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明珠蒙塵(二)
第27章 明珠蒙塵(二)
相比之前的那一段小插曲,聚會的後半段時間顯得平淡了不少,一杯又一杯黃湯下肚,張新逐漸對游洲不設防了起來,三句兩句就把自己的近況和他說了差不多。
晚上七點,圓桌上已是一片杯盤狼藉,游洲叫來服務員買單,然後和張新一前一後走出飯店。
在路過門口一個臺階的時候,張新一個踉跄,直接摔倒在地上。
游洲沒有伸手去扶,只是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趴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的半張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标致,但另外半張臉卻深深隐入暗處,使他臉上的神情顯得晦暗不明,猶如見首不見尾般深不可測。
張新胡亂罵了好幾句髒話,口齒不清地掙紮着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正好對上了游洲自然垂落下來的手,一點銀輝閃爍其間。
眼睛睜大又眯起,張新想要看清上面的戒指,奈何剛才喝下去的就讓他的眼前發暈,天旋地轉間眼前一陣模糊。
他捏着太陽穴,瞪着游洲問道:“你還真和男的結婚了?”
“對,我成家了。你呢?”
“我?”張新其實已經喝得神志不清了,否則他不會忘了自己剛才其實已經差不多将自己的家底和游洲交代得一幹二淨了。
望着那張近在咫尺的俊秀面容,他呼出一口濃重的酒氣,然後醉醺醺地答道:“我又不像你,舍得豁出去給男人幹。”
游洲看着他對自己舉起一只手,就像十年前那樣,食指拇指做圈,另一只手的中指在其間出入,比了個淫邪的手勢。張新臉上的表情在下流中帶着不甘,盯着游洲的眼神像是看着塊被別人叼走的好肉。
面對這一連串的挑釁,游洲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發怒跡象。那冷淡的面容對張新而言是別樣的刺激,他對面對着地面淬了口吐沫,渾濁的眼珠漸漸發直,然後如同昏死般一動不動地倚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距離兩人不遠的地方就是街角的垃圾桶,眼下四處無人,幾個暗綠色的啤酒瓶散落其間。游洲面無表情地盯着那裏的方向,細看他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着。
其實他的內心并不如外表那樣平靜,畢竟但凡有點自尊心的都會忍不住被那挑釁意味十足的下流話激怒,而對游洲而言,張新這個人的存在本身即是一道陳傷。
從這裏走到放着放着啤酒瓶的地方只需要三步,游洲輕輕閉了閉眼,在腦海中想象着沉重的悶響、玻璃碎碴斷裂和鮮血橫流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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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三步,他被折磨了十年的青春就能得到解脫。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加速朝着黑暗間墜落,而游洲削瘦的背影仿佛也要被深沉的夜色吞沒。晚風揚起他衣服的後擺,也在無形中給他的沉沉欲念添了把暗火。
兩人就這麽面對面地沉默伫立着,少頃,游洲發出了一聲嘆息,最終垂下手。
三步很短,但歧途漫漫。
他剛準備轉身離開,突然聽到急促的剎車聲由遠及近傳來,一輛黑色的車從拐角疾馳閃到自己面前。
車窗徐徐降下,露出裏面那張熟悉的焦急面容,“游洲?”
游洲被叫到名字登時一愣,發現時川過來後臉上的表情更加詫異,等反應過來後對方已經大步流星沖到了他面前,雙手按住游洲的肩膀,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遍,語速飛快,“怎麽站在這裏?是不是被這個酒鬼纏住了?”
游洲還沒來得及說話,時川已經轉頭狠狠地踹開了醉鬼,同時厲聲罵道:“滾!”
張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掙紮了幾下也沒能爬起來,邪火一陣陣地上竄,他本能地把過錯歸到了游洲身上,當即張口罵道:“他媽的賤婊子你還敢打我?姓游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上高中的時候是怎麽跪着求我的?要不是那時候有人過來打斷了老子的好事,你他媽的還以為自己還能站在這裏和我拿喬?”
未曾料到兩人竟然相識,時川的心失重般浮向喉口,他下意識擡眼看向自己身側的游洲。
游洲對上他的目光,緩慢地擡起眼,不再是一向如剪秋水的那雙眼,臉色雪白,神色凄怆而絕望。
沒有人說話。
時川咬緊牙關,用微微顫抖的手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游洲身上,半擁着替他打開了副駕駛的門,然後俯身壓低聲音對游洲說道:“乖,在裏面等我一會兒。”
游洲慢慢地看了時川一眼,然後點了點頭,睫毛垂下遮住兩點黯然。
車門被關上的幾秒後,他聽到拳雨落下的聲音,身後傳來張新撕心裂肺般的哀嚎。
游洲裹緊了肩頭的外套,鼻尖被熟悉的氣息萦繞,他終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身側的車門被打開,游洲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被人緊緊抱住了。
時川把頭埋在他的頸間,過了好久才松開自己的手臂。游洲用餘光看見時川滲血的青紫手指關節,頓時心疼地輕輕嘆息一聲。
兩人相對無言,游洲想伸手摸摸時川的傷口,卻又怕碰疼他,于是又縮回了手,“疼不疼?”“不疼,”時川主動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掌心上:“一點都不疼。”
“你沒把他打死吧?”游洲看向時川的表情有點猶豫,後者忍不住笑了,“放心,我還是有分寸的。”
窗外夜色已濃,時川看着那雙幾根搭在自己掌心的修長手指,深吸一口氣,然後終于沒忍住問道:“那個人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游洲盯了時川好幾秒,像是在揣摩着他的表情,然後說了一句讓時川意想不到的話——
“不,我當時沒跪下來求他。”
游洲的臉上又一種孩子氣的執拗,時川又心疼又好笑,摸了摸他的頭表示了解,“你知道的,我說的不是這個。我的意思是,他那時候是不是欺負過你?”
游洲張了張嘴,卻沒說話,只是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