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光色向日葵01
第034章 光色向日葵01
“快看天臺, 有人要跳樓!!!”
“天哪119和120來了,大家快讓路!”
“有本事你就跳啊,不跳你不是人!!!”
“……”
佘杭睜眼, 她站在一座高樓的頂層。
底下是一望無際的城市景色,紛繁交融的街道和商務樓相交接,擁擠的人潮宛如聚集在一起的螞蟻。
而她, 攀附過天臺的欄杆,手背在身後攥緊杆子,只要她一放手,身體前傾就能墜落高樓。
眼眶落下鹹澀的液體, 佘杭大喘着氣, 看向樓下對她指指點點的人們。
強烈的抑郁情緒壓制着她的心髒和靈魂,讓她短暫忘記來到這世界的使命,覺得自己應該就這樣跳下去。
可是……
好像跳下去又不對, 怎樣都不對。
“你跳啊,你不跳不是人!”
那種惡劣的說辭再度響起, 佘杭望着下面,繼續猶豫。
眼淚不自覺往下滴落,模糊了她的視線,有關這世界的信息也一步步回籠。
她叫佘杭,今年剛滿十八歲,而今晚是她的十八歲生日。
她沒過過什麽生日,只知道今晚她出來前父母大吵了一架, 她的父母自她出生起就在不斷地争吵打鬧, 而她也在兩年前被确診為重度抑郁症和重度焦慮症, 偏偏她的父母從小就嫌棄她是個累贅,又因各種這樣那樣的原因不離婚。
他們嫌藥太貴, 指着她讓她不要裝死。
頭腦傳來一陣鈍痛,佘杭忍不住揉了一下,腦海裏浮現江攬月的影子,可惜她不管怎麽搜尋,甚至将童年時期悲慘的校園暴力史都想到了,也沒找到有關江攬月在她生命裏的蛛絲馬跡。
這次和前兩次經歷明顯不一樣,這一次她睜眼是和江攬月沒有羁絆的,共情能力和靈魂融合原主的程度也更成熟了些。
就好像真的成了原主。
“嘶——”
一次性搜尋太多信息讓她的腦部痛感加劇,佘杭忍着想要自殺的強烈欲|望從欄杆上跨過來,給了自己一條生路。
樓底下歡呼聲一片,蓋過那個試圖教唆她跳樓的聲音。
底下擁擠的人潮漸漸散去,佘杭沿着回家的路線漫游,她戴着口罩,鴨舌帽的帽檐壓得很低。
這一路不斷有人回頭看她,讓她愈發自卑敏感,佘杭拉了拉帽子。
手機鈴聲響起,她迅速從口袋裏拿出來按響接聽鍵,裏面響起一道刺耳的女聲。
“你又死哪裏了?幾點了還不回家。”
佘杭動動嘴唇:“就,就回。”
“趕緊回來,外面是有男人絆住你的腳了還是怎麽?跟你那死鬼老爹一個德行!”
佘杭小聲說了句“知道了”,佘母還在電話裏罵罵咧咧。
原主的手機很幹淨,通訊軟件除了父母沒有其他人,空間未開通,簡潔得像剛注冊時一般。
所以江攬月呢?該怎麽找到她?
夜深,佘杭站在冰冷的街道,亮堂刺眼的燈光打到她身上,她隐藏到陰影處,打量着來來往往的路人。
沒有找到她想見的人。
回到家房間裏就傳來瓷碗摔碎的聲音,吵鬧的聲音從卧室傳來。
“要不是你窩囊,我能一直過這種日子嗎?你還管我要錢,你錢是都給你拿到外面養小情人了嗎?”
“你嘴巴給我放幹淨點兒,都怪你不争氣給我生了個累贅女兒,要是男娃指不定成家立業早就不讓我們操心了,現在還生富貴病,我看都是裝出來的,她就是個瘟神!”
“龍生龍,鳳生鳳,就你這副德行,養個男娃還是那副德行,不是說給她找了個條件好的婆家嗎?說什麽把她嫁過去了咱們日子就過好了,到現在也沒見影兒,我看都是你在吹牛逼。”
“……”
佘杭低頭輕輕巧巧的進門,偏偏關門聲引起了正在大吵的二人注意。
佘夫見到她眼睛大瞪,就跟見到仇敵一樣朝她沖過來,佘杭心悸,下意識想躲,頭發就被結結實實地拽住。
“給我過來,你今天幹什麽去了?這麽晚回來,是在外面接客了?”
“不是,我沒有。”
啪——
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扇過來,佘杭一個沒站穩跌倒在地,佘母也過來指着她破口大罵。
“是真在外面接客了?這幾天每天你都早出晚歸,說你找到工作了我可不信,”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架勢咄咄逼人,“老實把錢交出來。”
“錢憑什麽給你,這家水電物業費都是我交,錢應該給我,老子買包煙的錢都沒有。”
“滾!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賭錢的事兒,你哪還有臉要錢的……”
佘杭看着争鋒相對的二人,切實感覺到了暗無天日的窒息,□□開始發抖,原主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這是她被逼出的應激反應。
她想控制身體的抖動,卻無論如何也無濟于事,就像她此時也控制不了一直糾纏在她身上的抑郁情緒。
她抱着胳膊蹲在地上,頭發淩亂地遮住了面部輪廓,只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但她的本性和習慣卻變不了,可能原主這時候會像只受傷的可憐兔子,而她像只滿腔仇恨含蓄待發的困獸。
抑郁着,痛恨着……
兩種極端情緒在她內心世界交鋒。
佘父捕捉到她投向他們的發紅眼神,只覺得恐怖如斯,他猛地沖上去拽住佘杭後腦勺的頭發,往牆上撞了一下。
“還敢瞪我們,你憑什麽瞪我們?我們供你吃供你喝!!!”
黑夜永遠暗無天日。
東升的太陽都是虛假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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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交出錢,佘杭被趕了出去。因為情緒不穩定無法集中注意力,她找不到工作,幾乎每天都在家外面游蕩,那天爬上天臺是一時起意。
她覺得沒什麽,在她心裏,爬上天臺跳樓和看日落沒有什麽區別。
她在廣場偏僻的公共座椅上坐了一夜,過道上是飯後消食的一家三口,是熱戀期遛狗同居的情侶,是成雙結對聊天八卦的摯友,只有她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別人的生活那樣豐富多彩,她不禁懷疑,她是不是進錯了世界,她這樣糜爛的人真得能遇見那一束光嗎?
江攬月真得存在于這個世界嗎?
喧鬧的公園漸漸歸于寧靜,随着時間流逝,整個世界仿佛都沉睡了,除了不遠處的馬路傳來幾聲鳴笛。
幾天沒合眼卻毫無困意,佘杭此時倍感精神,她甚至能耐心地在公園坐一輩子。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天将破曉,遠處的天邊泛起魚肚白,佘杭的情緒也越來越激烈,她想死去,這個世界不可能有江攬月,她不能在這個世界這麽過一輩子。
就算江攬月在這裏,也不會喜歡她這樣一個糜爛的、什麽都沒有的臭蟲。
廣場的路燈關閉,天也微微亮了,佘杭記得廣場裏有一條湖。
剛站起身,又因腿腳麻木跌坐回去,佘杭勾着身體抱住腦袋,這才發現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一夜。
身體無力,她根本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為什麽?為什麽要生病?為什麽抑郁症那麽可怕!
身邊傳來動靜,佘杭知道是有人來了,她下意識想站起來躲避,一支盛放的向日葵擺放在她腿上。
味道淡淡的,帶着甜甜的麝香味,那是佘杭除了眼淚的苦外聞見得最清晰的味道。
很快眼眶又被淚水模糊,佘杭眨眨眼睛,鼓起勇氣擡頭,面前早已空無一人。
也正是此時,擺脫了向日葵的味道,一股熟悉的氣味鑽入鼻腔,佘杭思緒抽離随即心房戰栗,恍然才想起那是專屬于那個人的淡淡體香味。
佘杭慌忙站起身,環顧四周皆空無一人。
座椅上擺了一張純白手帕,上面繡了小小的向日葵夏繡球花束,手帕上放着一張藍色紙條。
「你看向日葵是不是很像雨後的太陽?要開心哦,小妹妹。」
字跡娟秀,筆畫曼妙。
佘杭下意識往日出的方向奔去,終于在廣場的出口看到了一抹穿着素白旗袍的背影。
女人身姿纖窈,風月無邊,長發披散在腰後,連卷翹和長短的弧度都那樣相似。她優雅地走向路邊停着的粉色MINI,開啓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
佘杭張了張口,卻始終也呼不出聲音。
隐隐約約的,她看到駕駛座也同樣坐了個女人,女人穿着得體的西服,戴了一副墨鏡,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裝扮。
她捏緊向日葵的花杆,看着車子啓動,漸行漸遠。
江攬月生活得很好,她這樣的人不該違和闖入。
可是,才第三關啊,難道她就要放棄了嗎?
矛盾心理加重了佘杭的負重,她拿好花和手帕,靜靜地站立在原地發呆。
手帕也是熟悉的味道,是屬于江攬月的味道,是她原世界和江攬月每次雲雨貼得最近的味道。
佘杭的意識恢複短暫地清醒,她記着她的目的,找到江攬月,攻略江攬月,複活江攬月。
拿好向日葵,佘杭每天穿梭在這座城市的各種街道和地鐵。
起碼确認了江攬月在這裏,起碼她窒息的生活有了盼頭。
她每天重複地做這樣一件事,直到帶着的向日葵變得枯萎,也日複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