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贏彩頭

贏彩頭

姆媽神色一變,擦了擦手,

她是府裏面的老人了,要是吃食有問題,主子們會來找廚子問責,輕的挨幾板子,再不然發賣出去,要是出了禍事,命都能丢。

大少爺這裏最好說話,一般是好吃給賞,素荷這樣問還是頭一次。

何映春猶豫了一下,上前一步“素荷姐,是我做的。”

姆媽忙道,“哎,是,上次映春得了少爺賞,這次也讓她上了手。”

素荷笑了笑,“沒什麽事兒,少爺說好吃,再做一份,要你帶過去給賞。”

幾人松了口氣,姆媽佯裝拍她,“你這丫頭,竟是吓我。”

玫瑰糕好做,雕花樣熟練的話也不算費時,幾個人不容多時又做出一份。

何映春擦了擦手,帶着食盒,披上披風,跟着素荷往前院走。

她的披風對比起素荷的就格外簡陋了,手裏有點閑錢的下人們會在裏面縫一些夾層,更厚實,也更擋風。

可能是當乞丐那會兒冷慣了,何映春覺得自己還挺抗風的,就是凍臉,她找姆媽幫忙在披風頂端縫了兩層棉布,脖子縮進去很擋風。

小枝總笑她像鹌鹑似的。

“素荷姐,少爺怎麽突然傳我過去。”聽下人們說,聞景昭之前好像是被凍着過,每逢冬天就跟冬眠似的,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素荷嘆氣,“是紀小姐,誇你做的玫瑰糕好吃,想見見你。”

她又補充一句“其實是少爺見花樣好看,吃了後誇了兩句,紀小姐說想學,傳你過去問問,一會兒你就把怎麽做的說一下,問什麽就答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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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映春點頭,“好。”

她見素荷神色疲憊,眼下烏青,紀小姐來這幾次被折騰夠嗆。

她這一趟,想來也沒那麽簡單。

聞景昭的院子大概是府上最大的,中心有個湖,湖上還有廊亭,雪中朦朦胧胧,霧凇沆砀。

一路上都有很多梅樹,和雪相互輝映,紅白相交,散發着勃勃生機。

但這路卻拐向了湖那邊,“素荷姐姐,咱們是往湖邊去嗎?”

素荷點點頭,“去湖心。”

啧啧,湖心亭看雪啊。

大冬天的純純有病,在涼亭裏面吃玫瑰糕。

穿過梅林,廊亭漸漸清晰,走廊上面的雪被掃的幹幹淨淨,一路走來她的布鞋都沒濕一點。

怕主子等得久,素荷走的很快,何映春都快小跑着才能追上。

走得近了,她暗自感嘆,真是好雅興。

這湖很大,走廊彎彎繞繞,裏面別有洞天,亭子幾乎就在湖中心了,并非她以為的那種涼亭,三面是牆,留着賞景的小窗,一面對着湖心,有屏風遮擋。

靠牆一側有一大面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桌子上面裝模作樣的擺了筆墨紙硯,此刻卻無人問津。

屋子裏的兩個人正在玩兒投壺。

裏面有煮茶的暖爐,邊烤火吃茶,邊賞景游戲,可真是好意趣。

聞景昭一如既往的慵懶相,一只手放于腦後枕着,靠在軟墊上,騰出一只手來投壺。

這裏面還挺熱,她就站了一會兒,額頭竟然生出一層薄汗。

“這就是你救回來的小乞丐?”紀小姐放下箭矢,起身盯着何映春看,若不是她有意打聽還不知道此事,一些世家子弟也會在外面帶進府裏一些個女子,留在身邊做通房。

她端詳半天,得出結論,“瘦瘦巴巴,像個猴子。”

何映春暗自翻了個白眼。

對,你漂亮,你丫全家都漂亮。

紀小姐确實漂亮,黃色衣衫襯得皮膚格外白皙,眼眸亮晶晶的,小巧的嘴角微微翹起,恰如一支笑迎春風的豔豔碧桃。

聞景昭眯着眼看她,眼底閃過一絲疑惑,救回來的乞丐?他救的?他沒什麽印象。

紀曉蘭忙湊過去不讓他看,“景昭哥哥,你把丫鬟送給我呗,我也想回去學做玫瑰糕,好不好嘛。”

何映春心下一涼,這個紀小姐未免也太霸道。

“不行。”聞景昭正疑惑什麽時候撿的人,一聽她要帶走自己的廚子,果斷拒絕。

紀如蘭卻認為他護着何映春,撇了撇嘴,不情不願道。

“行吧,那你來教我如何做這玫瑰糕。”

“是,在做玫瑰糕的時候需要提前備好幹玫瑰花瓣、江米面、紅糖和清水,将花瓣先放于清水中泡開,清水會呈現淡淡的粉色。”

聽到這,聞景昭饒有興趣地放下書,聽她開始講。

因為氣虛,何映春的聲音輕柔,她緩緩道,

“再取江米面放置盆中,加入有顏色的清水攪拌好,形成均勻的糊狀...”

“行了行了。”紀如蘭阻止她,景昭哥哥這般愛吃,若是這小丫頭另辟蹊徑惹得他關注那可就不妙了。

“這步驟繁雜,一會兒再說。”

“信也送到了,你也該回了。”聞景昭開始逐客。

“不行不行,這局投壺還沒分出勝負,我們三比二,我暫時領先呢,還差七支箭矢,咱們接着比啊。”

紀如蘭拿着箭矢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道“景昭哥哥,咱們投壺得添點兒彩頭吧?”

聞景昭懶得多說,從腰間拽下玉佩,扔在在案上。

紀如蘭輕輕搖頭,“這有什麽意趣。”她拿着箭矢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她笑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樣,那我珍藏的五壇桃花釀就歸景昭哥哥啦。”

聞景昭平日裏喜歡淺酌,桃花釀是酥香閣的酒,因為原料珍貴一年也不過售出十多壇,紀如蘭有五壇那可真是珍藏了。

聞景昭眼睛一亮,但他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若我贏了呢?”

“若是你贏了,就把她......”紀如蘭原是想要何映春,但是聞景昭已經拒絕她一次了,她怕再遭拒絕,

轉而道“就讓...讓...她從那裏走到那裏摘一只梅花。”紀如蘭指着何映春,又指了指江面,那是一片水面,前些日子水多此時已經結了冰。

“那冰面結了好久,去年咱們還在上面滑冰呢,怎麽樣呀,賭不賭?景昭哥哥。”她面上一副聞景昭占了大便宜的模樣。

草,

何映春看她指的那片冰面,現在冰還沒結好,平日裏都沒人敢過去,就怕冰撐不住掉下去,

她看向聞景昭,希望這纨绔少爺懂點人事兒。

聞景昭突然冷了下來,仿佛寒冬裏的冰霜,說出的話讓人不寒而栗,

“冰面很薄,你想讓她掉到河裏凍死麽?”

紀如蘭身體僵了僵,連忙搖頭,她知道聞景昭為何這麽說,念霜姑母就是冬日掉進湖中得了風寒沒的,她自知說錯了話,

連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景昭哥哥,那彩頭就這枚玉佩!這枚玉佩也是極好的!!”

好在聞景昭并未多言,他轉了轉手中箭矢,“行,備好五壇桃花釀。”

紀如蘭拍拍手,“好呀,那我可開始投了。”

氣氛稍稍緩和,兩人看似興高采烈地比着,外面寒風吹着,但亭子裏卻熱熱鬧鬧,

紀如蘭一身曳地長裙,表情專注而興奮,将箭矢投入青銅壺中,連投三次都中了中心,第四支沒能進得去,撞在瓶口發出一聲脆響。

驚醒了何映春,

她的心涼了半截,有些慶幸,又有些後怕。

外面寒風瑟瑟,地上的雪被風卷起又落下,在空中搖曳,反反複複。

兩人投壺技術不相上下,聞景昭捏着最後一支箭矢,只要這支能投進他就贏了,他一支眼閉着對準壺中心,

“嘿!”紀如蘭輕呵一聲,

聞景昭手輕輕一抖,箭矢歪了,他啧了一聲。

得,平了。

“景昭哥哥,太不禁吓了哈哈。”紀如蘭捂嘴笑,

聞景昭蹙眉,正要說話,

紀如蘭怕他惱,忙道“五壇桃花釀明日就給送過來。”

黑的白的,都讓她說全了。

紀如蘭那點兒小心思聞景昭都看在眼裏,他有些不耐,“行了,你差不多也該回了。”

今天任性一回,紀如蘭見他确實煩了,道“那我先回了,明個兒來給你送酒,”

紀如蘭靠過去,一副小女兒姿态,她幫聞景昭攏了攏衣領,被聞景昭躲了,也不尴尬,

“景昭哥哥多穿點,別凍着了。”

聞景昭沒搭理她,把剛剛當做彩頭的玉佩給了何映春,“糕點做的不錯,賞你的。”

紀三小姐跺了跺腳,狠狠地瞪了何映春一眼,終于走了,還拿走了一盒玫瑰糕,走得一步三回頭,嘴上說着明個兒來送酒。

聞景昭看了她一眼,“再磨蹭以後別過來了。”

沒人聒噪,聞景昭靠在軟墊上慢悠悠地剝桔子,一陣桔子酸甜的清香味飄在空中,何映春動了動鼻子。

“你,對,就是你。”聞景昭點了點何映春,

“多大了?”

何映春暗想,不會是看上她了吧,她低着頭道,“回少爺,奴婢十六。”

“十六?怎麽看着...”聞景昭的視線停留在她單薄的小身板上,

何映春确實矮,比她小幾歲的小枝都高她一個頭。

那還不是長時間吃不飽飯,營養不良,等她養好了的。

“叫什麽名字?”

“何映春。”

“迎春?...名兒不錯。”

何映春覺着自己也沒有口音吧,大少爺耳是真背。

“行吧,迎春,認字兒嗎?”聞景昭吃了口桔子,桔子汁水在口中爆開,沾了點在唇邊。

“奴婢不認字。”如果說簡體她還能說自己飽覽群書,到了繁體可真是不識。

聞景昭把桔子皮放在爐上烤,雙手枕在腦後,閉着眼,

“那就念菜譜,從玫瑰糕開始。”

哈?

素荷給她使眼色,少爺讓念就趕緊念。

“是,做玫瑰糕的時候需要提前備好幹玫瑰花瓣、江米面、紅糖和清水......”

剛開始何映春還覺得怪,大少爺這什麽毛病,後面她發現聞景昭就只閉着眼,慢慢睡了,這是把她當有聲讀物了。

聞景昭眯了會兒等四周沒人了拿起桌上的信,慢慢看,他攥緊信紙,神色變了變。

回去路上,何映春問素荷“少爺平日也會這般嗎?”

素荷道,“少爺平日喜歡叫人讀書,多事些奇聞異志,念菜譜倒是頭一回。”

她又補充道“若是能得了少爺眼,賞賜也多,乖乖聽話就成。”

何映春低頭應是,她又問道“為何少爺會不喜紀小姐所說的彩頭。”

素荷擡眼看看四周,低聲道“這事兒也不是什麽秘密了,前将軍夫人就是冬日裏落水不幸去世了,今後在少爺面前也不要提這些。”

何映春忙點頭,下人太難做了,她還是想想怎麽多賺點兒銀子找機會去外面尋個落腳地方離開。

她默默手中的玉佩,也不知道能不能當。

還沒等到銀子賺夠,又碰上了紀三小姐。

只不過這次卻沒那般好運了。

“你,對,就你,躲什麽躲?見到我家小姐怎麽還不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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