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涯何處覓故人

“霏兒,”玄烨的聲音若有若無,萦繞在我耳畔,我微微睜開雙眼,見玄烨身穿一襲白衣倚在我身側,向我道,“我一夜未眠…在想一件事。”

我揉了揉眉心,坐起身來,為他披上一件外衣,“什麽事?”

他無聲地一笑,眉間有些許難言的神色,他斟酌了半晌,才道,“今日我想親自去見阿瑪,你…也一起吧?”

我淡淡一笑,撫平玄烨因焦慮而緊蹙的眉心,安撫他道,“君至何處,卿随何處。”

為避免驚擾當地百姓,天色未亮時,行宮門口就已列好馬車及儀仗,我同玄烨走出行宮時,他見兩列陣勢浩大的儀仗列在門外,便向常安吩咐道,“你們在後面跟着就好,不要如此聲勢浩大。”

“是,”常安單膝跪于階前,“只是皇上,微臣擔心……”

“擔心什麽?朕能保護好自己,更能保護好你長姐,你還擔心什麽?你就遠遠跟着就行了!”玄烨的言辭間頗有一種埋怨常安跟随左右而打擾到我們二人的意味。

常安的神色一窘,卻又不能再說些什麽。

玄烨不再理會常安,挽起我的手道,“走吧,不用擔心常安,他沒事。”

我們二人徒步登山,山間溪水蔓延,綠植叢生,雖是冬季,山間的青松卻仍舊挺立。山中雲霧缭繞,行至半路忽然下起冰涼的小雨來。

我呼出一口氣,團團白霧飄散在空中。玄烨并未言語,只是一把将我摟在身側,我心中瞬時滑過一陣暖流,甜蜜感在心中無所不往。

我側眸望了望他,見他只穿一件單衣,不禁質問道,“你怎麽只穿一件單衣就出來了?!你的病還沒好呢!”

我一把拉住玄烨,等了等身後的李德全,待李德全跟上來,我向他吩咐道,“公公,皇上的鬥篷你可帶了?”

“帶了!剛才奴才勸皇上穿上,皇上說什麽都不肯,還得您來勸皇上!”李德全話畢,從身後的小太監手裏取來一件鬥篷,雙手交到我手上,“還請娘娘勸皇上穿上。”

我伸出想要接過鬥篷的手一顫,指尖的冰涼傳至心頭,“那件鬥篷……是舒妃做給他的那件?!”我一個人站在李德全身前,怔怔地既不接下鬥篷,也不命他退下。

一時,氛圍極為尴尬,李德全不明所以地擡頭,望了望眼前的我,“娘娘…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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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如何作答,站在原地默默地收回了手,我到底該不該親手接下這件鬥篷,再為他親手披上呢?這是另一個人做給他的……

“朕不冷。”玄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向李德全揮揮手,示意他退下,随後他将我緊緊摟在身側,沉聲道,“知道我為什麽不肯穿了麽?我不想你難過。”

空氣裏的寒冷意味愈來愈濃,撲在面上寒噤噤的冷,他的話那樣溫柔,我卻絲毫笑不出聲,他為了我開心,不得不那麽小心翼翼,不得不禁受這樣的寒冷。

我緊緊環住他的腰間,将頭倚在他懷中,眼角忽然滑過一滴冰冷的水珠,我不知是空中的雨滴,還是眼中的淚水,“玄烨,我不許你為我受任何苦。”

行至大半,天氣漸漸轉暖,太陽的光芒投進山中,為我們帶來一絲溫暖。玄烨仍舊緊緊摟我在懷,“其實,我是恨他的。”

我驚聞此話,轉眸望着身邊的他,心中思忖,“是啊,他的父親對于他,有什麽意義呢?他父親眼裏只有一個女人,甚至可以放棄祖輩辛苦打下的江山……”

“只是越恨,也會越想念,對麽?”玄烨嘴角的笑有一些苦澀,“他走以後,我失去了自己的阿瑪,小時候,我沒得到過他的愛,他走以後,我卻要承擔下他留下的一切。”

“可我還是決定原諒他,”玄烨的笑恢複一絲暖意,陽光落在我額前,他溫潤地一笑,撫開我額前的碎發,“因為我好像能理解他的心情了,為了心愛之人,他比我勇敢。”

行至黛螺頂時,已是紅日高升,寺內寂靜無聲,我與玄烨立在寺外不敢貿然進入,忽見一個小和尚走出院來,玄烨禮貌地将他攔下,問道,“小師傅,可知莫空大師在何處?”

小和尚猛地擡頭望向玄烨,匆忙躬身行禮,“不知施主是?可是裕親王殿下的親眷?”

玄烨輕笑一聲,“正是。”小和尚淡淡點頭,閃身請我們進去,“施主這邊請吧。”

我跟在玄烨身後,并不作聲,只因佛門聖地女眷本不該輕易踏足。寺內殿宇連綿,僧人們皆在殿中打坐參禪。

小僧人領我們二人走到最內側的一間殿宇前,雙手合十,“二位施主要見的莫空大師就在裏面。”話畢,他便轉身離開。

玄烨深深吸氣,他緊蹙的眉心在我看來,不是因緊張而成,而是這麽多年來日日夜夜的想念。

我輕輕撫着他的背,“玄烨,他也會想念你的,相信我。”

“那他當年為什麽要丢下我呢?”此時的玄烨不複往日在衆臣面前的意氣風發,此時的他就像一個幼小的孩子,一個渴望父愛的孩子。

“人人皆是身不由己,就算是先帝,又怎麽可能幸免呢?”我望着有些脆弱的玄烨,将他的手握得緊緊的。

我與玄烨跨入眼前的寺院,其中檀香環繞,正門處矗立三尊巨大的佛像,在這樣的環境中,心中的雜念仿佛也愈來愈遠。

內殿中灰衫一僧人背對我們二人打坐,他面前立着一尊佛像,規律的木魚聲傳入耳際,我們二人也漸漸放慢了腳下的步伐。

我站在玄烨身後,雖不能看清他此時的神情,卻能知曉他此時心中的萬千波瀾。玄烨的肩膀一起一伏,低低的啜泣聲傳來,我深深吸氣,還是未能忍住鼻尖一酸。

玄烨驀地跪倒在地,傳來悶悶的一聲巨響,那聲響在寂靜的寺院中是那麽清晰。他的啜泣聲愈發清晰起來,心疼之意将我席卷,這麽久,他到底默默忍受了什麽?能讓他在此時哭得如此心傷。

“莫空師父…”玄烨的聲音中夾雜着哽咽與顫抖,見他如此,我終究未能忍住,将頭側向一旁,淚水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灰衫僧人手下的木魚聲驟然一停,他微微抽搐了一刻,我只聽到一聲清脆的響聲,回眸時,只見那木魚杵在地面上滾了很遠。

“施主是…”灰衫僧人只是微微側眸,我們仍不能看清他的面目,他的聲音也在哽咽,“是你…?”

玄烨抽泣起來,我多想輕撫他的背,安慰他的情緒,只是此刻,一切都是多餘的。

“阿瑪!”玄烨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他向前挪動了兩步,終于與他多年未見的父親緊緊擁抱在一起,也許此時,一切言語與禮節都是多餘的,這才是他們最真實的情感。

當那僧人回眸時,我才清晰地看到,他也早已淚流滿面。

“玄烨?你已經這麽大了……”僧人的聲音顫抖着,他挂着佛珠的手緊緊撫着玄烨的背,“阿瑪對不起你,這麽久以來,是你一直在支撐着……玄烨…”僧人的淚止不住地流。

“孩兒一直在努力,如今天下的樣子,可是阿瑪當年想看到的樣子?”

正值我跪在遠處時,李德全忽跑進殿來,将我扶起,用極低的聲音道,“娘娘,讓皇上單獨和莫空師父呆一會吧!”

“好,”我緩緩起身,走出殿後,将門輕掩。純風在外等候于我,見我出來,忙上前攙扶,道,“娘娘,住持說此地不宜久留,娘娘還是先下山去吧,李公公會照顧皇上。”

我回眸望着寺院的殿宇,尖頂上圍繞着一層蒙蒙的水汽,殿後立着幾顆青松,想來佛門清靜之地,的确不是我等凡塵中人該久留的地方,于是囑咐了李德全幾句,“照顧好皇上,我會在雲清宮等他回來。”就随純風離開了。

回到五臺山的街市上,心境仿佛開朗了許多,玄烨多年來的心結終于可以解開了吧?從前他以為只有太皇太後才是真心愛他的,如今,他一定會相信,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是真心愛他的,無謂他的地位與身份。

街市繁華,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煙花節,衆多商販都在街市上叫賣。我已很久沒有感受過如此景象,一時留戀,并未及時回到雲清宮,而是同純風在街上漫步。

眼前人來人往,我一時感懷,想到曾經未入宮時的日子,是那麽自由,而此時,這樣的享受于我來說,是一種奢侈。

街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衆多行人慌忙避讓,純風一把扯住我的衣襟角,将我拉到一旁。

我卻還是未站穩,在純風的牽扯下,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純風一驚,匆忙将我扶起,向那騎馬的男子喊道,“你幹什麽!在集市上騎馬?有沒有規矩了?!害我家格格摔倒!”

當我站起後,那騎馬的男子已一個跨步從馬背上跨下,略帶一絲笑意地向我走來,“姑娘,對不住,在下冒犯了。”

那男子恭恭敬敬地向我拱手道歉,他一身铠甲,只是眉目英俊,并未透出武人的粗魯之氣。我一時入神望他,并未答話。

男子見我不語,略有些窘意地笑笑,“姑娘可無恙?若是不适,在下便請大夫為姑娘診治…”

“不必了,”我淡淡一笑,向他點頭示意,“公子想來是有急事,才會在街市上騎馬吧?我看公子不像是無禮冒昧之人。若是有急事,公子請便。”

那男子的眼神忽然有一刻異樣的閃動,再次向我拱手,“多謝姑娘理解,等在下忙完,定登門致歉。”他身上的檀香氣息很熟悉,像是在哪裏聞到過。

“我們只是來五臺山的旅人,公子到哪裏登門?”我聽他此話,不禁笑問。那男子低垂下眼眸,朗聲道,“既是客人,在下還冒犯到了姑娘,心中更過意不去。”

我一心只在繁華的集市中,并不願過多耽擱,便對那男子說,“公子安心離開就好,我一心想在集市中轉轉,所以…”

“好,在下明了,姑娘保重,告辭。”男子十分爽快,向我拱手笑道,走回到馬旁,一個跨步坐上馬背,揚長而去。

我同純風繼續在集市中閑逛,因明日是煙花節,所以大多百姓都圍在售賣煙花的攤子旁,一家售賣玉飾品的店面冷落無人,我仔細打量,那家店中的玉飾品十分精美,形狀各異,十分引人注目。

純風看出我的心思,向我笑道,“小主想去看看麽?奴婢帶着銀子呢!”我并未猶豫,徑直走向那玉飾品的店面,掌櫃見有人前來,匆忙招呼,“姑娘!你眼光真棒!我家的玉絕對是五臺山地界最好的!”

我被櫃前挂着的一對玉佩吸引,并不因那玉的質地出衆,而是因為那對玉佩的形狀獨特,兩塊玉佩合在一起,是一個完整的心形,而分開來看,兩塊玉又各具特色。

那掌櫃的見我望着那對玉佩出神,便主動道,“姑娘,那對玉佩一百兩銀子,您若喜歡,我替您包裝好了,明日煙花節送給心上人,最好不過了!”

我點點頭,向純風示意,純風麻利地從荷包裏取了銀子,我取下兩塊玉佩,“不用包裝了!我帶在身上!”

步出店門,我欣喜地望着手裏的兩塊玉佩,在陽光的照射下,兩塊玉的質地是那麽晶瑩透徹,我将它們如視珍寶,仔細收在身上。

我擡首欲要離開,卻忽然發覺眼前直直站着一人,我一時未留意,不由猛地撞入他的胸膛,頭驀地一昏,卻被那個人緊緊抓住,我睜開眼時發現那人相貌醜陋,面容邋遢,臉頰上還有些傷痕。

男人開口道,“你在我的地盤上買東西,是不是該分給我些銀子?!”他身上有一股令人作嘔的煙草味道。

我一把将他推開,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卻被我激怒,複又上前來緊緊束縛住我的雙手,無禮道,“本來只想搶你一些銀子,這樣一來!你休想再走!”

“小主!”純風焦急間抄起身邊一塊石頭,向那無賴狠狠扔去,卻被那無賴躲開,向純風無禮道,“你也不要命了?!你們兩個誰也別想走!”

我試圖大喊呼救,卻被那人用手捂住口鼻。他的手上泛着那股令人作嘔的味道,我奮力掙紮,卻無論如何也逃不開他的束縛,純風拖住那人的衣角,不讓他離開。

情急之中我只能向他的胳膊狠狠咬去,那無賴一聲慘叫,終于松開了手。

掙脫之後,我欲要轉身将他推開,卻見已有一人站在那無賴身後。那人攬過他的肩頭,又出招将他反手擒住,無賴驚恐地想要回頭看清身後人的模樣,卻已經動彈不得。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放肆!”此時我才看清那人的模樣,竟是方才騎馬撞倒我的那男子。

無賴仍不死心,企圖掙脫,“你是誰!在五臺山的地界上竟敢管我?!信不信我滅了你全家!”

“好啊!本王倒是要看看,你怎麽滅了本王全家上下!”那男子用肘狠狠将無賴擊倒,複用腳踩住無賴的背,大吼道,“本王在五臺山住了二十年,還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大膽狂徒!”

男子緩緩蹲下身去,一把将那無賴拎起,“竟敢欺負這位姑娘,誰給你的膽子!”男子直指于我,将那無賴死死按在地上,“下次若是再讓本王遇到你,別怪本王不輕饒!”

無賴哭喊求饒,“大俠饒命!我只是搶些銀子,不敢欺負這位姑娘啊!”男子并不理會,狠狠向無賴的頸部打去,無賴瞬間失去了意識。

男子站起後撣了撣身上的灰塵,向我笑道,“姑娘受驚了,五臺山有如此狂徒,都是本王的過錯。”我不知所措地望了望眼前的男子,他的模樣的确有些熟悉,言談舉止竟和玄烨有些許相似。

“何來過錯,多謝公子搭救之恩……”我驚魂未定地說道,微微颔首,“我還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男子輕笑,直直凝望于我,“請恕本王方才隐瞞之過,我乃先帝皇子,當今聖上之兄,裕親王福全。”

我驀地一驚,周身不禁一緊,原來他就是我早有耳聞的裕親王。我慌忙福身行禮,“參見裕親王殿下,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相報?”

裕親王将我扶起,“姑娘說哪裏話?見死不救,不是我福全的為人。”

我淡淡動容,緣分至此,我竟可以在此處遇見裕親王。裕親王身後跟來一個年輕人,牽着兩匹馬,向裕親王道,“王爺,馬牽來了!”

“宇述,把馬牽過來。”裕親王回眸吩咐道。

那名叫宇述的年輕人走來,裕親王親自将我撫上馬,他無意間留意到了我腰間帶着的一個荷包,上面繡着“福”字,正是子靜托付我交給裕親王的。

裕親王笑問,“小王與姑娘還真是有緣,這荷包上繡着小王的名字。”

我忽然反應過來,匆忙将那荷包摘下,放在掌心展平,鄭重地交給他,“這就是送給你的。”裕親王揚起一側嘴角,伸手接過我手中的荷包,問道,“怎麽,姑娘有備而來?”

“不…不是,是我姐姐,她讓我轉交給殿下的,她蒙受殿下救命之恩。”我的解釋有些淩亂,只因方才的驚險仍令我心神不安。

裕親王的笑意頗深,“救命之恩?姑娘是否羞于贈送小王信物,便以姐姐為借口?”我緊緊一蹙眉,的确,方才他對我亦有救命之恩。

“殿下誤解了,我姐姐叫顧子靜,是老祖宗身邊的掌事女官,以前她還不是掌事女官時,曾受人陷害,在宮中私受宮刑,險些喪命時是殿下救了她。”我一字一句為他解釋,“不知王爺可還記得?”

“你是什麽人?”裕親王蹙了蹙眉,“小王記得以前在奉先殿遇見過一個女官…眉目與你有幾分相似。”他忽然住了口。

我恍然大悟,當日我在奉先殿曾見過裕親王,只是當時他一身官服蟒袍,現在卻是一身铠甲,面上盡是風霜的痕跡,而且時間相隔已久,所以見面時并未認出。

“我是…完顏霏,久仰殿下大名。”我淡淡開口,裕親王卻驟然一驚,“你是純貴妃?!竟未想到,在此相遇。記得當日你還是女官時,我曾對你說,不願你被宮禁困住,如今想來,恍如隔世。”

我垂目輕笑,“當日已是當日,殿下何苦于當下糾結呢?我現在很好。”

“有所耳聞,”裕親王也跨上馬背,我們二人緩緩地并肩而行,“我雖知道你在宮中很好,皇上對你很好,卻還是惋惜,因為我知道,你最初是不願入宮的,我離京後,也時常向別人問起你的近況,其中就包括子靜。”

裕親王側眸望我,那眼神,仿佛沒有萍水相逢那般簡單。

我及時斂回自己的目光,因為他的面龐亦是那樣容易令人沉醉,我只怕在他的保護下和關切的話話語中,再多看他一眼,就會有異樣的感情作亂。

“殿下常年旅居客鄉,委屈殿下了。”我及時扯開了話題,裕親王勒馬輕笑,“談何委屈,都是我自願的。”

我與裕親王一時相談甚歡,從五臺山的風土人情到習俗日常,他樣樣清楚,一一為我解釋。宇述見裕親王開懷,忽然追上前來,向裕親王笑道,“王爺今日怎麽這麽開心?王爺從前從不喜歡和女子交談,今日是怎麽了?可是要為我們裕親王府娶福晉了?!”

我傾時一窘,那宇述并不知我們二人的關系,也聽不清方才我們的談話,我以為裕親王會向他解釋清楚,卻未想到裕親王如此回答:“就你最明白本王的心思!”

聽他此話,我不禁心中泛起一陣難堪,身子一歪,險些從馬背上摔下,裕親王眼疾手快地将我扶起,而後攔腰将我抱緊,跨下馬背。

我站穩後才發覺已到了雲清宮,裕親王今日要向玄烨請安,所以一同前來行宮。

我慌忙将緊緊攬住我腰間的裕親王推開,站在一步之外的位置,“多謝殿下。”裕親王亦有一絲羞意,他垂眸一笑,立即松開緊緊攬住我的手,道,“純貴妃客氣什麽?你我本是一家人。”話畢,他伸出手來替撣去額前一些落灰。

“竟是王兄和霏兒回來了!”我聞聲心間一動,向聲音來處望去,只是此時的玄烨并不像往日那樣總是愛意濃濃地望着我,他的目光有些冷厲,掃過我與裕親王,頗有一些審視的意味。

“玄烨…”我忙跑上前去,想要解釋清楚,卻被他的話硬生生打斷,“王兄回來,怎麽也不找人通傳一聲?朕若不是在此處等純貴妃,怕是要把王兄拒之門外了。”

“臣參見吾皇,吾皇萬安!”裕親王撫開腰間的寶劍,單膝跪倒于地,拱手向玄烨行禮問安。

玄烨側眸望向我,卻向裕親王問話,他的目光仍是那樣冷厲,“看來王兄和霏兒早就認識啊,而且,熟悉得很。”

“不,不是的!”我唐突地開口,“臣妾去街上轉轉,恰巧遇見裕親王的。”

玄烨的目光似乎恢複一絲往日的溫度,他凝望于我,“真的是恰巧遇見的?”

我還未答話,卻被裕親王搶先,“回皇上,臣怕誤了面聖,所以騎馬加急趕來,卻不小心沖撞了純貴妃,心中實在難安,所以純貴妃在集市上時,臣就在遠處默默守護,幸好未及時離開,純貴妃被一個地頭無賴欺負,臣教訓了那人,才護送純貴妃回來。”

玄烨聽後,一把握住我的肩頭,質問道,“是誰敢欺負你?!”我心中感動,就算你此時對我有些許誤會,但終究是念着我的,我尚未開口,他卻已經将我松開,自顧自道,“算了,朕不必再問,有王兄守護,你又有何懼?”

“玄烨…”我追上前去,剛剛握住他的手,卻被他用力甩開,“你回去休息吧,朕累了。黎雲,給裕親王安排住處,李德全,朕有些冷了,把鬥篷給朕披上。”

我一怔,不禁腳下一陣不穩,退後了兩步,我眼睜睜地望着李德全為玄烨披上了那件舒妃為他做的鬥篷,他輕輕撫摸着那件鬥篷,似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對我說話,“卿若不在,朕以此暖心。”

我怔怔地留在原地,望着玄烨愈來愈遠的背影,心間一陣陣刺痛。今日以她的鬥篷暖心,來日會不會以她的人來暖心?

我正黯然神傷,裕親王上前一步,走至我身側,輕笑一聲道,“他吃醋了。”

我失落地想要離開,裕親王卻追上前來,向我道,“玄烨以前從來沒這麽在乎過一個女子。”

我駐足回眸,“殿下想說什麽?”裕親王微一停頓,“貴妃,你可願認我作兄長?我想,我比你更了解他。”

他的話有些突然,只是他是玄烨的兄長,年長于我,今日又搭救于我,便道,“自然願意,只是王兄…妹妹今日不太舒服,先告退了。”

我愈發難以捉摸裕親王的心思,他對我的所有關懷并不刻意,只是讓我并不舒服。

我未回雲潤堂休息,而是徑直去到玄烨的雲居殿,跪在殿外恭聲道,“皇上,臣妾有錯,還請皇上原諒!皇上能否給臣妾機會,讓臣妾解釋清楚?”

我心中漸漸難過,自我入宮後,他對我百般呵護,百般疼惜,我在他面前只稱“我”,鮮少稱“臣妾”,他亦任我胡鬧,陪我胡鬧,在他面前 ,我還從未像現在這樣懇求過。

李德全走出殿來,忙向我道,“娘娘快起來吧!皇上讓您進去呢。”

我欣喜地起身,向李德全點頭致謝,匆忙跑入雲居殿。

玄烨坐在窗邊凝神,我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側,凝聲哄他道,“夫君別生氣了!”他緩緩睜開雙眼,望着眼前的我,“你知不知道,朕也會心痛?”

我心間一動,你會心痛,我自然知道,我最不願看到的事情,就是你心痛。

“朕知道他很優秀,也知道他種種的好,所以朕在你見到他之前,已經想了很多辦法,為了不讓你看到他的好!說到底,是我太在乎你。”玄烨的神情那樣憔悴,令我心疼,“你知道我最怕什麽?我怕你遇見他,誰知你們會相遇在街上!他竟會情不自禁地去保護你!替你撣開額前的灰塵!”

原來在門外的一切他都看到了,我又急又愧,只想他能不再難過,“只是,臣妾眼中只有皇上一個人的好,從來都容不下別人。臣妾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皇上心痛,你知道麽,今天在寺中,看到你哭,我情不自禁地哭了,因為你受的苦,我好像都可以感同身受!”

玄烨一把将我擁入懷中,“霏兒,原諒我,剛才是我不好,只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我破涕為笑,撫上他的背,“無妨,明日煙花節,我要你一天都陪着我,作為補償。”

他輕聲一笑,吻了吻我的臉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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