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一雪前仇離故人
我同玄烨回宮時已過了子時,馬車上懸挂着兩盞透紅的燈籠,為駕馬的人點亮一片光明,夜裏的冷風呼嘯着鑽進馬車,玄烨緊緊将我護在懷中,使我周身一陣溫暖,他輕輕在我發上落下一吻,低聲道,“謝謝…這是我最快樂的一天。”
我依偎在他懷中,并未回應,我心裏最清楚,我邀他出宮,不過是為了掩護惠兒與漣笙而已。我本無一分真心,只是這一天令我恍惚,仿佛他還和以前一樣,會為我的情緒而小心翼翼,會為我考慮周全,會在任何危險的情況下将我堅定地護在身後……
我倦了,不願再想,對玄烨,我總做不到絕情。他近到我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可他又遠到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據為己有。
馬車自神武門進入紫禁城,常安攜禦林軍衆護衛在門內恭候,見馬車駛入,立時單膝跪倒在地拱手道,“微臣恭迎吾皇、純貴妃!”
我掀開馬車的簾子,見常安一人跪在冷風中,立時解下自己背後的鬥篷,走下馬車去為他披上,關懷道,“常安,這樣冷的天怎麽還出來,也不多穿些衣裳?”
常安略顯不适,摘下我的鬥篷,複又跪下交到我手上,道,“純貴妃…微臣折煞不起。”我心中一澀,是啊,我忘了,玄烨還在啊,在他面前我只是純貴妃,常安只是他的禦前侍衛。在皇帝面前又何來姐弟?又何來情深?
“霏兒,小心天冷。”玄烨的聲音忽然傳來,我未想到他竟也會走下馬車來,他解下自己的披風披在我身後,攬手将我護在懷中。常安見到玄烨立時行禮道,“微臣來遲,皇上恕罪!”
玄烨理了理我發髻上被冷風吹亂的發,對常安道,“無妨,公主所求之事你都辦妥了麽?”常安擡眼望了望我,又望向玄烨,立刻收回自己的目光,拱手道,“回皇上…微臣…辦妥了。”
“好,那就随朕回乾清宮吧。”玄烨扶我走上馬車,語氣平淡地對常安說道,我掀起簾子正要坐進馬車當中,常安忽高喊一聲,“純貴妃!”
我手上的動作一停,問道,“有何要事?”我見常安只是跪在原地,并不說話,心裏漸漸起了疑,難道與漣笙有關?已過子時,宮門下鑰,他若是還未離開…
“安少可是有求于本宮?不知公主的客…送走了麽?”我含蓄地向常安問道,為不使玄烨起疑,漣笙今日本就是以公主客人的身份入宮的。
黑暗之中只有燈籠那一點光輝照在常安的臉上,我微微回眸望他,見他向我幾乎不動聲色地搖頭,我心中已了然,漣笙此時還在儲秀宮,他還未離開,只是玄烨已回宮,宮門已下鑰,他要離開,又談何容易?
我胸口一痛,漣笙本已與宮中的是是非非糾纏不清,他若是被人發現,我與玄烨重新建立的一切信任與脆弱的感情就會崩塌,我與惠兒也難逃厄運。
我努力平靜着說道,“夜深露重,安少也該送客人回去了。”常安湊到我身邊說道,努力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長姐…漣笙執意想等長姐回來,他想見長姐一面。”
玄烨就坐在馬車中,我清了清喉嚨道,“安少,本宮困倦得很,有何要事明日再說也不遲,安少這就去送走公主的客人吧,既然公主有求于你,你須盡心盡力。”
“長姐…蘇恒…”常安忽然中斷我的話,提到了蘇恒,我立時凝神聽常安所說,找到蘇恒是我能否證明自己清白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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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弟找到蘇恒了,已将他關入宗人府,長姐想如何處置?”常安悉心問道,我轉了轉指尖上的護甲,低聲道,“先留着他,來日他能為本宮所用。”我嘴角凝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壓低了聲音在常安耳邊道,“今夜儲秀宮若有不測,就帶蘇恒過去,我只能以他抗衡溫僖貴妃。”
話畢,我踏上馬車,背對于常安低聲道,“安少,你該随皇上回乾清宮罷,別忘了本職所在。”
我坐回到馬車當中,玄烨倦倦地開口問道,“絨兒究竟求常安何事?還需要驚動你?”
我淡淡一笑道,“皇上不知,公主邀了貴客入宮,希望常安能夠招待貴客,臣妾唯恐常安難當此任,所以才過問一二。”
玄烨緊扣我手,“你說的,朕都信……也絕不過問疑心,無論你做什麽,朕也不會再怨你。”
我側眸望着玄烨的疲倦的模樣,心頭難掩酸澀,玄烨,究竟是為何?我竟值得你這樣信任?
我以身子不适為由,送走了玄烨,沒留他歇息在鐘粹宮。我只怕漣笙若是有何難測會驚動到鐘粹宮,若是玄烨在我宮中,一切都再難隐藏。
純風、純一及純雨早已在鐘粹宮中恭迎于我,只是我無心與她們交談,常安的一番話已讓我心神難安,我只希望此時漣笙可以順利出宮,不要再惹出事端。
純風一眼就能看出我的心思,屏退了旁人,随我走進暖閣問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純風…漣笙還在宮中不肯離開……常安想要求我送走他,只是你明白,我怎麽可能……”
“娘娘莫急,”純風為我倒好一杯熱騰騰的蒙頂茶,又為我送來手爐道,“今夜若是無人發覺漣笙少爺就不會有事,明日開了宮門,安少一定會想辦法送走他的。”
“我心中慌亂得很…總覺得今夜很難平靜度過。”我緊緊攥着純風遞來的茶杯,卻一口也喝不下杯中的茶,“純風,常安說找到蘇恒了,已将他押入宗人府…他既然背叛在先,就不要怪本宮無情無義。”
“蘇恒?!安少終于抓到他了!奴婢現在就恨不得了斷這個吃裏扒外的奴才!”純風罵道,我淡笑着安撫她道,“了斷他?豈不是便宜他了麽?能否扳倒溫僖貴妃,關鍵可就在他了。”
我心生一計,嘴角微揚了揚,端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複放下茶杯道,“純風,本宮倦了,服侍本宮休息吧。”純風應了,為我寬衣篦發,摘下珠翠步搖,掀了床帏的紗簾服侍我休息下。
夜中,純風便休息在外間暖閣,正值深夜,我忽聽純風焦急地喚我,“娘娘醒醒!娘娘…!!”我猛地坐起身來,額頭上盡是冷汗,夢中夢到玄烨撞見了漣笙和惠兒,正要将其二人處死,納蘭家也即将分崩離析…
“娘娘!常平來報,說榮貴人大喊腹痛,怕是要生了…可是漣笙少爺還在儲秀宮啊!這樣一來,太後、萬歲爺、皇後娘娘…還有合宮上下都會去儲秀宮啊!娘娘,該怎麽辦啊?!”
宮外一片吵吵嚷嚷的喧鬧聲,火把點亮了長街上一片黑暗,人群擁擠向儲秀宮的方向……
“常安在哪兒?!我去見他!”我來不及更衣,只披上一件鬥篷,便匆匆沖出鐘粹宮的宮門,鐘粹宮外的宮人們見到我只淺淺行禮,便飛快地跑遠,沖向了遠處的儲秀宮。
“妹妹!”我忽聽到裕親王的聲音傳來,他從宮牆上一躍而下,肩上挂有一把弓和一箭筒,“常安在皇上身邊根本脫不開身!你随我來!”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與遲疑,已被裕親王牽住,他躍上宮牆,一路飛奔,帶我來到禦花園的最高處,堆秀山山頂。他取下身後的弓箭,交到我手上,道,“今日能否平安度過此難,全看妹妹的抉擇!”
我的雙手有些顫抖,遲疑地接下裕親王手中的弓箭,問道,“王兄…要我做什麽?”
裕親王扣住我的手腕,凝聲道,“我已交代了常平,他是太醫,會最早到達儲秀宮,他會帶走漣笙,只是能否趕在皇上到達之前送走漣笙,全看妹妹的決定!一會兒玄烨路過此處,以箭傷他,不讓他有機會到儲秀宮去!”
我站在山頂處俯視遠方一條明晃晃的長街,若是玄烨真的出現在那裏,我真的有勇氣放開手中的弓箭傷他麽?不管我将來會被定為何罪,只論自己心中這一關,我真的可以越過麽?!
“不行!”我朝向裕親王大吼,用力摔下手中的弓,“你在說什麽胡話!我不管他是不是皇帝!是不是你的弟弟!他都是我的夫君啊!我怎麽能忍心……傷害他?!”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所以才讓你自己做決定!只是你要想明白!不傷他就要看着惠貴人遭難,就要看着漣笙遭難!你想過你的姐姐嗎?五弟福晉也會被牽連!你難道不明白麽?!”裕親王緊緊按住我的肩頭,向我大吼。
“不可能!你不知道玄烨今天還病着?!他還病着,就陪我出宮…我不可能傷他!不可能!”
“快點,快着!”山下忽然傳來李德全的聲音,我放眼望去,只見常安及一列禦林軍簇擁着玄烨的轎辇,正急急向儲秀宮趕着。
“你還不肯下決心麽?常平剛去儲秀宮不久,現在是何情況誰也不清楚,若是他沒能送走漣笙,連常平,甚至常安都會被牽連!”裕親王向我低吼,我望着山下的玄烨越走越近,眼見已要到堆秀山的正下方……
“你別說了!我做!”與此話同時湧出的還有眼中的淚水,我撿起地上的弓箭,用盡全身的力氣撐開弓箭,只是箭已在弦上,我的手卻還是顫抖不止。
玄烨越走越近,我已将他瞄準,我明白…只要我的手只要一松,一切就将再不能挽回,我亦清楚,我若不放箭,面對我的就可能是天翻地覆的變故。
我不能看着惠兒漣笙雙雙受難,不能看着常安常平被我牽連,更不能看着我的親人為了我的決定而受苦。
“玄烨,對不起。”我的聲音低到連自己都難以聽清,心痛到幾近失去了感覺,我何嘗不知,我箭下所傷之人,是我此生最愛的那人?
我松開自己握住箭弦的手,手上的動作還未停下,裕親王已攬住我的腰間躍下了堆秀山,從山後趕往儲秀宮。
山下仍是一片如血的鮮紅,玄烨的身影倒在衆人當中,喧嚷的腳步聲瞬時被一片又一片“護駕”的聲音淹沒……
我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到達儲秀宮時,合宮上下妃嫔已盡數到齊,連被禁足的溫僖貴妃也破例前來看望榮貴人。
我望向榮貴人住處對面的宮殿,那裏是惠兒的住處,暖閣內一片漆黑,我不知此時漣笙是否還在此處。
“姐姐!”我猛的聽到惠兒的聲音,回眸望去,見她向我徑直跑來,她欣喜地含淚笑道,“惠兒謝謝姐姐…姐姐兩次救命之恩,惠兒沒齒難忘!來日一定為姐姐當牛做馬,也在所不惜…”
“他走了?”我有氣無力地問道,我從未感到過如此倦意,連傷害他我都能親手做下,我還有什麽不能呢?
“常平送他走了,現在一切都好了……姐姐對惠兒大恩,惠兒不敢忘。”
我卻早已毫無氣力,她的心上之人終于安然無恙,只是誰又知道我犧牲了什麽?刺在玄烨身上的那支箭就如同刺在我身上一樣痛!甚至痛感絲毫不少于他。
兩行清淚從眼中緩緩滑落,落在唇邊只感覺到一陣苦澀。
“純貴妃終于來了!”溫僖貴妃站在遠處忽然發現了正與惠兒交談的我,她嘴角一揚,仿佛早已有所準備,緩緩向我走來道,“純貴妃怎麽來得這樣晚?路上耽誤了麽?”
我用指尖抹去臉上的兩行清淚,立時改換一副面容,向溫僖貴妃笑道,“姐姐說笑,本宮能有何事耽誤?不過是消息知道的晚了些,所以才到晚了而已。”
“純貴妃八面玲珑,身邊既有皇上心腹願為你犬馬效勞,又有皇上兄長對你義無反顧,你又怎會最晚才得到消息?”溫僖貴妃站在我身前,與我四目相視,“方才本宮聽下人回話,說惠貴人的儲秀宮中有不相幹的人來過?那人身形體型熟悉得很,像是前些日子入宮過的納蘭家大少爺納蘭漣笙。”
“娘娘荒謬!”我冷笑着大喊一聲,低頭淡然笑道,“漣笙即将與佟妃娘娘家妹冬蕊成親,此時怎麽會入宮?恐怕他避嫌還來不及呢!”
“他自然會避嫌,只是有人舊情難忘啊!”溫僖貴妃狠狠冷笑,揮一揮手道,“慧珠,你帶人到惠貴人的寝宮中去搜!把那個禍亂後宮的賊人給本宮抓出來!”
“溫僖貴妃!”我大喊一聲打斷她的話,我踱步到她面前道,“惠貴人雖位份不高,卻也是一宮主位!要搜她的寝宮,娘娘怕是沒有這個權力!”
“完顏霏!本宮知道你與他們串通一氣!現在太後、皇後,各宮妃嫔都在!本宮若是抓到那個賊人,你尚且不能自保,本宮倒要看看你還怎麽為納蘭芷珠辯護!”
“娘娘,”惠兒走到我身側,面對于溫僖貴妃道,“娘娘要搜嫔妾的寝宮,嫔妾不敢有異議,只是娘娘若沒抓到人,可得在合宮面前還嫔妾清白!”
溫僖貴妃揮手,身後一列宮女內監皆沖入殿中,她冷冷一笑,“能否還你清白,還要看你是否本就清白!”
我自知漣笙不在惠兒殿內,心中自然坦然,這一切不過是溫僖貴妃自導自演的一場鬧劇而已,我只想看她最後如何收場。
身後榮貴人的寝宮內傳來陣陣痛苦的喊聲,本是恭迎皇子出世,玄烨才破例解禁了溫僖貴妃,誰知她剛從承乾宮中走出來,就如此不知安分收斂。
“娘娘!抓到人了!”只聽遠處慧珠一聲大吼,我驚異地望向遠處,只見幾個內監押着一個跪在寝宮門處的男子,男子低頭不語,我一時間沒能看清楚他究竟是誰。
溫僖貴妃得意地向那人走去,一把揚起那人的頭來,只是那人的面容卻令她狠狠吃了一驚,她腳下一軟險些摔倒,慧珠忙将溫僖貴妃扶穩,問道,“娘娘怎麽了?不是此人麽?”
溫僖貴妃一巴掌狠狠扇在慧珠臉上,破口大罵道,“你也不看清了他是誰!就敢帶到本宮面前!這可是本宮唯一的機會!”
慧珠委屈得苦不堪言,揉着腫痛的臉望向那男子的面孔,自己卻也吃了一驚,不禁大喊一聲,“蘇恒?!怎麽是你!”
“溫僖貴妃娘娘,把那罪人交給微臣吧!”我身後忽然傳來常安的聲音,他闊步走進儲秀宮庭院中,向我淡淡一笑,便拱手向太後及皇後行禮,而後對溫僖貴妃道,“溫僖貴妃娘娘,此罪奴誣陷純貴妃在先,皇上命微臣捉拿他,誰知他竟一直藏匿于宮中!今日還要感謝娘娘幫忙,讓微臣毫不費力地将他捉拿到手!”
我雲淡風輕地一笑,看來我對常安的叮囑他已完全領悟,我讓他在必要時帶蘇恒來到儲秀宮,誰知他還特意上演了這樣一出好戲。常安,他了然我一切所想所謀。
我與常安交換眼神,緩緩走到蘇恒面前,我狠狠在蘇恒面上扇下一個巴掌,那響聲回蕩在空蕩卻充斥着榮貴人哭喊聲的儲秀宮內,我大罵道,
“蘇恒!本宮待你不薄!你當時為何誣陷本宮與裕親王有染!你還假傳本宮的意思,讓裕親王到鐘粹宮去取衣物,随後你又帶着皇上和太後娘娘到了鐘粹宮目睹了一切!你究竟是何居心!”
蘇恒被我狠狠一扇,嘴角已淌出一抹鮮血,他哭喊着求饒道,“純貴妃饒命!這一切都是溫僖貴妃在奴才背後指使啊!純貴妃饒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哦?”我瞬時來了興趣,緩緩蹲下,用小指上的護甲挑起蘇恒的下颚來,棉裏藏刀般地一笑,“她如何指使你?你且說清楚了。”
“奴才當時本不是鐘粹宮的奴才,是溫僖貴妃找到奴才,給了奴才一大筆銀子,只讓奴才到鐘粹宮去做她的內應,事無巨細,只要是純貴妃的事需樣樣不落地向她禀告!慧珠就是奴才與承乾宮聯絡的紐帶!”
蘇恒被我一問,從頭至尾都交代了一遍,我起身轉眸望着身後的溫僖貴妃,她面如死灰般怔在我身後,一句話也說不出。
“溫僖貴妃指使奴才到佟妃住的永和宮縱火,然後讓奴才對別人說,是純貴妃指使的!縱火之事是被皇上按下了,不然純貴妃那時就厄運難逃!溫僖貴妃看沒能得手,才策劃了之後的事!她串通她的阿瑪遏必隆,勾結準葛爾的敵軍,只為了污蔑裕親王和純貴妃的清白!純貴妃,奴才知道的都說了!純貴妃饒奴才一命吧!純貴妃!”
我根本不理會蘇恒,只是徑直走向溫僖貴妃,笑道,“姐姐,妹妹竟不知姐姐有這樣的心機手腕,讓這樣的虎狼之人在妹妹身邊那麽久,妹妹竟一點也未察覺。”
“完顏霏!是你…!是你!還是納蘭芷珠?!還是你弟弟常安!你們串通好了要算計本宮!”溫僖貴妃已口不擇言,狼狽慌亂的模樣更證實了她做過的罪惡勾當。
我輕輕按下溫僖貴妃直指于我的手指,道,“姐姐方才有一句話說得好,能否還你清白,還要看你是否本就清白。事已至此,娘娘還有什麽想說的?”
溫僖貴妃目光渙散地搜尋着身邊的人,終于她陡然跪在太後的面前,哭喊着求饒道,“皇額娘!您救救臣妾!臣妾是被冤枉的啊!”
太後厭惡地撣開溫僖貴妃的手,道,“你令哀家失望!竟做出這樣見不得天日的勾當!”
我心中淺笑,太後又怎能不知溫僖貴妃所做的一切,只是如今東窗事發,太後急于撇清自己罷了。看來她們之間的關系,除了利益與利用,再無其他。當溫僖貴妃落魄,又會有誰真心救她?
我緩緩走向皇後,向一身明黃鳳冠霞帔的皇後行禮道,“皇後娘娘,今日之事,依娘娘所見,該如何處置?”
“純貴妃,本宮覺得今日之事太過蹊跷,蘇恒怎會忽然出現在儲秀宮中?!”皇後并不願為我主持公道,不過我早就料想到會如此,皇後絕不會為了我得罪曾一手遮天的溫僖貴妃和太後?
“依朕看,鈕祜祿氏誣陷罪狀樣樣屬實。鈕祜祿氏與其父一同勾結準葛爾敵軍,誣陷與裕親王和純貴妃!”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儲秀宮的宮門處,玄烨的臂膀上裹着一層已被鮮血染紅的細布,他的傷口刺在我眼裏,讓我的心一緊一緊地疼痛起來,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臣妾參見皇上。”衆人皆淺淺福身,我卻發覺跟在玄烨身邊的竟是舒妃,她溫婉地貼靠在玄烨身邊,時不時為他裹好臂膀上的細布,我心頭狠狠一疼,傷他的人是我,照顧他的人卻是她,我與她,還怎能相提并論?
“霏兒,一直以來,朕冤枉你了,委屈你了。”玄烨低聲對我說道,而我卻還沉浸在自責當中,他突如其來的關懷讓我不知所措。
“這件事該由你做主,朕命你處置蘇恒及鈕祜祿氏。”玄烨堅定地望入我的眼眸,我不知他的所想所感,他若看到我在後宮中謀于心計的樣子,會不會像厭棄其他人一樣厭棄我?
我知道他之所以會對當初的我情不自禁,只因為我與他的其他妃嫔不一樣,當初的我,似乎就像今日的舒妃。
“是。”我還是應下了他的話,我走到他身側,對跪在下方的蘇恒及溫僖貴妃道,“押蘇恒至慎刑司受三十大板,行刑後将其趕出宮去。褫奪鈕祜祿氏封號,降其位分為嫔,禁足于承乾宮偏殿廂房,罰俸半年,禁足期間身邊服侍之人減至一名,須由本宮親派。沒有本宮允許,任何人不得踏足承乾宮,看望鈕祜祿氏。”
“皇上!純貴妃娘娘!饒了她吧!她只是一時被蒙蔽了雙眼而已!她不是真的想害純貴妃的!”跪倒在我面前的竟是鈕祜祿氏宜貴人,宜貴人是溫僖貴妃庶出的姐姐,雖是庶出,她對自己的妹妹卻百般照拂,甘心屈居于妹妹之下。
“宜貴人快起來,本宮只是褫奪她的封號,罰她禁足,姐姐何苦如此苦苦哀求?”我輕撚着手上的珠翠護甲,并不正眼去看宜貴人。
“娘娘!她自小嬌生慣養,怎受得了這樣的苦!”宜貴人跪着挪到我面前,重重為我叩首,我向後退了半步,道,“姐姐折煞本宮了,來日鈕祜祿氏是否能解開禁足,還要看她自己是否真心思過,若她真的悔過,本宮不會記恨于她。”
宜貴人聽我話中的意思是将來她的妹妹還有可能有出頭之日,瞬時破涕為笑,為我叩首道,“多謝娘娘!嫔妾一定讓她好好思過!再不敢陷害娘娘!”
宜貴人雖是小小貴人,只是她出自名門望族,将來冊封指日可待,今日與其和她結怨,倒不如給她一些薄面,以她不為己憂,只為家族而活的性子,來日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也未可知。
我回眸望向玄烨,淺淺福身,低頭不語。他半晌後才道,“卿…處置得極好。”
他語氣中帶有幾分涼薄之意,大概他已看的徹底,我和那些人并沒有什麽不同。
玄烨再不理會我,環起舒妃漸漸走出儲秀宮,我還是未能忍住,大喊一聲問道,“皇上!傷勢可無恙?”
他回眸來淡淡一笑,月光下的他模糊得令我看不真切,他道,“朕知道是什麽人做的,也知道她是為什麽,只是…朕答應過她,她做什麽朕都不會怨她!”
我腦中一片空白,眼中的淚抑制不住地淌出,黑暗之中無人能夠看出我的喜憂,我緊緊閉起雙眼,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我不敢看他一往情深的模樣,只是我還是不受控制地又問一次,“皇上,傷勢可無恙……”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的我的問話,當我睜開眼時,他早已同舒妃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鈕祜祿氏也早被侍衛們押走,衆人漸漸離我遠去,圍到榮貴人的寝宮門前迎接皇子的誕生。
我早該明白的,如果沒有他,又有誰會真正在乎我的喜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