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不好看?
第17章 好不好看?
“hi,郁月城老師。”
方渡燃被他看見課本上的速寫,也不覺得尴尬,反而把課本立起來轉過去給郁月城看。
郁月城在手中剛填滿的試卷和面前的課本上來回看了看,明明是應該對自己特別關注的事情,都因為方渡燃過分坦然反而顯得沒那麽特別了:“有聽懂嗎?那道題。”
方渡燃在課本後面只能露出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看着他随意點點,然後說:“聽懂了,但沒完全懂。我記不住,你別白費力氣了。”
郁月城有一絲詫異。
方渡燃朝他笑,琉璃般的眸子眼尾微合,有些懶散:“你站在講臺上看我好幾眼,我就算不擡頭也能感覺到。”
“我剛剛······”郁月城自認剛才并沒有那麽明顯,如果有,也不會只有方渡燃看見了,而且每一次看向方渡燃的時候,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裏靜靜交彙,也不是他一個人。
“我又不是許烈陽,不會色迷心竅,你煞費苦心把可以死記硬背的圖講的跟初中地理第一課一樣,不就是想讓我聽懂麽。”方渡燃手腕搭在課本上面,手指垂下來,指尖正沖着郁月城的臉。
他擡起手背,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将将觸到郁月城的額發,碰了幾下:“你別是在報恩吧,用不着的,我幫你是陳老的意思,換個新人進高二七班,我也會帶着他,我們班風就是這麽的團結友愛。”
方渡燃對着剛進班裏就倒大黴的新同學說這話完全不臉紅,還幹脆直言:“你要是想回報我,不如幫我寫作業。”
郁月城點點那張18分的地理試卷:“昨天就答應過你。”
“還挺機靈。”方渡燃這才瞅了一眼,全是用紅筆改的,選擇題全改了,填空題也全做了,看從背後隐隐透出來的紅色就知道大題也填滿了。
還真是,夠意思!學神使起來就是方便。
“你怎麽知道要交。”他一把拿過來。
桌子上立的課本也失去支撐倒下去,郁月城伸手扶了一把,拿過來在自己手裏看。
“畫得怎麽樣,好不好看?”方渡燃下巴朝他一揚,似乎很有把握。
“說實話嗎?”郁月城視線還留在課本的速寫上,沒有擡頭。
方渡燃:“說。”
其實郁月城把課本拿在手裏看,總覺得自己能通過這幅潦草人像看向過去,地理課本就像一個快速穿過時光隧道的神奇開關,打開就看到了好幾年前的小男孩。
他所在的A市每年只會下一次雪,快春節那會兒,一個周左右就開始化冰了,滑雪也只能去人造雪的滑雪場,要不就是出省或出國。
那年大概是六歲,還是七歲,A市第一次迎來特大暴雪,持續了足足快一個月沒有化。
他記得那天早上,打開窗簾,外面整個堆上厚厚一層的雪花。一瞬間,還有些像在歐洲去游玩看到的小鎮,他從沒有跟方渡燃一起出門去過那麽遠的地方。
走進自家沒有掃完雪的花園裏,一腳下去,雪能沒到他膝蓋上面。
栅欄突然響了好幾下,然後“撲通——”,悶悶的一聲,他轉過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後院裏栽倒了一個臉都全部埋進雪裏的小孩。
小時候的方渡燃特別活潑,除了他學習的時候能安靜的陪在旁邊,只發出些小動靜等他,其餘時間一刻都停不下來。
這次更興奮,從雪裏爬起來,一身的雪花簌簌落下來,沒走幾步就被積雪絆倒,直接滾到他跟前,神秘兮兮地說:“小月亮,我來啦!走走走,給你看好東西。”
他認識郁月城的時候還在地上爬,後來開始學認字,大言不慚地嫌棄郁月城三個字裏面的兩個字——“郁”和“城”。
寫起來真麻煩,拼起來也好長一串,就指着郁月城唯一簡單的“月”字,又拉着郁月城啪嗒啪嗒跑去自己的房間,再指着認字挂圖上面的月亮圖案,頗有一番道理地說:“你是月亮的月,以後我叫你月亮就可以了。”
後來又因為郁月城不愛鬧,他說得話多,闖的禍還多,更自立為王,在前面加了一個小字,其實郁月城比他還要大幾個月。
小時候的郁月城被他拽着,着實不想做出來翻栅欄這種有損體面的事情,但對上方渡燃興奮的臉,滿懷期待的表情,一時沖動,做了童年時代最丢臉的一件事。
——翻栅欄。
還摔了過去。
比方渡燃翻過來的時候摔得還慘,整個頭都栽進雪裏了。
等他被方渡燃從雪地裏拖出來,對方清脆的笑聲把雪花都吵醒了,又開始飄起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方渡燃一看雪下下來,就很着急地踩着步子在雪地裏想跑,撿起插-在雪地裏的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
郁月城在後面仔細拍幹淨頭上的雪花,再整理好衣領裏的落雪,扣好扯到的扣子,重新把褲腳紮進雪地靴裏面,然後才穩穩地、小心地踏着步子一步步走過去。
方家用來堆放舊物的空蕩後院可能是半夜怕結冰打掃過一遍,沒有那麽厚的積雪,只十厘米左右一層。
現在雪地裏留下來一些歪歪扭扭的筆劃,旁邊還跟着一串被踩出來的小路,全是小腳印。
方渡燃正彎着身子站在小路上,用樹枝在地上認認真真地杵着,他很少見到方渡燃能有這麽認真又安靜的時候。
雪下得越大,他也越着急,手臂揮舞得就越快。
但是一張小臉一直抿唇緊緊繃着,像在做一件對于無憂無慮的六七歲小孩非常鄭重的事情。
郁月城很快發現了,于是換個方向,站到方渡燃同一個角度的身後,就看到了一副筆劃很稚嫩、有些混亂、卻足夠讓他記憶深刻的畫面。
方渡燃居然在雪地裏畫出來他們的春夏秋冬。
只是地上的小人,沒有方渡燃,只有郁月城一個人。
是一個半身的輪廓,能看出來一年四季,完全是因為他們的共同經歷。
夏天他畫了郁月城養出來的葡萄藤,有又大又圓的葡萄串,就畫在郁月城的臉旁邊,葡萄串被一只圓乎乎的小手拿着像是在摘;
春天有大朵大朵的最簡單的花朵,郁月城躺在上面,還有一只拽着他手臂的小手,看不出是想牽着,還是抓着袖子;
秋天有他們一起去山莊抓魚的場面,一只手在魚尾巴上面,魚嘴上面有一根長長的線,連接到不那麽順滑的魚竿上,是拿在郁月城手裏的;
冬天是過年一堆就會化掉的雪人,還有郁月城,和另外一個畫了一半的小人······
郁月城知道那都是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畫中的所有他,都是穿着同一件長袖,胸前都有一個半月形狀的圖案。
那是方渡燃剛認識他的時候,指着認字卡片給他取的新名字。
方渡燃正在想把雪人旁邊那個一半的小人補齊,但是畫了好幾次都不滿意樣的,反複拿雪花覆蓋上去,再重新畫。
“你怎麽不畫自己。”郁月城問。
“畫不出來啊。”兒童時代的方渡燃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把。
“怎麽畫不出來?”
郁月城拿過他的樹枝,在小人的輪廓上随意勾了一筆,像是補齊了,但怎麽看都是虛的,跟前面的風格接不上去,積雪也不夠用了,被方渡燃改亂了。
“唉!不管他,反正就當我畫完了。”
方渡燃也非常地懊惱:“早知道我就畫兩個人了,每次都是照着你畫的,沒畫過我自己,畫自己多沒勁。”
“還是偷着畫?”郁月城問。
方渡燃拿回來樹枝,在被落雪蓋住的筆劃上,重新描摹,想讓它多停留一會兒。
“我爸還是不喜歡我畫畫,不肯讓我學。算了,憑我的功力,不學我也能畫!”
方渡燃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回頭,還是在彎腰在地上,夠着手去補,郁月城看不到他的臉,不知道他有沒有一點失落。
“小月亮!好不好看?”方渡燃又補了一遍,回過頭圓溜溜的眼睛裏有光。
郁月城看他因為補齊這些筆劃,連滿頭的雪花都不在意,也跟過去再一次接過來樹枝,徒勞地把自己格格不入的那一筆添了一遍,垂眼認真說:“好看。”
方渡燃立馬笑起來,有小小的尖尖的虎牙露出嘴角,得意極了,大聲喊:“不許騙人!騙人鼻子會長長的!”
郁月城“嗯”了一聲,擡起頭看他:“不騙你。”
······
“一句好不好看就把我們學神難的都不會說話了?”
方渡燃在心裏默數了五個數,郁月城都沒有出聲,嘆了口氣,想把自己的課本拿回去:“虧我還覺得這張不錯。”
郁月城應聲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