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仲夏（十一）
仲夏（十一）
拍攝現場。
柯以辛跟張珩啓站在場地中間搭設的臺子上。張珩啓站在臺子靠裏幾米的位置，柯以辛則由幾個工作人員圍着。他們在幫他綁威亞。
今天要拍的戲不多，主要集中在高煜跟高煊外出辦公中發生的事情。接下來要拍的這一整場戲中，柯以辛跟張珩啓會先有一段對話，而在兩個人對話結束之後，柯以辛會從臺子上一躍而下，接着就是柯以辛與武打演員之間的打戲。
這個臺子不算太高，但也不矮，而且按照動作導演設計的動作，以柯以辛的能力，是不可能在躍下後穩穩站在地上的，所以現在便将這個動作分成了兩個部分來拍，先是拍柯以辛從臺子上一躍而下，在拍落地後的場景。
為了保證安全，柯以辛一躍而下的鏡頭需要吊着威亞完成。
待會兒要拍的，就是柯以辛一躍而下的動作。
張珩啓站在柯以辛後面幾步的位置，看着柯以辛的表情，不覺微微皺起眉頭。
柯以辛原本低頭看着工作人員幫他檢查設備，這會兒突然擡起頭，朝着張珩啓這邊看過來，揚起一個笑臉。
張珩啓下意識地跟着擡起嘴角，回了柯以辛一個稱得上“禮貌”的笑容，又立刻轉到自己平時與柯以辛相處時的笑容。
待拍攝的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之後，工作人員便都從臺子上撤了下去，只剩下柯以辛跟張珩啓站在上面。
張珩啓看着工作人員走下去，又順着綁在柯以辛身上的威亞繩掃了一圈，然後收回視線看向柯以辛，輕聲問了一句，“怕嗎？”
柯以辛怔了一下，正準備回答，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坐在那邊監視器後的夏陵便揚聲喊了一句，“都準備好了吧。珩啓，以辛，你們怎麽樣？”
張珩啓看了柯以辛一眼。
柯以辛抿着嘴點了點頭。
張珩啓便朝着夏陵的方向回了一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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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陵便道，“來，各就各位……”
夏陵這句話喊完，柯以辛跟張珩啓便立刻進入了拍攝狀态。
正式打板之後，柯以辛一臉認真地盯着張珩啓，将臺詞說完，然後轉過身，往前邁了兩步，沒有絲毫猶豫地縱身一躍，撲倒在了臺下鋪着的墊子上。
整個過程中，柯以辛的表情沒有出現一絲偏差。
而始終站在臺子上的張珩啓面上雖然還維持着平靜，但他的心卻在看到柯以辛躍起的那個瞬間，異常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在那個當下，張珩啓其實并沒有意識到這份異常的緣由，只當是因為自己擔心這個“危險的動作”。
聽到夏陵的一聲，“過，大家先休息一下。”
張珩啓深深地吐了口氣，然後從臺後的臺階走下來，朝着已經站在地面上的柯以辛走去。
此時，柯以辛正由工作人員幫忙拆着身上的威亞。
看着張珩啓走過來，柯以辛朝他笑了笑，“啓哥。”
張珩啓擡了擡嘴角，又用剛剛拍攝之前的問題問了柯以辛一次，“怕嗎？”
柯以辛一臉坦然地搖了搖頭，“不怕。”
張珩啓輕輕笑了一聲，“看你也像不怕，剛剛往下撲那一下，挺真實的，就算我知道你身上綁了威亞，還是覺得你那一下蠻吓人的。”這句話說完，張珩啓不自覺地愣了一下。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心為什麽會顫那麽一下了。
剛剛柯以辛往下跳的那一下，他整個人的狀态，給張珩啓一種，他似乎并不在意他身上有沒有威亞的感覺。他就只是想跳下去。
柯以辛不太明白張珩啓話裏的意思，便問道，“吓人？為什麽會吓人啊。”
張珩啓皺了皺眉，“就是有這種感覺……”說完，張珩啓又認真思索片刻，斟酌了一下語言，開口道，“大概是你跳得太坦然了。一般來說，在拍攝這樣的戲份時，即便大家知道自己身上有安全措施，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但內心多少還是會帶上些恐懼……”張珩啓擡起頭，一臉認真地看着柯以辛，“對，就是這個，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恐懼……你好像真的不害怕。”
柯以辛的臉上始終挂着笑容，聽到張珩啓的話，他的情緒似乎也沒有産生任何波動，“害怕？我為什麽要怕？我覺得自己很安全，就不會怕。”說到這裏，他又微微垂下頭，低聲喃喃了一句，“而且，我也的确沒什麽好怕的。”
“什麽？”
柯以辛揚起頭，笑着道，“沒什麽。就是，我覺得沒什麽好怕的，我吊着威亞，身後還有那麽多人扯着，我覺得挺安全的。”
張珩啓瞄了柯以辛一眼，沒有說話。
張珩啓跟柯以辛開始說話的時候，工作人員就已經幫柯以辛将身上的設備都拆下來了，這會兒兩個人站在場上，多少也有點礙事，張珩啓便道，“我們先去旁邊歇一會兒，你待會兒要拍場打戲吧，那場戲肯定很累。”
柯以辛應了一聲，一邊跟着張珩啓往場邊走，一邊跟他說，“其實也不一定累。我覺得拍打戲挺有意思的。我每次拍打戲都覺得特別爽。可惜我不是真的會打，也不大可能真的去學。”
張珩啓皺起眉頭，轉頭看向柯以辛，“你這什麽癖好？”
“啊？怎麽就癖好了？”
張珩啓解釋道，“是我用詞有問題。我就是突然意識到，你好像很喜歡做一些很累的事。”
柯以辛愣了一下，擰着眉開始思索，“也沒有吧……我就是……”
張珩啓擡起手搭着柯以辛的肩，“有沒有都無所謂，也不用急。”
張珩啓跟柯以辛走到場邊，在休息椅上坐下，柯以辛看着張珩啓，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自己的想法，便沒再糾結剛剛的話題……
畢竟這一整場戲還沒有拍完，大家也沒有休息太久，便開始了後續的拍攝。
後半程的拍攝中，需要張珩啓做得事情并不多。
他從始至終都居高臨下地站在臺子上，也因此，算是第一次有機會在這樣的視角，觀察柯以辛的動作戲。
因為前面那些不知道算不算違和的感受的影響，這次拍攝過程中，張珩啓一直都認真地盯着柯以辛的動作，這才發現，柯以辛的每一個動作都做得很徹底——張珩啓覺得，柯以辛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那些迎面揮過來的武器，或許會讓他受傷。
——所有的武術動作都是設計過的，柯以辛也已經跟各位演員配合過許多次，心中有數是自然的。但張珩啓也拍過打戲，知道有些生理上的反應，并不是自己想要控制就能完全控制掉的，而柯以辛在整個拍攝中的表現，并不像是因為“心中有數”，是真正的沒有由意識産生的反應。
他是真的不害怕。
當然，張珩啓也明白，這所有的想法都是他自己的感覺，根本算不得數。即便張珩啓不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他也不可能就因為“自己的感受”去多嘴問柯以辛什麽。
張珩啓不是一個喜歡糾結，尤其不是一個喜歡因為別人的言行而糾結的人。
所以，看不懂，聽不懂，張珩啓也就允許自己疑惑了一小截兒時間，然後便将心中的不解都推到了一邊。
時間一點點走。
這一天的算得上辛苦的戲拍完，拍攝地的人便陸續離開了片場。
……
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距離這部戲殺青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在繁忙的拍攝安排中，張珩啓久違的有了半天的休息時間。
大概是前些日子高強度的拍攝任務養成的習慣，盡管今天能睡個好覺，張珩啓還是早早就醒了過來。
他呆坐在床邊，想了想，便起身，到旁邊的衛生間簡單收拾了一下，然後出了房間門，打算到樓下找個小店不慌不忙地吃個早餐。
張珩啓在走廊上走着，在靠近柯以辛房間的時候，正看到柯以辛的助理，帶着化妝師跟工作人員進了柯以辛房間。
張珩啓看了眼時間，知道柯以辛應該在為待會兒的拍攝做準備。
他想了想，也沒怎麽猶豫，就走到柯以辛房間外，敲了敲柯以辛房間的門。
來開門的是柯以辛的助理。
助理看到張珩啓，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趕緊往旁邊讓了一下，示意張珩啓進門，“啓哥，您怎麽來了。”
助理的話音落，原本低垂着頭靠坐在沙發上，等着化妝師做好準備給他化妝的柯以辛便擡起頭看了過來。
他這一擡頭，就跟張珩啓對上了視線。
柯以辛愣了一下，馬上站起身，脫口而出道，“啓哥。”
剛剛助理挪開那一下，恰好将待機狀态的柯以辛露在了張珩啓的面前。
于是，張珩啓便第一時間看到了還沒有做好準備的柯以辛，自然也注意到了柯以辛臉上的表情——那是張珩啓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
張珩啓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從柯以辛的臉上看出“憂郁”兩個字。
他總覺得與柯以辛相關的詞語應該都是陽光的，這種帶着灰暗的詞語，就不可能在柯以辛身上出現……
但也只是一瞬間。
在柯以辛擡頭看過來的瞬間，他臉上那點消極的情緒便全都消散了。
張珩啓壓下心中的已經在越長越大的疑慮，輕輕揚起嘴角，“我準備下去吃個飯，路過這邊看到他們進門，知道你還沒走，就過來看看。”
柯以辛這才了然道，“哦。我在……做準備，化妝，化完妝待會兒去片場。”
張珩啓依舊笑着，“嗯，我知道，能看得出來。你吃早飯了嗎？”
“買了，待會兒車上吃。”
張珩啓點了點頭，“你今天上午是哪場戲？”
“就，我們外出辦公回來，我回府之後哦那場戲。”
張珩啓回憶了一下劇本， “哦，那我知道了……行，你忙吧，我去吃飯了。”
柯以辛應了一聲，“好，啓哥你趕緊去吧。那我們下午見。”
“下午見。”
于是，張珩啓便自然地轉過身，走出了柯以辛的房間，往樓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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