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洛神帶李穆到了自己的屋。

阿菊跟進來服侍。

洛神驚訝地發現,她對李穆的态度,恭恭敬敬,和從前在京口時相比,竟天差地別,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指揮下人送入熱水和一應的洗漱之物,又親手鋪好床,這才領人退了出去,将門帶上。

阿菊對李穆的态度,自然是随了自己母親的。

這個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麽?

洛神心裏愈發好奇了。

阿菊去後,李穆入浴房,洛神先上了床。

她放下帳子,躺在被窩裏,想着心裏的疑惑。但沒片刻,注意力就被李穆在浴房裏發出的動靜給吸引了。

她閉上眼睛,但耳畔卻不時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也不知怎的,腦海裏便浮現出先前在京口,有一天晚上,她看到他光着上身走出來的模樣。

再想象他此刻在裏頭……

洛神禁不住一陣耳熱。

她不想再聽了,偏那水聲,清清楚楚。

洛神索性拉高被子,蒙住了頭。過了片刻,又覺氣悶,扯下被子,發覺水聲已經停了。

隔着帳子,她看到李穆出來了。

他一邊走,一邊套着衣裳,很快穿好,卻并未朝床的方向走來,而是停了腳步,左右看着,似在尋他能睡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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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縮在被子裏的時候,洛神還想着,萬一他出來後徑直上床要和她同睡,她該怎麽辦?

但此刻,真見他出來了,還是和先前在京口他家中時一樣,要尋地方另睡,她卻又覺不忍了。

這裏是自家,她的閨房。

洛神忽然有了一種類似于自己需盡地主之誼的念頭,忍不住說:“你來,睡我床上吧!”

帳外,那男子身影微微一頓,随即走了過來。

帳簾被掀開了,李穆出現在她的面前,望了她一眼。

洛神有點窘,往裏挪了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個腦袋在外,用盡量若無其事的語調說:“菊嬷嬷方才未曾預備你的鋪蓋。反正我的床很大,你睡一晚也是無妨。”

他一笑,道了聲謝,滅了燈。

洛神感到身下的床,似微微一沉。

她的身側,便多了一個男人。

幸好黑乎乎的,他也看不到什麽。

她把被子朝外推了推:“喏,你自己蓋吧。”

兩人便同蓋了一條被。

他蓋了被,沒再動過。洛神閉目,将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更是一動不動,唯恐不小心碰到了他。

這是從小到大,她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同床共枕。

那種別扭之感漸漸消去之後,先前那個困擾着她的疑問,又再次浮上了心頭。

她忍不住睜開眼睛,望着身邊那個仰卧着的模模糊糊的側影,小聲問:“你睡了嗎?”

他側身朝向了她:“怎的了?”

“今夜到底出了何事?我阿娘剛回的時候,臉色很是難看……”

“你阿娘去青溪園,想必和朱氏吵了幾句。放心,無事了。”

他的聲音裏,仿佛自帶着一種能叫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阿娘脾氣不好,和那個朱霁月又向來不和,這樣的情況之下,兩人碰頭,阿娘回來,臉色會好才是怪事。

洛神有些恍然。

可是心底,到底隐隐還是存了個疙瘩。

猶豫了下,終于忍不住,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你和朱氏怎生一回事?”

他哦了一聲,似乎笑了。

洛神很确定!雖然帳子裏黑乎乎的,她看不清他的眉目,但他這語調,分明就是在笑她。

她忍不住惱羞,繼而薄怒。

“你笑什麽?我也只是随口問問而已。不說便罷!我不想聽了!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她翻身,滾到了床的最裏側,一下卷走了他身上的被子,背向着他。

“無事。我沒去,叫孫三兄代我去回了個口信。随後便來了你這裏。”

身後,他的聲音依舊帶着淡淡的笑意。

洛神心裏終于徹底釋然了。

知被子全被自己卷走了,有心想叫他再蓋回去,又不好意思開口。

“阿彌,我有些冷。被子分我些。”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身後那人說道。

她立刻滾了回來,只是還用後腦勺對着他。

他似乎又笑了,蓋了被子,順手伸手過來,幫她也塞了塞被角,柔聲道:“睡吧。”

洛神的唇角,不自覺地悄悄翹了起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今日本是休沐日,高峤卻在臺城衙署裏照例忙碌了一整日,傍晚才空下來。入宮,又被告知,興平帝昨夜服用五石散,半夜燥熱難當,如此冬夜,身穿單衣,在禦園裏奔嘯了許久,天亮才睡下去,此刻還沒醒來。

高峤心中隐憂,又想起李穆今日去白鷺洲接女兒一事,叫人先去給他傳個話,道自己尚在宮中,他若接回了人,先自管回家,待這邊宮中事畢,自己便會回去。

他在外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将近戌時末,數次催問,內侍都說皇帝還在睡着,又道許皇後也在一旁相伴,知高峤等着求見,傳話出來,叫他今夜先回,有事明日再來,不必打擾皇帝休息。

五石散服用之後,令人精神振奮,哭笑無忌,乃至銷魂,極樂無窮,是諸多士人、名士之所好,上行下效,風靡一時。

興平帝年輕之時,許是為了排遣情緒,那是便開始服用了。

但五石散性極燥熱,且有毒性,長久食用,傷肝損脾,甚至不乏有人服藥後死去的傳聞。

這些年來,高峤一直在勸皇帝戒掉此物。但此物卻能致瘾。興平帝服了又停,停了又服,陸陸續續,中間已經不知道折騰了多少回。

這兩年,皇帝的身體,漸漸大不如前。他自己應也知道是和服用五石散有關,故極力在戒。

高峤已許久沒聽到皇帝在繼續服食的消息了,原本頗感欣慰,卻沒想到今日又出了這事。

高峤也略通醫理。

按說,昨夜服下,今早散性,睡個一天,到了此刻,應也差不多醒了。

高峤漸漸覺得有些不妥,怎肯如此從了許皇後,就這麽離去?沉吟了下,立刻派人去将新安王請來。

新安王蕭道承是興平帝的族弟,興平帝在有意疏遠士族之後,執政多倚仗這個族弟,算是宗室裏最有威望的一位宗王。

他年近三十,儀容堂堂,平日和高峤關系也算不錯,聞訊,連夜匆匆趕來,和高峤一道,兩人帶了太醫,強行闖入興平帝的寝宮,跪在門外,請皇後容許太醫入內察看。

許皇後的臉色很是難看,但面對着新安王和高峤兩人,也不敢再強行阻攔,只好放人入內。

興平帝躺在龍床之上,面紅耳赤,呼吸時緩時急,深眠不醒,高峤連喚他數聲,毫無反應。

太醫上前施針,良久,聽見皇帝喉嚨裏發出一聲異響,這才慢慢睜開眼睛,醒了過來,被內侍扶坐而起,茫然道:“何點刻了?朕睡了多久?”

高峤終于松了口氣,上前道:“陛下!自你昨夜食用五食散,已過去一天一夜!”

興平帝面露微微愧色,有些不敢和高峤對望,喃喃地道:“朕想着許久未食,難得昨日痛快,回來便用了些許……不過些許而已……朕下回再不食用了,高相放心……”

高峤知皇帝心志薄弱,怕是不可能根絕此藥了,暗嘆口氣,也不再說什麽,和蕭道承先暫時避讓,待皇帝更衣完畢,重新入內,行君臣之禮。

興平帝問何事。

高峤道:“臣見陛下,乃是為了昨日宮宴之上,慕容氏投效一事。鮮卑多族,唯慕容一族,族裏多有大能之人,又天生狡詐善變,不講恩義。我朝自立國始,對慕容一族,多有恩撫,賜高官厚爵,當初若非得我大虞格外厚待,慕容氏何以能在北方衆多胡族裏脫穎而出?然慕容氏狼子野心,數次叛變,乃至趁我大虞國難之際,趁火打劫,大肆掠奪北方土地。後因不敵夏人,方舉族隐忍,蟄伏多年。如今北夏局勢飄搖,國搖搖欲墜,慕容氏便又趁機舉事。此一族人,分明是圖謀複國,何來半分效忠我大虞之心?慕容西謀事不成,如今逃往北方,必在聯絡舊部。而慕容替來我大虞,名為投效,分明更是尋求庇護,欲借我大虞之名,在北方延攬人心。臣懇請陛下,三思後行,萬萬勿納反複無常之人!可将其驅離大虞,勿令慕容氏借我大虞之名,在北方再次舉事!”

興平帝神色隐隐不快,但依然勉強笑道:“高相,你過慮了。朕何嘗不知慕容氏反複無常。但此次非比從前。慕容氏早已元氣大傷,舊部寥寥,恐再難成大事。慕容替如今誠心前來投靠,朕若不納,豈非寒了北方那些亦有意投靠大虞之人的心腸?慕容替向朕轉呈了慕容西的親筆血書。”

他大笑了數聲:“朕以為,高相你對慕容西,怕是有所偏見。”

慕容西當初曾求婚于長公主,一曲千金之賦,傳遍秦淮。随後高峤娶了長公主。據說,他對那首千金賦很是厭惡。

既厭惡那賦,對一手造了這賦的慕容西,想必自然也不會有多少好感了。

更何況,後來北伐之時,高峤之所以未能如願北進,便是遇到了當時已投北夏的慕容西的強勁阻擋。

前有強敵,後國內掣肘,高峤無奈,最後只能撤兵南歸。

興平帝的意思,家仇國恨,雙管齊下,高峤難免懷有私心,他豈會不知?焦急道:“陛下,臣字字句句,皆出于公心,絕不帶半點私人恩怨。慕容氏不能相信,請陛下聽我之言!”

興平帝擺手:“高相不必過慮。昨日慕容替獻上金刀地圖,足可見誠意。”

“陛下!慕容替所獻之刀,乃其開國先祖所有,名為慕容一族聖物,實為背叛我大虞之見證,分明是為國恥!陛下不拒,反欣然接納,是何道理?至于那關圖,臣鬥膽問陛下一句,我大虞上下,濟濟文武,如今可還有揮師北上,收複兩都之心?若無,得此關圖,又有何用?”

興平帝一下被問住,應答不出來,臉色變得極是難看。忽然,雙眉皺起,擡手捂住了額,道:“朕還頭痛。若無事,你們都回吧,此事日後再議。”

蕭道承忙出來圓場:“高相進言,字字出于大局,陛下必會慎重考慮。只是今夜實是不早了,陛下身體要緊。高相也是日夜操勞,早些回去歇息才好。”

高峤心知皇帝必是聽不進自己的話,無奈,只得拜辭。

興平帝臉色這才好了些,道:“高相走好。見了皇阿姊,代朕問安,朕也有些時候未見她面了,甚是想念。”

高峤應了,目送皇帝起身離去,怏怏出宮。

與蕭道承在宮門外告別之時,道:“陛下與殿下親近,或許還肯聽殿下之勸。旁事也就罷了,請殿下多留意陛下身體,萬萬不可再叫陛下放縱至此。今夜實是兇險。”

蕭道承咬牙切齒地道:“皇後居心叵測,今夜若非高相在,後果不堪設想!高相赤忱之心,叫孤實在慚愧。高相放心,只要陛下肯聽孤勸,孤必定竭盡全力!”

興平帝若沒了,太子年幼繼位,許氏趁機坐大,日後必不容蕭道承。

他如今最大的心願,應該也是和自己一樣,盼望興平帝無事。

高峤嘆息了一聲,點了點頭,轉身要登近旁那輛已經等了自己許久的車,準備回往高家之時,忽然看到城東方向,隐隐起了一片紅光。

應是那個方向的哪處夜半失火。

但站在這裏就能看到紅光了,可見火勢之大。

倘是連片的民居着火,再加上這種天氣,火勢一旦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高峤吃了一驚,急忙和蕭道承一道,趕往城東。

兩人匆匆趕到城門前,并未見到失火點,但前頭那片火光,卻愈發明顯,知應是城郊之火,這才稍稍放下了心,登上城樓,看個究竟。

城樓上已經站了十來個被這火光給吸引的守夜門卒,正指指點點,見高峤和新安王突然現身,慌忙下跪。

高峤站在城樓上,看得愈發清楚了。

這火光,似是源自數裏之外的青溪一帶。

他知那裏有座屬郁林王所有的青溪園。

火光如此之大,難道是青溪園起了火?

高峤立刻命人去叫建康令,帶人速去滅火,自己和蕭道承也趕了過去。

趕到之時,衆人被眼前的火勢給驚呆了。

青溪園的大門敞開着,裏頭空無一人,園中那座最為華麗的名為寶芳樓的高軒,全部已被烈火吞噬。

大火正在向着兩邊蔓延,燒着了附近的連片房屋和花木,火光熊熊,熱浪逼人。

這樣的火勢,人力根本無法撲滅。高峤只能命人撤遠,等待大火自己燒滅。

這場火,一直燒到了天亮時分,将那一片連在一起的屋宇全部燒光,才終于滅了。

建康令帶人,往還冒着零星火光的廢墟裏澆水,尋了許久,最後,終于在那處顯是起火點的原本叫做寶芳樓的斷壁殘垣裏,尋到了兩具燒焦的屍體,一男一女。

郁林王自己沒有現身,只來了王府管事和朱家的一個管事。

辨認過殘容和身上未被大火燒掉的金玉配飾之後,确定這具死前顯然衣着暴露的婦人之屍,正是主母郁林王妃朱霁月,而那個男子,乃侍衛頭領。

近旁地上,又散落分布着燒黑了的酒壺和杯盤。

顯然,大火燒起來時,這兩人應是在此吃酒。

園中其餘下人,一個也不見了。

建康令命人去搜剩下的屋子,發現庫房裏丢失了不少貴重財物,地上到處是散落着的來不及帶走的錢。

推斷應是奴仆發現寶芳樓半夜失火,火勢無法撲滅,見主母被燒死在了裏頭,衆人害怕吃罪同死,遂哄搶財物,連夜一哄而散。

郁林王一心修仙,夫婦形同陌路,王妃平日大半時日住在這裏,據說暗中養了不少面首,這早不是什麽秘密。朱家早先覺得有失顏面,也曾阻止,但朱霁月我行我素,依舊時常住在此間,朱家無可奈何,也只能聽之任之。

聽完建康令的彙報,朱家管事臉色有些尴尬。

高峤和新安王默不作聲。

王府管事上前,向高峤和新安王行禮,面露戚色,說:“此處夜半不慎失火,不想竟驚動了二位,累二位辛勞至此,實是罪過。王妃昨日來此,乃是休養身體,殿下是知道的,遭遇不測,實為不幸。這侍衛應是瞧見起火,忠心救主,奈何火勢過大,這才雙雙殒命于此。殿下說,他極是感激新安王殿下與高相公。二位辛勞,這裏剩餘之事,交給奴便是,請早些回去歇息。待殿下出關,必具禮致謝。”

說完,深深躬身。

朱家管事暗暗松了口氣,急忙附和。

高峤和新安王對視了一眼,自是心照不宣,道:“我二人也只是恰巧看到,這才趕來。王妃不幸罹難,望殿下節哀。這裏既無事,我二人先便去了。”

管事恭敬相送。

高峤和新安王熬了半宿,也是疲倦,相互告辭,便各自歸家。

高峤一夜沒睡,人早乏了,坐于車上,卻分毫沒有睡意。

向皇帝進言一事,他本就不抱大希望。見皇帝如此反應,雖失望,但也在預料之中。

反倒是思量後來發生的事,才真的叫他感慨不已。

從朱氏身上,他自然地聯想到了妻子蕭永嘉。

這些年,夫婦關系淡弛,面對着妻子冷臉,他無計可施,又忙于政務,何來精力,再有年少時的情愛心思。

日子也就如此,一天天地過了下去。

昨夜朱氏意外,卻忽地叫他驚了一身冷汗。

他已不記得,上一次,兩人同房是在何時了。

所幸最近這些年,她似乎對房中之事,愈發冷淡。雖不肯和自己同住,卻也從沒傳出過什麽類似于朱氏這樣的傳言。

否則,倘若萬一哪天,她也傳出這樣的傳言,高峤實在不知,到時自己将要如何自處。

……

高峤一邊感慨萬千,一邊又感慶幸。匆匆忙忙趕回高家,天已大亮。

自己在外折騰了一夜,原本以為蕭永嘉和女兒女婿都已回了,不想家中卻看不到半個人。

高峤詫異過後,疑心是否妻子改了主意,蓄意刁難,不讓李穆接回女兒。

他回憶前夜自己尋過去時,她說話的那一番語氣和态度。

當時自己也沒多想,信以為真,匆匆回來。

此刻仔細回想,越是咀嚼,越覺不對,放心不下,也顧不得休息,急忙又掉頭,趕去通往白鷺洲的渡口。

……

李穆做了一個夢。

他夢回到了前世的新婚之夜,他和高氏洛神在一起。

他是權傾天下的大司馬,上從皇室貴胄,下至滿朝文武,那些人,可以在背後非議他,仇恨他,但當着他的面,卻必須仰他鼻息,唯命是從。

她是他少年起便印在心底的一團影子。真實存在的高氏女郎,後來的陸家之婦。但于他而言,卻又虛無缥缈,宛若住在幻想中的仙境裏的姮娥仙子。

再多、再美、再能給男子帶來快感的女子,也無法和她相比。

于她,他只配仰望。

甚至不敢将她作為纾解時的幻想。

那樣對她而言,太過亵渎。

但這一夜,她卻走下雲端,變成了活生生的,能叫他觸摸的到的真實。

他的女人和妻。

他不止是熱血沸騰。

當他意識到,她真的如同自己過去幻想中的那般善良、溫柔、多情,善解人意,并且,也願意伴他共度餘生,哪怕他心裏清楚,她其實只是迫于情勢才嫁了自己,他也依然為她深深迷醉。

那一刻,哪怕是叫他跪在她的腳下求歡,他也甘之如饴。

李穆的夢境,漸漸變得旖旎了。

一簾錦帳,癡雲膩雨。兩人共枕而卧,她溫順入他懷中,香侵肺腑……

這夢境太過真實,以至于睡夢之中,都能清晰地感到口幹舌燥,神魂颠倒。

他一下醒來,猛地睜開眼睛,赫然發現,自己懷中竟真的多了一具軟綿綿的身子,鼻息間,亦充盈着暖暖的香氣。

天已微亮,借着帳外透入的淡淡晨曦,他看到一個少女背對着自己,臉朝裏地半趴着,依舊酣眠未醒,一頭青絲,淩亂散在枕上,露出了後頸的一截雪白肌膚。

李穆閉了閉目,腦海裏迅速掠過了昨夜之事。

她叫他上床而眠。

此刻她還睡着,沉沉地睡在她原本的位置裏,蜷着,背影看起來,小小的一只,又嬌憨,又乖巧。

但他卻不知何時起,竟朝她靠了過去。

他的一條手臂,還從後抱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抱在自己的懷裏,手掌就貼在她身上。

掌心所觸之處,膩理綿軟,一片潮汗。

心跳頓時大作,一陣濃烈的罪惡之感,迅速地朝他襲來。

他不敢動,唯恐驚醒了她。屏住呼吸,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那條臂膀,又小心地往外側挪了些,這才伸手撩開帳子,一個翻身,人便迅速地下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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