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素秋（十九）
素秋（十九）
回到他們住的房子之後，張珩啓他們六個人像往常一樣，在餐廳吃飯，吃飯的時候還随口聊了幾句。
張珩啓跟柯以辛買的東西不算多，到家之後，柯以辛還簡單做了幾個小菜。
吃完飯之後，他們也沒在客廳逗留太久，便回了各自的房間。
回房之後，張珩啓并沒有着急收拾。
他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望着窗外，回憶着他跟柯以辛在亭子裏聊起的那幾句話。
張珩啓能感覺出來，柯以辛其實有很多情緒想要表達，但是他也總是努力克制着自己表達的欲望。
這兩種狀态其實算得上矛盾，但是出現在柯以辛身上，也稱得上正常。
張珩啓緩緩地眨了眨眼睛，伸手往身後探了探，把手機撈過來，點開屏幕。
上次柯以辛在張珩啓，給他唱過歌之後，張珩啓有時間的時候，也斷斷續續聽了幾首柯以辛唱的歌。
印象裏，其中有一首歌，是柯以辛自己寫的。
張珩啓翻出了柯以辛唱過的歌，一首一首認真地聽起來。
柯以辛唱過的歌不多，基本上都綁定影視劇。
那首柯以辛自己寫得歌，發行時間已經是好幾年前了。
在那首歌發行之前，柯以辛還是唱過挺多歌的，但是在那首歌發出來之後，柯以辛便不怎麽唱歌了——後面僅有的幾首歌，看關聯劇的班底，也是前面跟柯以辛合作過的。
對應着今天柯以辛說得那些話……張珩啓猜測，或許，通過這首歌，他能看到些什麽。
Advertisement
張珩啓翻到柯以辛自己寫得那首歌，點擊了播放，然後點開歌詞，想要看看歌詞都寫了些什麽……
窗前，張珩啓一臉嚴肅地盯着手機，看着屏幕上的歌詞。
窗外，天邊的夜色一點點加深。
同時加深的，還有張珩啓心中稱得上微妙的情緒。
……
“再幫我加一個花生米吧，最近特別想吃花生米。”
客廳內，蘇浩正幫着其他四個人點中午要吃的東西。
之所以是四個人，是因為柯以辛還沒有下來。
蘇浩将幾個人點好的菜确認好之後，擡頭問了一句，“那我下單了。”
張珩啓朝樓上看了一眼，接着看向蘇浩，“幫以辛也點一個吧，就點他上次選得那個。”
蘇浩點了點頭，“行，我加一下……不過都這個點了，以辛怎麽還沒下來？南誠，怎麽回事啊，你知道嗎？”
南誠搖了搖頭，“可能昨天睡太晚了吧。”
林宇想了想，開口道，“今天啓哥跟以辛還要對戲吧。”
張珩啓聞言，轉頭看向林宇，接着再一次将視線投向二樓，又低下頭想了想，站起身，“我去看看吧。”說完，也不等其他幾個人開口，張珩啓便朝着樓上走去。
走到柯以辛的房門外，張珩啓輕輕地敲了敲房門，便靜靜地站在門前等着，但門口并沒有聲音傳來。
張珩啓等了一會兒，再一次敲響了房門，“以辛？”
他的話音落，又隔了幾秒鐘，柯以辛略帶含混的語調緩緩響起，“誰啊？”
張珩啓輕輕揚了揚嘴角，“還沒醒嗎？”
張珩啓的這句話說完，房內又安靜了一刻，接着便響起一陣混亂的腳步聲，随後房門被打開，露出柯以辛比剛剛的腳步聲還要慌亂的臉。
張珩啓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是怎麽了？”
“我……”
“昨天睡晚了？”
柯以辛閉着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又擡起手揉了揉眼睛，“嗯……”
“還要睡嗎？”
柯以辛搖了搖頭，“不了，醒了，就起來了。”
張珩啓點點頭，說，“我點了外賣，待會兒就送到了，你收拾好之後，就下來吧。”
柯以辛應了一聲，“好。”
張珩啓轉過身，剛擡了一下腳，柯以辛便又叫住了他，“哎，哥，我們今天是不是要對戲啊。”
張珩啓聞言，回過身，點了點頭，“嗯，劇本你都看過了吧？”
柯以辛抿了下嘴，“昨天……昨天晚上看過了。”
張珩啓盯着柯以辛看了一會兒，才又挪開視線，點了點頭，“挺好的，這樣我們下午對戲的時候，還能快一些。你收拾吧。”
“嗯。”
說完，張珩啓便離開了。
沒過太長時間，外賣送到了，柯以辛也從樓上下來了。
六個人一起在餐廳吃完飯，收拾好東西之後，張珩啓跟柯以辛便準備對戲了。
張珩啓看了柯以辛一眼，接着低頭看向劇本，漫不經心道，“我們中間有場戲鬧得有點厲害，在屋子裏對也不太好，我們到天臺那邊對戲吧。”
柯以辛愣了一下，又立刻點了點頭，“好。”
張珩啓輕輕揚了揚嘴角，然後看向剩下幾個人，“那我們上去了。”
何禮點了點頭，“嗯，你們去……需要我們的時候随時說。”
張珩啓應了一聲，“知道。”
于是，柯以辛便跟着張珩啓一起上了天臺。
在天臺站定，柯以辛低頭看着劇本，“我們從哪裏開始？直接對後面發生争執那一場嗎？”
張珩啓先觀察了柯以辛的狀态，然後開口道，“都可以。你想先對哪裏？”
柯以辛抿着嘴，盯着劇本看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看向張珩啓，“就後面那一場吧……感覺這場比較容易出問題。”
張珩啓挑了下眉，“可以。”
柯以辛又将臺詞看了一遍，然後深呼一口氣，将劇本放在一邊，“我準備好了。”
張珩啓看着柯以辛，微微垂眸，再擡起眼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已變得嚴肅，“我說過，我不同意，不管你說什麽，都沒有用。”
柯以辛怔了一下，也趕緊進入狀态，跟張珩啓對起戲來。
……
“我覺得，剛剛我的反應有點大了，不太好，我們再來一次，我把情緒往後收一收……”
第一次排完之後，柯以辛便低下頭，皺着眉頭，跟張珩啓溝通剛剛那一場戲。
柯以辛的話說完之後，張珩啓才開口道，“你可以嗎？”
柯以辛擡起頭，一臉理所當然，“為什麽不可以？”
張珩啓看着柯以辛，沒有說話。
柯以辛勉強地揚了揚嘴角，“其實還好。我跟我爸……我不可能跟我爸這麽吵，所以不怎麽會代入到自己。”
張珩啓點了點頭，想了想，又繼續道，“其實你那樣演也不錯，情緒積壓到一定程度之後的爆發，的确有可能是失控的。”
柯以辛皺了皺眉，“但是從這個人物前面劇情裏表現出來的性格來看，他在面對所有人的時候，都會努力的維持自己的體面……”
“但是那是對朋友，對同事。這次他是跟自己的父親。不管他和父親的關系如何，他們畢竟還算是親人。在遇到同一件事時，人在親近的人面前，其實更容易失控。”
柯以辛抿了抿嘴，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道，“但是我在面對我父親的時候……”說到這裏，柯以辛默了一下，苦笑一聲，“也對，我跟我爸的關系……的确是一點也稱不上親近。”
張珩啓看着柯以辛，“你說你曾經努力過，但是好像并沒有讓你們的關系好起來……那你有沒有想過，就讓你們的關系繼續疏遠下去。”
柯以辛擡頭看向張珩啓，臉上挂着茫然，“什麽意思？”
“就像我說得，人在面對外人的時候，會更願意維持體面。既然你們沒辦法成為真正的‘親人’，那為什麽不幹脆就以維持體面的方式相處？”
“但是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就能做到的……”
“他說話，你聽着，他提意見，你不要反駁。他讓你做什麽，你聽過了，該做什麽還做什麽……”
“可是他會在外面跟別人說一些與我的意見相左的話。我也沒辦法阻止他。”
“如果他在外面說那些與你意見相悖的話，你不要解釋，直接陳述自己的意見。可能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會有很多人在意他的話，但是等你說得多了，其他人就會有自己的判斷。而且，我也相信，更多的人原本就知道那些話可聽，那些話不可聽。當然，我也只是給你提供一個思路而已。”
柯以辛抿了抿嘴，“這些話，說起來簡單。”
張珩啓輕輕笑了笑，“是，很多話都是說起來簡單。但是如果你想做，不說它能不能立刻實現，但也一定會往實現那條路上走。主要還是你自己怎麽想。”
柯以辛深深地嘆了口氣，又看向張珩啓，“總感覺，你在教我不好的東西。”
張珩啓始終揚着嘴角，坦然道，“我的确是在教你不好的東西。”
“你還挺誠實。”
“其實我這些話，也都只是我說，你不見得要聽。我始終覺得，所有感情都應該是相互的，包括親情。原本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一件相互成就的事情，這并不表示我們是任何人的附屬品。如果他們給予我們的尊重，我們自然應該給予他們更多情理上的尊重與照顧，這其中自然也帶着對他們多年來照顧我們，關心我們的回報，但這不表示我們要失去自我。不排斥，不反駁，就算了，至于再多，也沒必要了——面子這個東西從來都是自己給自己掙的。你知道我什麽意思。”
柯以辛沉默着看着張珩啓，半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張珩啓笑了笑，“好像扯得有點遠了。你不是說剛剛的戲想再來一次嗎？正好我也有點想法，我們來吧。”
柯以辛應了一聲，“好。”
于是，兩個人便進入了對戲的狀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