臂緩緩滴下,他好像感覺不到痛似的,盯着岑月微紅的雙眼。

竟然哭了。

又是因為那個謝重川?還是.....因為他?

他眼神漆黑平靜,內裏卻蘊含着一絲隐秘的期待。岑月幫他包紮着手臂,眼神無意瞟到他肩胛處的傷口。

她一時竟然忘了薛闌先前被鬼将軍傷了,肩胛處血肉模糊,看上去比手臂的劃傷嚴重百倍。

岑月氣不打一出來,薛闌是不是傻?既然肩膀流了這麽多血,直接用這裏的血不就得了?幹嘛還在手臂傷劃口子?有受虐傾向啊?

本來就虛,流了這麽多血,不知得養多久才能補回來。

“哦,對了,謝大哥和狐玉沒事了吧。”她随口一問。

薛闌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果然不是為了他。

“沒死。”他慘白着一張臉,沒好氣的說道。

說話間,薛闌餘光瞟到一道急速沖來的殘影,方才鬼兵們逃得逃,死的死,就連鬼将軍也被幾只惡鬼纏住撕咬,不想他竟還能吊着口氣爬起來。

薛闌瞳孔驟縮,他流了太多血,幾乎連站起來都費勁,因此下意識就要用身子去擋住後面的岑月。

千鈞一發之際,鎏金鞭從天而降,将鬼将軍打飛幾米遠。

“江姐姐!”岑月看到來人,眼前一亮。她目光從江映柳落到一旁的長青身上,目光又黯淡下去,“你們怎麽會在一塊?”

江映柳:“此事說來話長。”

長青冷呲一聲:“江姑娘,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條件。”

他收手放過徐家嶺的村民,江映柳幫他從鬼将軍那裏奪回舒子行的魂魄。

江映柳篤定道:“我一定拿回舒公子的魂魄。”

岑月心狠狠一揪,看向長青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其實.......”

鬼将軍從地上爬起,長槍一橫,再次卷土重來,江映柳喝道:“快閃開!”

長青眼底迸發出怨毒的光,數道藤曼從身後飛出,頃刻便纏住了鬼将軍的手腳。

他發出一聲冷笑,自己被惡鬼撕咬,身負重傷,倒是讓這藤樹精逮着機會了。

鬼将軍松開手中長槍,耍雜技似的用腳尖挑起長槍,将右手藤曼割裂,他怒吼一聲,蓄力盡數掙脫了束縛,江映柳見狀立即扔出鎏金鞭,鞭子繞了幾圈,牢牢将鬼将軍捆住。

他到底是鬼魂之軀,無論如何也掙脫不掉江映柳的法器。

鬼将軍氣得面色漲紅:“我讓你幫我解除結界,你就是這麽辦事的?”

長青咬牙切齒道:“你給我把舒子行的魂魄還回來。”

鬼将軍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他扯了扯手腕上的藤蔓,道:“做夢。”

他像是故意刺激長青似的,大聲道: “你最好別讓我活着回去,不然今日之仇,我肯定加倍報在他身上,讓舒子行魂飛魄散都是輕的!”

長青胸腔怒火翻湧:“你敢......”

江映柳勸道:“不是說舒公子不能踏出墓地一步嗎?帶上他,我們去找舒公子吧。”

“小岑,你和薛闌在這等我們。”

岑月艱澀道:“不用去了。”

江映柳一時沒聽清:“什麽?”

她從身上掏出那片閃着淡淡光芒的靈魂碎片,一時不敢去看長青的表情:“他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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