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董禮貌将杯子拿過來,沒那麽多講究。

北地天黑的早,她明明記得現在是下午,車子緩緩啓動,天就開始黑了。

“難怪別人都說,北地是咱們國家的北歐。”

一年四季,陽光照射的時間短。很多時候,早上天亮的晚,黑的早。

車裏坐滿了人,不擁擠,但也不空曠。好在她是天生的瘦人。

“我家那邊沒機場,只有火車。坐火車和汽車,時間都太久了。不是一宿,就是得半天。”蔣文明介紹說。

董禮貌明白了:“私家車出來拉活可以抄近道,幾個小時跑到了是吧。”

“明年我買個車,你再過來,我就可以拉着你了。”蔣文明說。

董禮貌可沒說她以後還來。

“這車裏人多,味道不好。”蔣文明說。

“我不是什麽金枝玉葉。”董禮貌說。

初來乍到,對一切都覺得新鮮。

不愧是在冰雪路面暢通無阻的司機,開車技術很好,行駛在冰面上很穩。與天鬥與地鬥其樂無窮。

董禮貌不知不覺睡覺了,靠在蔣文明的肩上。

而那個人肉枕頭,不光沒推她,還怕自己動一動,将她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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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時,董禮貌被自己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聲吵醒,起來懵了懵,夢裏不知身在哪兒。

緩了口氣,才意識到,這是去往蔣文明老家的車。

不好意思地縮回身去,與他保持了距離,将手機摸出來,是媽媽發過來的一條消息:

【你姐夫回來過年了,幸福啊。】

董禮貌無語地蹙了蹙眉,幸福的只有老媽一個人,她看不見姐姐恨不能自殺。也不知道她幸福個什麽勁兒!

而姐夫回來,家裏又沒有自己住的地兒了。這別人的兒子,比自己的女兒都重要。

往常媽媽催着她回家過年,今年也不催了。

但還是象征性地問一句:【今年過年回來吃年夜飯嗎?】

董禮貌無語半晌,有什麽好吃的,吃完飯呢?

她家那兩室一廳的房子,她跟媽媽擠在一起?可是姐姐還得帶寶寶睡呢,那姐夫睡客廳沙發?

還是她去住酒店。媽媽帶着寶寶睡,姐姐和姐夫一個卧房?

董禮貌又開始焦慮,對于工作受挫、不能給媽媽換大房子焦慮。

可又覺得,房子只是她一廂情願。就像她嫁人,是媽媽一廂情願一般。

董禮貌很想回一條:【我跟男朋友回家啦!】

不過這不婚不育的決心,還是讓她删了那行字。

回了一條:【不回了。院團裏有演出,很忙。】

沈作藍便也恰逢其時地借坡下驢:【行。今年春晚有你嗎?】

董禮貌沒回。

媽媽連她的腿也不關注、不關心,只在女婿這個事上跟魔怔了一般。

到了服務區,司機一腳油門,再度停在路邊。

蔣文明見她醒了,便沒再叫她,只遞過去個水杯。

董禮貌這時候感受到了徹骨嚴寒,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大衣,可依舊難以抵擋半分寒氣。

“你要上廁所不?”蔣文明問。

董禮貌搖了搖頭。

于是蔣文明只身下了車。

北地多半是社牛,見一白淨的小姑娘像外地人,很快跟她聊了起來:

“姑娘,你不是我們這的吧?”

董禮貌四處求學,才到帝都參加工作不長時間,倒也不覺自己被同事同化了,講一口的京片子。

點了點頭,說:“嗯哪,你怎麽看出來的?”

天更黑了,車裏亮起了燈,昏暗一片,更給她鍍上了一層朦胧美意。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大哥,回過頭來,半邊身子都側向她,拼命抻着脖子道:

“你說話不像我們這邊的,咋地,這是跟男朋友一塊回來過年啊?”

董禮貌點了點頭,拿起‘男朋友’的水杯,又抿了一小口,潤潤嗓子。

“你男朋友運氣好啊,在哪兒騙來的大姑娘,這麽俊,比電影明星長得還好看。你別就是明星吧?”坐在副駕的大哥很快聊了起來,跟後座兒的人說:

“我鄰居他老婆就是幹直播的,一天播倆小時,一個月賺兩萬。後來跟榜一大哥跑了,孩子都沒要。”

“你鄰居這不行。”有一個乘客接話說:“一般都是女的直播,她老公當經紀人。號也是用男的身份證注冊的,掐着這女的命脈,讓她不敢離婚。號在誰手裏,誰就是天。你看她還敢蹦噠不?”

“誰知道呢?這女的太笨了。別的女主播都是拿榜一大哥的錢養老公,她整反了,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副駕上的大哥從嗓子裏幹笑了兩聲,又朝着董禮貌問道:

“你是幹啥的?大妹子。不會也是個網紅吧?”

“可算見着真人了,看來網紅也不全是磕碜的。我還以為都靠濾鏡,現實對不起觀衆呢。”一旁的乘客說。

“謝謝您的誇獎。我不是網紅,我在京劇院上班。”董禮貌笑笑說。

副駕大哥更激動了:“嗷!你會唱戲?那你來一段。”

車裏很快起哄了起來,都嚷嚷着讓她來一段。

董禮貌瞬間冷下了臉:“我是做後勤工作的。還有,你們不能挑軟柿子捏,欺負外來的吧?如果真有歌手、舞蹈家、小提琴師在你跟前,你也會讓他表演一段,給你欣賞取樂?”

副駕大哥陡然間被扣了個帽子,臉上有幾分挂不住,試着将話拉了回來:

“我沒那個意思,你不樂意就算了呗。我知道,有的孩子不願意表演節目,過年的時候,家長非逼着孩子彈鋼琴背古詩,好像生怕自己給孩子上補習班的錢,沒價值似的。好像炫耀,就有價值了。”

“你給我們唱一段呗。”董禮貌慫恿着。

“小孩也不全是社恐,青春期就躲在房間裏,用耳機聽流行歌。也有那社牛孩子,主動想唱《孤勇者》。不光孩子,老人也是啊。過年過節聚餐,就忙着拍短視頻,還主動願意給人跳一段廣場舞。”副駕大哥漲紅了臉,憋了半天,說:

“我不會唱歌。我五音不全。”

“我一個搞後勤的,你還讓我唱戲呢。那唱歌比唱戲容易多了,我支持你唱一段。沒事兒,我不嫌棄你,你害啥臊啊。一個大老爺們,扭扭捏捏不像樣。”董禮貌開始了爹味兒指指點點,只要她像個男人那樣活着,就能用魔法打敗魔法。

“不會唱就跳一段。北地那大秧歌會吧?大秧歌也不會,總會廣場舞吧?給俺們跳一段,等車怪無聊的。中年人要充滿活力,不要死氣沉沉!”

副駕大哥被徹底怼滅火了,只剩支支吾吾,張着嘴巴尴尬地笑笑。

蔣文明回來後,見車裏氣氛尴尬,也沒在乎那些,只将在服務區服裝店裏、買來的棉襖遞了過去。

“你穿上試試,馬上快到了,我家那邊,比省會城市還要冷的多。”

在小車上感覺不到,下了車,寒夜裏凍死宿醉的大漢,也是常有的事。

“款式可能不是那麽時尚……”

董禮貌也不想剛來就生病,很快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換上那件碎花夾襖。

沒有鏡子,她便在車窗上照了照,還有幾分像那麽回事。

“挺好看的,入鄉随俗。就是我這發型不配。應該梳兩個麻花辮?”

蔣文明笑的有幾分憨憨,車子已經開動了,副駕的大哥還不死心,又将眼神往董禮貌的身上巡睃了好幾遍。

同蔣文明說:“你女朋友真有意思,還讓我給她跳廣場舞呢。”

“你更有意思。你不使喚她,她能支使你?你咋不讓廚師給你表演個刀花,醫生給你免費包紮,教師給你白上課,飯店白給你大餐呢?”蔣文明沒等董禮貌開口,就替她怼了回去。

随後将自己買的狗皮帽子、圍巾、棉手套一一拿給了她,準備替她戴上。

董禮貌到底不習慣這樣的親昵,接過來,自己一一戴好。

副駕大哥被喂了一嘴不知名的狗糧,悻悻轉過身去,“嗐”了一聲:“我又能把她咋地。”

“她也沒把你咋地。憑啥你讓她唱戲就行,她讓你跳廣場舞就不行。”蔣文明說。

他這樣說,純粹是保護老鄉。

不然若真争執起來,他可是見過董禮貌的身手的。

時間還沒到半夜,街上已空無一人。

車停在汽車站,蔣文明擁着她下車。

董禮貌從車裏鑽出來,冷空氣便争先恐後地往圍巾裏灌。

雖然沒到鄉下,卻跟熱鬧繁華、夜生活豐富的都市沒法比。

街上陸陸續續還有幾個店家亮着燈,門口擺放着雪糕箱子、凍梨、凍柿子。

“冬天還賣雪糕?”董禮貌下意識問。

“屋裏熱。室內供暖,有二三十度。可以在屋裏穿着半截袖吃雪糕。”蔣文明說。

街對面的車按了一下喇叭,蔣文明立即拉着她過去:“是我小叔過來接我們。”

董禮貌這才想起來,晚上住在哪兒的問題。

“我沒提前在網上訂酒店。”

之前網上就南方冷還是北方冷,吵得不可開交。現在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什麽叫能凍死人的冷。凍死人不是形容詞,而是死因。

“不用。我們這裏有客從遠道而來,不會安排住店,都在家裏住。你放心,我家裏很大。有你的卧房。從前在鄉下,就算住不下,也是主家出去找宿。在舅舅或者姑姑家湊合一夜,沒有讓客人住在外面的。”蔣文明說完,已将她領到了出租車裏。

沒坐前面,而是跟董禮貌一塊坐在了後排。

朝着司機問候了聲:“小叔。”

董禮貌看在那兩萬塊錢的傭金面子上,也十分敬業地跟着喊了聲:“小叔,你好。”

忽然覺得這個活計還挺好,要是能多接幾個這樣的活兒,班都不用上了。

可惜就是青春飯,老年人不怎麽需要租用老伴兒應付家裏人的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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