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落花流水(三)
第49章 落花流水(三)
兩側道路由寬變窄,游洲驅車掠過弄堂小巷,最後在一處小院前停下了。
房檐白灰抹頂,兩出睡的屋脊縱橫合攏,在陽光下如同水波紋。幾株松樹栽在庭院後身,風一吹便從房檐下細細簌簌地探出頭來,仿佛從白浪裏騰起的一抹蒼綠。
游洲停好車走進院內,在路過院子廊前挂着的鳥籠時停下腳步伸手逗了兩下。
午後日光溫暖和煦,院子內靜悄悄的,游洲輕輕推門走進屋內,正好坐在茶幾前的人擡起了頭。
老太太鼻尖帶着老花鏡,正在埋頭繡東西。看見游洲的時候她出現了片刻失神,下一秒臉上便立刻綻放出了巨大的笑容,“小洲來了!”
游洲含笑把自己手中的東西放在自己腳邊的地上,“嗯,來看看師娘和師傅,最近還好嗎?”
女人緩緩起身,雙臂前伸緊緊攥住了游洲的手,“你可算來了,我和你師傅都想你了。”話畢她注意到了游洲帶來的東西,表情瞬間變得嗔怪,“真是,帶這些東西過來幹什麽,我們什麽都不缺,你照顧好自己就是了。”
“沒事,”游洲在她身側的沙發上坐下,拿出袋子裏的東西細細地擺在她面前開始解釋起來:“這個是按摩儀,可以舒緩頸部的,您和我師傅平時總低頭工作,應該能用得上。”
“這個是個養生壺,聽我同事說評價不錯,我給您也買了一個。”
“還有這些,”游洲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擺在桌上:“魚肝油,鈣片,還有您和師傅平時吃的藥,我怕你們吃完又不告訴我,索性開完藥帶過來給你們了。”
“對了,楊師娘,我師傅呢?”
楊師娘佯裝惱怒地對着游洲努努嘴,“在他那個工作室裏貓着呢,從早到晚不出來,叫他吃飯也當沒聽見,不知道一天天到底在忙些什麽。”
游洲微微一笑,他有意轉移師娘的注意力,于是拿起她手邊放着的那個織到一半的杯墊端詳起來。
三花四葉兩窟窿,游洲拉長音調誇獎道:“您手藝也太巧了,這個剛好被我看見了,不如就給我吧。”
楊師娘果然陰轉晴,皺紋裏滿是笑意,“客氣什麽?本來就是送給你的,我最近總想着你什麽時候來,哦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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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茶幾下拿出一個小籮筐,一股腦放在游洲懷裏,“都是給你做的,一會兒正好帶走,有杯套,還有一個小毯子,想着馬上到秋天了,你或許能需要。”
游洲笑着接過來道了聲謝,楊師娘複又對着工作室的方向揚揚下巴,“去把那個老頭子叫出來,徒弟來了也不知道來看一眼,真是不像話。”
工作室的門開着,游洲放輕腳步悄悄走到那個人影身後。還沒等他接近,那個坐着的身影突然發了聲,“過來看看這塊料子怎麽樣。”
游洲早就對卯一丁過人的耳力見怪不怪了,他走到師傅身邊認真打量着對方手心裏拖着的那塊玉,然後評價道:“不錯,可惜夾了點棉和線。”
卯師傅黑眉白發,臉色紅潤,他擡起頭,從眼鏡上方望着游洲,“你說說,該怎麽辦?”
游洲沉吟片刻,“如果直接把那裏切掉未免有些可惜,不如想個讨巧的式樣,借着那裏換個型。”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卯師傅用指甲在玉料的表面輕輕比劃兩下,勾出一對耳朵的輪廓,然後複又看向游洲,“怎麽樣?”
“兔子嗎?”游洲撐住桌子彎腰湊近端詳起來:“是哪個客人找您定做嗎?”
“哼,”卯一丁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然後斜睨自己徒弟一眼:“給白眼狼做的。”
“今年是兔年,你又是屬兔的,正好生日也快到了,不如給你雕個小兔保平安,怎麽樣?”
游洲的表情比剛才認真了不少,他緊緊盯着那塊玉,然後接過小心摩挲了兩下,“真是塊好玉。”
“是吧?”卯師傅瞬間驕傲起來,話裏話外滿是得意:“也不看看我卯一丁是什麽人?小子,你知道我弄到這塊玉費了多大勁嗎,那天我——”
游洲亮晶晶地擡起眼,打斷了卯師傅的長篇大論,“您能把這玉送我嗎?”
卯一丁一愣,“你要這玉幹什麽?”
“我想好了,”游洲像是生怕他不給似地把玉攥到了手心裏,眼神堅定:“我生日禮物就要這個玉料了。”
卯一丁完全摸不着頭腦,“不是,我這還沒開始雕呢?”
游洲像是早就胸有成竹,輕輕颔首道:“我可以自己雕。”
卯一丁不知道自己這個徒弟又發哪門子瘋,他狐疑地盯着對方打量了兩秒,然後突然明白了,“好你個臭小子!你是不是要送他?!”
游洲避而不談,眼神飄向別處,嘴裏小聲嘀咕:“誰屬兔都一樣嘛。”
果然如此,卯一丁痛心疾首地大拍自己大腿,“果然沒看錯,你個小白眼狼!我就知道,你倆同年生,難怪你從聽到‘兔’這個字的時候眼神就不對勁了!哼,那個時江真是走大運了,我就這麽一個徒弟,竟然還巴巴地惦記着他!”
游洲耐心糾正他,“他叫時川。”
卯一丁感覺再多看自己這個糟心徒弟心髒就要爆炸,他不耐煩地揮手把對方往屋外趕,“滾滾滾,再別來找我,下次也不許過來了!”
游洲笑眯眯地關上房間的門,然後在院子中央,他對着陽光捧起了那塊珍貴的玉,像個買到新玩具的小孩子般仔細地看了很久很久。
午後的日光溫柔地透過平整的玉料,朦胧的光線點亮了游洲那雙盛滿笑意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