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微風不容愁人睡

是夜,我同欣兒回到北三所時,周遭早已靜得無一絲聲響,毫無生氣。

純風一人秉燭,坐在窗下望眼欲穿,昏昏黃黃的影子下,映得她面目憔悴,直到見我們二人緩步走來,她才拿了那燭燈,笑意漸濃地迎了出來。

純風眼底一陣泛紅,見我二人走來,便一把扶住,欣喜地道:“二位格格,您們可回來了!這都是三更的天了,格格還不回來,奴婢心裏越發急得沒着沒落的!”

純風解下我肩上的披風,将燭燈放置在了案上,便說道:“二位格格休息吧,明日便要辛苦了。”

我與欣兒都無困意,她摘下發上的銀簪步搖,收在首飾盒中。

l我坐到燭燈的光下,身後的窗未關,一陣夜風吹進窗來,不禁讓我從頭至腳一陣涼意,忽想起欣兒的事,便來了興致,笑問道:“诶,姐姐,方才可見到常寧了?”

欣兒嘴角泛出笑意,道:“見到了,他還送了我件東西。”話畢,欣兒面頰上更是泛起一陣紅潮。

我也不禁掩嘴一笑,道:“姐姐,仔細說來聽聽?”

欣兒道:“我方才只是壯了膽子,混在那些伺候的宮女裏,見前面三個人華冠麗服,中間那人更是天家貴氣,不怒自威。我見左邊那人就是五爺,就跟在了他身後,一直等到他退了席,才将自己寫好的信箋交給他。他給了我他的折扇,當作信物,說信看完,一定回回信給我。”

欣兒的臉頰愈發紅透,就如傍晚時分天邊的霞光。

我聽着也來了興趣,我漸漸露出了笑意,想象着那亭身玉立的五賢王常寧見到欣兒時是什麽樣的神情。

欣兒接着道:“我說我曾在宮外見過他,他也覺得我眼熟,便收下我的信了。他很愛笑,談笑間沒有一點王爺的架子,和我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這麽晚了,叫妹妹擔心了。”

欣兒抱歉地向我微笑,走至我身旁,關上了我身後的窗子。

純風也放下了床上的紗織帳子,吹滅了蠟燭,道:“二位格格快些休息吧。”

欣兒與我平躺在床上,漸漸來了困意,純風睡在一旁的卧榻上,呼吸聲也很快舒緩起來。

我袖中的簫還貼在肌膚上,輾轉反側間更讓我清醒得難以入睡。想到欣兒今日一定格外興奮,她終于如願見到了常寧,還能與常寧在一起談談笑笑,這是何等的幸運?再想起漣笙,我的心不禁一沉,絞痛着更加無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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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等他我甘願入宮受苦,只是此番當真能安然無恙嗎?就算躲過了選秀,我真的能出宮回到家裏嗎?”

帶着許多的不肯與不願,我也不知何時就漸漸睡了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時,屋中的窗被風吹開,桌上稀稀疏疏地落了些花瓣,我見純風睡得正熟,更不忍吵醒她,便一人走至窗前關上了窗。

桌上的花瓣分外眼熟,凝花閣前種着的都是這種花。

我極輕地拾起桌上的絨花兒,放在鼻下聞了聞,腦中又一次出現一個人的身影,那人立于合歡花下,仿佛已等了我多時。

“那人,是漣笙嗎?”我看不清他的容貌,心底也不敢相信那個人是漣笙。

我抽出袖中的簫,放在手中仔細摩挲着,回想曾經在府裏跟着額娘學吹簫的日子,無憂無慮,每日都充滿詩情畫意。

我心中越亂,越不甘心就此潦草地睡下,于是披了衣服,一個人壯了膽子,走出了北三所。

我聽聞過宮中的禦花園最是清幽如畫的所在,想起白日裏啓青帶我們來時的路,便一人摸着黑,尋尋覓覓地走到一處假山下。那假山逶迤,掩映曲廊飛檐。

我擡頭望去,見一亭臺矗立其上,匾上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禦景亭。

山上的回廊曲曲折折,走在上面時而能看到園中的池水,龍頭的嘴裏流着清泉,夜間無人,只有那流水聲清脆悅耳。

我在亭中落了座,才發覺今夜繁星如許,冷冷的光輝如水傾瀉,落在我面上,仿若清泉點綴。

我取了簫來,放在嘴邊卻沒有勇氣吹響,幾番思慮才終于吹響了手中的簫,一曲關山月亦如月光般柔和地落在我心上。

我靠在亭中的柱上,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的事才漸漸平息下來,自從我告別了家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未來需要我一個人去面對。

簫的聲音已經遠去,我望着遠處的天空泛起了青藍色,才想起自己也該回到北三所去,不能再叫欣兒與純風擔心。我收了簫,起身準備下山去。

我站在山上最高處,俯視這園中景致,卻發現山腳下站着四五個人一言不發地望着山上的我,我不禁驚慌得匆忙躲在柱子後面,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那四五個人的陣勢雖不比我夜裏看見的皇帝的架勢,卻也是一副不俗的氣勢,他們靜靜地注視着我,讓我不得不緊張起來。

那人發覺我注意到了他,便開口道:“姑娘可是宮中的樂師?我躲在此處偷聽實屬無禮,只是這簫聲讓我實在不忍心去中斷。”

山下傳來聲音,我仍舊背靠在柱子上,微微回頭,卻很快将頭斂回,我害怕那人會記住我的模樣,我不能确定那人的來歷,便不能斷定其善惡。

我聽聽聽着那人的話,只是緘默着。

那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方才我聽姑娘的簫聲裏有心事,若是有委屈不妨與我說說,在下不才,只是還有些許能力能為姑娘排憂解難。”

“這聲音,有一點耳熟?宮裏的人,我只見過常寧,那日在集市上。還有…隔着牆我聽到過皇帝的聲音,只是那人我不敢斷定就是皇帝,因為阿瑪告訴我皇帝已經不年輕了…這人到底是誰?這耳熟的聲音,我想不起來!難道真的是…常寧?!”

我鼓足了勇氣轉頭向下望去,見那人的面龐俊朗,朦胧的光下讓人覺得竟如畫中走出的男子,再想到欣兒這樣品味高雅的女孩也忍不住對常寧動心,心裏越發覺得山下的人就是常寧。

我使勁搖了搖頭,清了清嗓子,說道:“公子不必擔心,我不是什麽宮中的樂師,只是無名的宮女而已,今日擾了公子清幽,還望海涵。”

“姑娘能否下山來說話呢?”男子仍舊追問,我站在山上不敢挪動,只說道:“我還要回去,我還要伺候主子。”

“那,我可不可以上山去與姑娘說話?我已是很久沒有聽到這麽悅耳的簫聲了。”男子近乎懇求,我都不禁心軟了一刻,只是想起欣兒,我很快狠下心來,冷聲道:“不必了,公子請回吧!我也要回去了!”

見那男子不肯離去,試探着一步步走上山來,我情急之下只能順着假山沒有走廊的一側飛奔而下,迎了淩晨的冷風奔跑,我心中卻久久不能平息,後怕之餘,也為自己感到一絲慶幸,幸好那人沒有窮追不舍地追來。

回到北三所時,欣兒與純風還在熟熟地睡着,桌上的合歡花花瓣也還落在原地,我收拾了花瓣,收在自己的荷包裏,挂在衣間,腳步極輕地走回床邊,寬衣再次休息下。

合歡的氣息讓我心靜得出奇,我從未感到過如此的平靜,模模糊糊的夢中,一個人好像站在合歡花下,靜立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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