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浮生一世幾離散

皇帝仿佛聽到一聲玉碎般的巨響,竟然立時眼前一黑,他腳下趔趄了兩步,驚得衆人連忙将他扶穩,他才極為心痛地開口問道,“你說誰?……她怎麽了?”

那禦林軍将士見皇帝這般模樣,一時竟不敢答話,只得緊緊颔首跪在地上,皇帝見他不再作聲,傾時間震怒道,“朕問你話呢!你說誰?……”

那将士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來,再一次握緊雙拳,亦不再顧及皇帝聞此消息的心情,斷然道,“回皇上,是完顏氏,已要不行了。”

皇帝一時只覺周遭了無聲息,唯剩下些許身影圍在自己身邊來來往往,他再不顧任何人,只拼了命般撥開擋在身前阻攔的侍衛近臣,想要沖到那人身邊。

舒妃此時方從任何緩緩踱到皇帝身邊,牽住皇帝的手,柔聲勸道,“皇上,此乃天意,不可強求矣。完顏妹妹此時正在天地會府邸內,皇上若是親自前去,只怕會有危險。”

陳廣庭同些許侍衛亦沖上去阻攔皇帝,“皇上!您萬萬不可親至天地會中!不可中那夥賊人埋下的陷阱啊!”

皇帝聞言忽然怒吼一聲,極為用力地推開身後牽扯的衆人,最終甩開舒妃牽絆自己的手,怒聲吼道,“天意?朕不許她死!她就不許死!”

舒妃黯然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時心澀難忍,這個男人終究還是那麽念她,竟連自己的性命安危也不在乎了。

無論自己多麽努力,努力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終究還是不能取她而代之。舒妃最終如是般想着,只能望着皇帝遠去的背影。

皇帝已急紅了眼,一掌扯下一個騎在馬上的禁軍侍衛,飛身一躍跨上馬背,跟随着那個來傳信的禦林軍侍衛一路飛馳,趕往天地會所在的位置。

“你絕對不許有事!朕不許你有事!朕不允許!……”皇帝甩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馬背上,皇帝将馬騎得飛快,幾乎超過了帶路的禦林軍侍衛。

皇帝想着想着,不覺間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意,“猶記當年你我于五臺山策馬,朕故意讓你,讓你贏得比賽,你驕傲地向朕炫耀……那個時候朕看着你高興的樣子,朕也是那麽高興,仿佛世間早已沒有了憂愁煩憂……”

皇帝只覺眼前一片模糊,擋住了自己的視線,“那年你我坐在窗下,你說你愛看朕哄絨兒高興的樣子,因為你仿佛可以看到以後朕哄咱們孩子的樣子,朕答應你要将咱們的孩子親自養在身邊……”

想至此處,皇帝忽又想到另一幅場景,自己愛撫着舒妃的腹部,向衆人舉杯,分享自己因舒妃有孕的幸福,最後低頭對舒妃溫柔道,“朕說的自然是你的孩子,朕要将朕和裕勤的孩子親自養在身邊…”

皇帝仍然記得,那天說出此話時,站在遠處的完顏霏的目光。

無助而又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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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忽覺心頭一陣絞痛,幾乎喘不過氣來,良久後竟是那小侍衛的聲音收回了自己的心緒,“皇上!已經到了!”

皇帝飛躍下馬,狂奔進眼前的那座府邸,未進院落,皇帝已看到遠處一片血泊中一個女子倒在其中,常安背對于自己,環抱着倒在地上的女子,肩膀止不住地顫抖哭泣。

“霏兒……”皇帝愣在原地,見到眼前此情此景,良久只吐出這兩個字來。

常安聽到身後傳來皇帝的聲音,強忍着心中的悲痛,回過頭去讓開了位置。

皇帝此時才全然看清女子的傷口,深深淺淺布滿了全身,此時的皇帝已被仇恨與悲痛抽空了力氣。

皇帝想要極快地沖到心愛之人的面前,卻只能是極慢地走至女子身邊,極緩地跪倒在女子的身邊,一只手托起女子的身子,另一只手挽起女子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面上。

皇帝已不覺,自己的淚水淹沒了眼眸,一滴一滴落在女子蒼白的臉上,皇帝将女子的手攥在掌心,心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玄烨……”皇帝只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忽然間聽到她極微弱的聲音傳來,皇帝低下頭去看女子蒼白而已沾滿血跡的臉頰,見女子的雙眸緩緩睜開一道縫隙,嘴邊了然挂起一抹蒼涼的笑意。

皇帝的淚水更洶湧地溢出眼眶,皇帝更加用力的攥緊了女子冰冷的手,抓緊她的肩膀,點頭應聲道,“我在…霏兒,我在…對不起我來晚了…”

皇帝的聲音已變得顫抖不已。

女子的笑意忽然消失,她早已沒了氣力,此時卻忽然擡起一只手來,推在皇帝的肩頭,努力想要将他推遠,道,“玄烨…你快走…快離開這兒……他們…一直在找你……”

此一句話如一根利箭狠狠紮在了皇帝的心頭,她已到了這般境地,竟還在想着他的安危。

皇帝的唇不住地顫抖起來,忍不住痛苦地哭出聲來,皇帝将女子用力攬入自己的懷中,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悲傷道,“霏兒別怕,已經沒事了…那些賊人已被制服了…我在這,不要怕…”

皇帝低頭望着女子漸漸失去光澤的目光,悲痛一陣更一陣濃烈的襲來,女子此時忽将那只擡起的手撫上皇帝的臉頰,女子極為蒼涼地對皇帝笑道,

“玄烨…對不起…我怕是等不到咱們…的孩子了……”

皇帝聽聞此話,只覺心都如碎了般,痛得不能自已,皇帝将女子抱得更緊,哽咽道,

“不會的霏兒,咱們會等到咱們的孩子的…朕還答應過你,要将咱們的孩子親自養在身邊,我們要一起看他長大,你不會有事的…朕不許你有事!”

皇帝竭盡全力将女子抱緊在懷中,試圖挽留她漸漸散失的溫度,女子聽聞皇帝此話,仿佛釋然地一笑,眼角滾出一滴溫熱的淚水,落在身下一片血泊中。

女子的手漸漸滑下了皇帝的面頰,皇帝懼怕地挽起女子的手,懼怕她就此放手離去。

女子的聲音只剩下了氣息,随着她漸漸滑落而下的手,她只對皇帝道了一句,“答應我……好好……好、好活下去……”

皇帝見女子已徹底将雙眼閉起,雙手皆滑落至地面,難以遏制自己心底翻湧而上的極度悲痛。

皇帝抱着懷中的人兒,不能自已地跪在地上痛哭,恍惚間只聽到他的自言自語,

“霏兒,合歡臺下的合歡都開了,那是朕特意為你種的,朕還在等你回去看…還有鐘粹宮裏的那顆合歡,你不在的時候都是朕一個人照顧,我們都在等你回去……你不想回去看看嗎?朕還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芙蓉糕,一點也不敢動都給你留着呢……”

皇帝的模樣直教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常安見自己長姐的模樣,已跪倒在地痛哭不已。

此時,府外傳來一陣嘈雜,一隊禦林軍領着完顏府上下的人遲遲趕來,純風、純一及純雨沖進府來,跟在後面的竟還有平親王及裕親王夫婦四人。

純風見到自家主子的模樣,一時心痛地失去了知覺,只身一傾,立時昏了過去,純一忙着扶起自己的長姐,純雨撲向倒在皇帝懷中的完顏霏,痛哭聲立時溢滿府邸內每一處磚瓦。

皇帝緩緩将放下懷中的女人,站起身來走至常安身邊,一把抽出常安腰間的寶劍,轉身走向院中已跪倒一片的天地會中人。

皇帝手中的寶劍散着冷厲的光,皇帝冷厲地低聲問道,“是誰下的手。”

跪倒在地的衆人紛紛将目光投向跪在最前面的林舳玄,此時的穆蕭峰早已不再威風,見自己沒有被暴露,竟還道,“皇上!就是他!他還企圖強占過純貴妃,若不是我力阻,純貴妃早已貞潔不保了!”

林舳玄卻在極度的驚恐中吼道,“皇上恕罪啊!折磨純貴妃的主意不是我出的啊!是他!是穆蕭峰啊皇上!”

皇帝身後一片黑壓壓的禁軍與禦林軍将士皆極為緊張地望着步步向林舳玄逼近的皇帝,遲遲趕來的陳廣庭終于還是上前來阻止道,“皇上冷靜啊!此乃天地會之案的證人!皇上……”

仍不及陳廣庭說完,皇帝忽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怒吼,揮劍挑過林舳玄的喉嚨,皇帝親手了結了林舳玄的性命,他身上的鮮血瞬時染紅了灰黑色的地面。

皇帝仍是一言未發,扔下手中的寶劍,寶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皇帝卻再也不顧了。

皇帝只是走回到完顏霏的身邊,将她抱起緩緩向外走着,衆人只跪在院內,望着皇帝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裕親王此時忽然站出,沖上前去拉住完顏霏垂下的一只手低吼道,“皇上要去哪裏,你曾經負她,如今還要讓她不得安寧麽!”

皇帝平靜得吓人的目光落在裕親王身上,他的聲音中夾雜着太多已訴說不出的悲傷與痛苦,“你放手。”

與裕親王僵持間,門外傳入一群身穿官服的太醫,完顏霏的長弟完顏常平亦在人中。

太醫院的太醫們向皇帝行了禮,首領太醫陳雲安方站起身來将手探在完顏霏鼻下以測鼻息,陳雲安一怔後收了手,複又托起完顏霏的手腕,将手指搭在脈搏處。

片刻後,陳雲安喜難自矜地跪倒拱手道,“皇上!純貴妃娘娘雖已幾乎沒了鼻息,卻還有極微弱的脈搏!還請皇上送娘娘至安全的地方,容老臣為娘娘救治!”

皇帝猛然間望向陳雲安,回味了許久陳雲安的話,忽然破涕為笑道,“真的?!朕立即帶她回宮!”

陳雲安卻面有難色,道,“皇上!回宮怕是路途遙遠,娘娘禁不起耽擱!還請皇上送娘娘回到裕親王府吧!王府距這裏最近!”

“好!本王這就去備馬!”裕親王聽聞完顏氏尚有脈搏的消息同樣難掩發自心底的喜悅,正欲跑出府去駕馬,卻見常安早已駕了馬車等候在了府外,對皇帝及裕親王等人喊道,“快上來!”

裕親王夫婦走在最前,推開了王府的大門,皇帝懷中抱着完顏氏極快地向府內走着,府內的丫鬟小厮們見狀皆出來幫忙,平親王福晉更是急得梨花帶雨跟在皇帝身後跑進王府……

府內的完顏夫人得知是女兒回來了,本是極欣喜地出來相迎,卻看到眼前如此景象,一時又驚又痛,難以接受,倒坐在地上久久難以起身,幸得常安和常平及時來扶起了自己的額娘。

完顏夫人顫抖着站起身來,推開擋在身前的衆人,跟在陳雲安及衆太醫的身後沖進為完顏霏醫治的暖閣,常平難以放心,同樣跟進暖閣。

皇帝心急如焚,已是坐立不安,他坐在王府院外的回廊上,雙手掩頭,已等了許久,他忽然聽到暖閣的門開啓的聲音,最先沖了過去,問走出暖閣來的陳雲安道,“陳卿,霏兒如何?”

陳雲安蹙起眉來點了點頭,道,“皇上寬心,娘娘的傷臣等都已止血包紮,肩上的匕首也已取下,又以榮參丸吊住了娘娘的氣息,只是…”

“只是什麽!你說啊!”皇帝怒吼道。

陳雲安見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極悲痛地拱手回道,“只是!娘娘的孩子沒有了!”

皇帝怔然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直到完顏夫人從暖閣內走出來,眼底仍帶着明顯的淚意,她對衆人道,“藥常平已去抓了,只是娘娘失血過多,需以一滴鮮血入藥為引…”

她正說着此話,皇帝竟已飛速地拔起身邊一侍衛的劍來,揮起劍鋒,劃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時一片嘩然,在場衆人驚懼萬分地上前阻止,卻已為時已晚。

“別說了!用朕的!”完顏夫人見此情此景,不忍又落下淚來,卻還是取來一極小的瓷瓶,接下皇帝腕下流下的第一滴鮮血。

“皇上您這是做什麽!”常安沖上前來,極為不忍地埋怨皇帝,皇帝卻只是淡淡地道,“只要能救她……”

暖閣內的太醫此時忽紛紛沖出暖閣來,取出紗布與止血散來欲為皇帝包紮,皇帝見狀卻怒罵道,“你們出來做什麽!朕的傷不礙事!快去救霏兒啊!”

“昏庸的皇帝!現在作什麽情深!就是你害死了阿顏姐姐!我要你償命!”衆人一片混亂之時,王府高牆之上忽然傳來一聲高呼,衆人都來不及反應的功夫,一個少年從高牆上飛身而下,手中一把寶劍直指皇帝。

常安飛身推遠了站在原地的皇帝,自己卻被那少年手中的劍劃破了臂膀。

“你究竟是什麽人?”皇帝不顧安危,走到那有幾分眼熟的少年面前問道。

“咱們曾見過啊,那日我陪阿顏姐姐送藥,就在街上,皇上難道忘了?”少年冷厲而又不屑地對皇帝冷笑道,“阿顏姐姐為了護你而受盡折磨,而你卻在宮外逍遙快活!你可知道阿顏姐姐會有多麽心痛嗎!”

皇帝更加靠近眼前的少年,一時腦中極亂,皇帝低下頭去問那少年道,“你說…霏兒為何而受盡折磨?”

“阿峰!不需和這樣負心的人多說!”此時王府門外一個臨風而立少女提着手中的寶劍,緩步走入府內。

少女将手中寶劍架在皇帝的頸間,已不顧有無數把禦林軍手中的寶劍早已架在了自己的肩上,“為什麽要那樣傷害她?!她不見了你非但不知尋她,還與另一女子在宮外逍遙!你知不知道阿顏姐姐是為了你……為了保護你才願自棄性命的!”

阿蕭說至此處時已開始忍不住哭泣,皇帝擡了擡手,禦林軍才緩緩放下手裏的寶劍,阿峰扶住自己的姐姐,對皇帝吼道,“父親說的沒錯,這個皇帝,是個沒有心的皇帝。”

阿峰複握緊手中的寶劍,企圖向皇帝刺去,常安見狀,早已忘記已非禦前侍衛,仍舊拼了命地沖上去,保護住身後的皇帝。

阿峰此時才看清眼前的人,一時驚喜道,“完顏常安?!”阿峰一直期盼能有機會與禦林軍的統帥常安一較高低,今日看來,竟是他千載難逢的機會。

常安卻顧不得那麽多,他心裏只有一事,便是保護好身後的皇帝。

阿峰揮起手中的寶劍,直直向常安刺去,常安一個閃身躲過刺來的劍鋒,轉身間已挪到阿峰的身後,常安手中沒有拿劍,只以徒手與阿峰對抗。

阿峰後知後覺,發現常安已經閃至自己身後,轉過身去飛身一躍,揮起寶劍再次向常安揮去,常安只以兩指便牢牢夾住阿峰手中的劍鋒,常安反掌一打,已将阿峰手中的寶劍打落在地。

常安反扣住阿峰的雙手,道,“你的确有一身好功夫,只是為什麽不肯用在正途?”

“完顏常安,你本是我敬佩崇拜的人,但是你死心塌地的為傷你姐姐的人效力,卻令我不齒!”阿峰稍一用力,便掙脫了常安的束縛,阿峰趁常安不備,一掌狠狠打在了常安的胸前。

常安向後連連退了幾步,忽然目光灼爍地擡起頭來,“你要我動真格的?”

阿峰挑釁地向常安勾手,一時間常安飛身而上,以肘擊在阿峰的背上,又瞬時将他按倒在地,雙手反扣在背後,質問道,“你究竟要做什麽!我念在你曾保護我長姐的份上,未曾動殺手,你還要怎樣!”

“完顏常安!你一身本領為何就是認不清人呢?”阿峰掙紮着想要掙脫常安的束縛,這一次卻無論也掙脫不開。

阿峰高聲吼道,“阿顏姐姐要我父親答應他,不能傷害皇帝一絲一毫,她願以命相抵!所以她才會這樣!你是她的親弟弟啊!為什麽還是死心塌地的為傷害她的人效力!你放開我!”

皇帝聽到被常安制服的阿峰所說,心中已心疼至極,原來她被折磨至此,是因為自己,而她之所以願意自棄性命,竟是因為看到了自己與舒妃的恩愛重重。

“你現在還懷疑她腹中的孩子麽?”裕親王忽走至皇帝身邊,淡淡問道。

皇帝悔不當初,閉起雙眼搖頭道,“是朕太癡心了,也是她太倔強了……”

“你根本不懂,你對她來說,究竟有多重要。”裕親王冷冷地道出一句,便只留皇帝一人站在原地。

方是時,李德全忽然沖進裕親王王府,急得滿頭皆是汗,見到皇帝便立時拜倒,道,“萬歲爺!舒妃娘娘忽然大喊腹痛!還請皇上快些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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