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璀璨
璀璨
翌日，寒假第一天。
正在奶茶店打工的許沁電話鈴聲響起，隔着衣兜掐滅鈴聲，沒過半分鐘又打來。
和同事交接幾句，許沁走出店鋪，看向來電人名字。
吹得什麽風，姜意竟然跟她聯絡……
“姜老師？”許沁疑惑的試探道。
“是這樣的，仁漾醫療聽說過吧，得到過國際DNV，SGS認證，是一家聚焦耳鼻喉的私立專科醫療中心。”
“聽說過。”許沁點頭。
姜意清清嗓子：“寒假來了，他們針對兒童腺樣體肥大有公益講座以及相關檢查，之後有手術指征的會進行手術，現下他們需要見習生，主要負責和家長溝通，引導檢查等等，如果表現的好，會有手術觀摩的機會。”
姜意搶先一步繼續開口：“當然最重要的是有工資，不過不高，一千五，當是一個過年紅包，你看你去嗎？”
去，怎麽不去，又是醫院的工作，又還有工資。
許沁不是一個相信好事會砸在自己頭上的人，且姜意向來看不慣她，她抿抿嘴唇，略顯警惕的說：“為什麽是我？”
“那邊要得急，我打電話問了好幾個同學，要麽回家過年去了，要麽都已經進了三甲公立醫院，再者，這次期末考你技能和筆試都是臨床系第一，實力還是不容置疑。”
姜意笑了下：“不然你以為這樣的好事輪的到你？”
許沁信服，旋即道：“什麽時候報道？”
“今天下午，地址我等會兒發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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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掉電話，姜意看向正在看窗景的宋希玉：“怎麽樣？我這托詞還可以吧？差點我自己都信了。”
宋希玉心思正在放空中，她緩緩回神道：“可以，謝謝你。”
看宋希玉低氣壓，姜意聲音也低沉了一分：“那走吧，去吃飯。”
“嗯……”宋希玉脫掉白大褂，裏面是一件淡灰色的毛衣背心，仔細看邊緣起了些許毛球。
“這麽舊了還穿？”
“別人織的送給我的。”
姜意驚訝：“這年頭還有人織毛衣？？”
這件毛衣是後來蔣姨給她的，說是許沁親手織的，一直沒有送給她。
穿了兩年多，沒想到都已經這樣舊了。
她摩挲着柔軟的衣角，眉間再次顯露出郁色。
姜意瞬間噤聲，完了，又提起宋希玉的傷心事，不用說這件毛衣和許沁有關。
姜意想起一個小時前，張枝來辦公室找她，說宋希玉在實驗室呆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一個勁兒看顯微鏡，再這樣下去顯微鏡物鏡旋鈕都要滑絲了！
姜意趕到實驗室，壯着膽子伸手關掉顯微鏡底部光源。
宋希玉擡頭，一雙不耐煩的眼睛看着她。
宋希玉頭發松松垮垮挽在後腦勺，臉頰碎發垂了好多縷，眼鏡在鼻梁上壓出紅痕，眼下青色淤積，整個人倦怠極了。
對號入座前兩天尹漣漪發朋友圈高調官宣的事情。
宋希玉這不就是失戀的樣子麽！
真不知道宋希玉和許沁之前有什麽淵源，竟然引得宋希玉失魂落魄至此！
一雙霧蒙蒙的眼睛直到姜意提起剛才在後門奶茶店看見許沁，才逐漸清晰。
“其他學生差不多都去見習去了，就她還在打工。”
姜意嘆道：“學醫是個付出成本很高的專業，就拿普通家庭來說，最起碼家裏供到二十八、九歲才有點盼頭，更別說許沁了，沒爹沒媽也沒個遺産什麽的，難熬啊。”
“見習？”宋希玉不太明白。
宋希玉自十五歲就在國外讀書，對中國的醫院體系不清楚，再者她在醫院是核心科室，規培生都很少，更別說什麽都不會，只能遠遠看的見習生。
就或許是有，宋希玉也不記得了。
姜意解釋道：“就是一種假期社會實踐，去醫院了解工作規章流程，學習與病人家屬的溝通等等，反正就醫院那一套，你知道的。”
宋希玉抿緊幹澀的唇，自然知道許沁沒去見習的原因。
兩天沒休息，宋希玉頭疼的厲害，她想讓自己忙起來，只有忙起來才不去想許沁，不去想那雙十指相扣的手。
宋希玉托着頭，翻通訊錄準備打電話。
姜意瞠目結舌，攔住宋希玉，恨鐵不成鋼道：“你幹嘛？給許沁找關系？不是吧，她都和尹漣漪在一起了，若是她想找人幫忙，找尹漣漪不就可以了。”
宋希玉抽回手，淡淡道：“我不問原因，我只提供一個路子，願不願意去看她。”
一碼事歸一碼事，該幫她的她會幫，至于許沁承不承情，那是她的自由。
姜意驚了，這是什麽深情女配，不得主角青睐的劇情！
難不成是上輩子宋希玉殺了許沁？！
待宋希玉打完電話回來，姜意在心口的話實在憋不住了，“希玉，你為啥會喜歡上許沁？你看看你多好的條件，家世，相貌，能力樣樣不差，她許沁有什麽？”
在外人看卻是如此，但只有宋希玉自己知道。
她的這些年，尤其是宋瑜瑩去世之後，她被迫妥協結婚，活得像個行屍走肉。
她麻木混沌，是一灘爛泥，許沁的出現，讓她重新有了生活重心。
她向往許沁盎然的生命力。
所以她被吸引。
所以她沉淪。
看宋希玉不說話，姜意嘆口氣，又道：“那好吧，就算許沁有她的閃光點，值得人喜歡，面對尹漣漪，你為啥不把許沁搶過來，這不像你的性格。”
宋希玉自嘲的笑了下。
當她看見許沁告白的時候，她的确恨不得上去立馬把她帶走。
可是那一秒她猶豫了。
她以什麽立場去帶走許沁？
這段時間，她的所有行為都建立在許沁喜歡她的前提上。
可是，她發現許沁不喜歡她了。
尹漣漪講的一件件，一樁樁。
她發現許沁沒有她，人生是如此精彩。
她想，或許許沁過去對她，僅僅是對年長者的迷戀罷了。
她想給許沁一個選擇的機會，之前尹漣漪也只是小打小鬧，攤開了講，或許更好。
她想，如果這一次，許沁再次拒絕尹漣漪，那麽她一定會不顧一切追回許沁！
就那猶豫的一秒時間，所有一切反正天翻地覆的變化。
許沁答應了尹漣漪。
原來是兩情相悅。
她更沒有立場了……
她狼狽回到席間，匆匆離開。
下山時，她竟然在山路上再次遇見許沁，而且許沁是一個人。
她想，那是上天給她的再一次機會吧！
可是許沁笑着讓她祝福她。
她實在是做不到。
所以她落荒而逃。
不喜歡了就是不喜歡了。
…
拿到地址之後，許沁和姜意再一次溝通确認見習事宜。
下午，許沁到仁漾醫療報道，和人事完成對接，跟着一位叫路傑的主任醫師工作。
路傑是仁漾醫療從公立醫院挖來的大拿，五十歲左右，留着板寸，兩鬓斑白，顴骨略高，看起來很嚴肅，看見許沁，淡淡一瞥：“你是來幫忙的見習生？”
“是的，我叫許沁，是津南醫大大三的學生。”許沁簡單做個自我介紹，
“嗯，我不管你是為了社會實踐蓋個章也好，還是怎樣，你既然在我手下工作，我對你就有專業要求。如果你有違反醫院規則或者不聽安排，不管你從什麽渠道來的，我都會辭退你。”
路傑向來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他看不慣吊兒郎當的醫學生。
“明白。”許沁剛開始就沒覺得這是個容易的工作。
路傑接着道：“見習為期四周，前一周的工作主要是在社區進行宣講工作，看看ppt多學學，別到時候家長問你一問三不知。”
“第二周是春節，這期間病人不多，你可以跟着我值班，也可以回家過年。”
“第三、四周，一天上門診，一天手術室。你主要負責病史采集、和患兒的術前術後溝通，以及書寫病歷。”路傑嚴肅的說：“我沒在，你不能做任何操作，也不能做任何決定，別給我捅婁子，懂？”
“明白。”
路傑點開電腦文件夾：“除了宣講ppt，還有其他課件，是之前我在首都醫科大學授課內容，以及臨床病例、手術視頻等，你拷貝回去看。”
說着路傑拿起保溫杯出去，許沁看着電腦直接呆了，路傑輕描淡寫一句話可是兩百多個G的內容。
許沁把視頻存在雲端，吃飯看，睡覺看，連上廁所都不忘背背肌肉骨骼神經，蘭欣差點以為許沁在肢解什麽…………
放假期間許沁住在蘭欣的出租屋，蘭欣看許沁廢寝忘食這勁兒，心想，這麽累的工作，勸人學醫果真是天打雷劈。
蘭欣躺在床上邊追劇邊自言自語道，愛情和事業，總的占一個才行。
聽許沁之前說了幾句她和宋希玉的事情，差點以為許沁再次受打擊會一蹶不振，還好我許沁是人間清醒。
…
跟着路傑連軸轉了一周，許沁快要累吐了。
晚上十點多，洗完澡的許沁接到尹漣漪電話，扯着快要冒煙兒的嗓子，道：“什麽事？”
“你為什麽去仁漾醫療？”尹漣漪置氣的說：“我讓你來我家，給你開高工資你都不願意，我家多好啊，你想看手術就讓你看……”
“拜拜，我睡了。”許沁直接挂掉電話。
“啊啊啊啊！！”尹漣漪氣的直接把手機扔了出去。哼，別以為她找不見她。
大年三十下午，下了個早班。
許沁出醫院門，昨晚一場凍雨，氣溫驟降，冷風一吹，凍得人直激靈。
許沁攏攏衣服，遮住巴掌大的小臉。
蘭欣回小鎮了，家裏今天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去超市看看買點什麽。
走在路邊，背後傳來吶喊聲：“許沁——”
那熟悉的語調，許沁頓時感覺頭炸了，轉頭看見穿着紫色羽絨服的尹漣漪，她嘆氣無奈道：“我的姑奶奶，你在這裏幹什麽？”
“我在等你下班呀，你這一天天的這麽忙，怎麽談戀愛呀。”尹漣漪眉眼一擠，一副怨婦形象。
許沁：“……”
許沁一整個大無語：“我什麽時候答應和你談戀愛了？”
時間回到那天晚上。
目送宋希玉駕車離開，許沁像一只洩氣的皮球，仍憑尹漣漪将她拉上車。
一路上尹漣漪叽叽喳喳，許沁望着空氣發呆，一句沒聽進去。
車停在停車場，兩人步行回寝室。
尹漣漪小心打量着許沁臉色，她不明白許沁為什麽不高興。
兩人手背時不時擦過，撓得尹漣漪心癢癢，尹漣漪小指勾着許沁的手，見她沒反應，所幸一把抓住許沁的手放進自己衣兜裏，佯裝不經意：“今天降溫了，好冷呀！”
許沁愣了幾秒，後知後覺的把手抽出來，看一眼正在興頭的尹漣漪，恍然回憶起發生了什麽事。
她扶着脹痛到極致的額頭，回憶道：“尹漣漪，我想我沒答應你的告白吧？”
“啊！”怎麽答應了又反悔呢，尹漣漪委屈巴巴的：“可是我都發朋友圈了！”
許沁本來是要拒絕的，只是當時看見宋希玉，心思全在宋希玉身上，顧不上尹漣漪。
許多事情都是尹漣漪在自我想象、自我陶醉。
“對不起。”許沁停下腳步，認真的說：“尹漣漪，我們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沒辦法陪你玩。”
“我可以陪你玩。”尹漣漪不以為然。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許沁正色道。
“那是什麽意思？”
“好吧，我解釋給你聽，你說的第一次見我，覺得我受了情傷，要把我寵上天，是你原話吧？”
“嗯…”
“尹漣漪，那只是你自以為的。是，我是受過傷，但我不需要誰來拯救。你明白嗎？救贖和喜歡是兩碼事。”許沁無奈道。
尹漣漪啞口，直白的被戳到痛處，霎那間，臉色窘迫。
許沁冷靜道：“我會發個朋友圈說清楚，說我們倆沒有任何關系。”
“不，我不要！”尹漣漪耍賴的說。
許沁：“……”
許沁：“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尹漣漪：“……”
“許沁，就算你不相信一見鐘情也要相信日久生情，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給我一個機會呢？”
尹漣漪真是比牛都倔，許沁嘆：“反正就這樣了，我好累，先回去休息了。”
尹漣漪追上許沁，不死心道：“我們倆這麽般配，你看宋老師都祝福我們了！”
許沁一愣，目光變得憂傷，她當時就是氣上頭了，想向宋希玉證明就算沒有她，她也可以過得很好，甚至可以更好。
不是非宋希玉不可。
世界沒有宋希玉仍然會轉，仍然會有人愛她。
可是說出那句話，許沁心口失落落的疼，像一腳踏空，摔下臺階，瞬間變得六神無主。
許沁伸手拂了拂濕潤的眼睫，看向尹漣漪的黑眸比任何一次都要認真：“尹漣漪，你是溫室裏的花朵，你是明曦的小公主，而我要打工我要賺錢。你覺得無足輕重的東西對我來說很重要，你明白麽？我們的價值觀、世界觀不一樣。”
停頓片刻，許沁道：“我現在的狀态不适合進入戀愛，不是針對你，是任何人。”
“不行！我都官宣了，你這樣讓我多沒有面子！”
許沁：……
“誰叫你當時不說！都怪你！”
許沁：……
尹漣漪緊咬唇：“那這樣吧，我們暫時對外以情侶相稱，對內以朋友相處，隔一段時間再公開，也不至于讓我太沒面子。”
許沁：……
“最多兩個月時間。”許沁答，也怪當時她沒說清楚，給尹漣漪造成了錯覺。
“三個月嘛……”尹漣漪拉着許沁衣角。
“……”許沁冷淡睨一眼：“最多一個半月，不能再多了。”
尹漣漪：…………
時間回來，尹漣漪拉着許沁的衣角撒嬌：“今天不大年三十嗎？我在郊外別墅準備了一個跨年夜的party，一起去玩啊！”
“我很累……尹漣漪……”
話音剛落，許沁看見遠處駛來一輛黑色的沃爾沃緩緩停在路邊，熟悉的車牌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