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先說說入贅重明境的前提。
姜女選婿，主打一個雙向奔赴。第一步，先由男方選心儀的郡主，選中後向郡主表示自己的心意，郡主收到表示後，如果有意向，便會走下一步流程，雙方見面，相處詳談。如果郡主沒有娶親意向，也會明白清楚拒絕，再不做糾纏，且落選的男子依然會得到來自姜國王族的一些小小贈禮，年景不好的時候，重明境會給奔赴花朝節積極進取但铩羽而歸的男子，贈幾擔米糧和布匹，年景好些的時候，會送幾顆金銀豆子或者別的什麽東西，用來表達他們千裏迢迢奔赴花朝節的感謝。
但風無莽的婚事，又得另算。畢竟是兩國聯姻各取所需，格局上升之後，姜國給出的誠意就是，王世子登高樓抛繡球，扔誰手裏，誰就歡歡喜喜迎進門。
風無莽在選妻之前，已經做了些功課。适婚的姜國貴女都已經趕赴花朝節，甚至包括姜元上也将正裝出席，她已經有多位夫君，架不住還是有人願意加入她那個大家庭。只要別人對她有意向，她就得給出回應，姜家關于婚育的祖訓，不可違逆。
扯遠了。總之，姜家目前有八位适婚郡主：姜元上，姜元善，姜元若，以及姜元水，姜元厚，姜元德，姜元載，姜元物。
其中已經成婚的，有姜元上，姜元善，姜元德。其他也都是不完全單着的，比如姜元若後院裏有人，但是目前都還沒有能上族牒的名分，姜元厚貌似也是這種情況，眼下純純女光棍，只有姜元水，姜元載，還有姜元物。
郡主們的樣貌在風無莽看來，都是大差不差，沒有靈根的凡夫俗子，尤其是女子，在風無莽的概念裏統統屬于柔弱不堪，如果沒有一技傍身，連在修禦大陸活着都沒可能。
至于郡主們的才行，橫豎個個都是星術師，能力大小，還有待考證。論及品性，只聽說四郡主姜元水最矯情，經常傷春悲秋，憐花嘆月，是拿着帕子經常擦眼淚的哭包，優點是寫的好詩詞，善書畫，書作靈動絕美，千金難求。
而另一位光棍七郡主姜元載，喜歡擺弄兵器法器農耕鋤具等等以及探究各種稀奇古怪的工具，偏只玩不練，實際并無造詣，打小就沒什麽上進心，全憑喜好做事，但是平易近人，好相處，優點是很重承諾。聽聞她有一樁婚約，幼年時定下的，只不過她那個未婚夫不知所蹤，她用盡所能找了很久，有十來年吧，終究是沒找到，但是一直沒放棄，後來又消息說她那個未婚夫幼年早逝，她遺憾了許久，至今都沒放下。風無莽覺得姜元載算得上重情義，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至于八郡主姜元物，據說是個愛笑愛鬧騰的，但又心狠手辣的主，人稱最狠不過八郡主，因為她經常将自己看不順眼的人活生生做成傀甲人，供她随意驅使。優點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缺點是人若犯我，我必發瘋，瘋起來創死所有人。
風無莽權衡一番，鎖定了目标。
第二日登姻緣臺，上去一看，呵，好家夥！人山人海的，全奔着吃瓜看熱鬧來了。
姻緣臺下的鬧騰如巨鍋炖肉，咕嘟咕嘟沸得可帶勁。衆人無不為王世子風無莽的風姿贊嘆，當場有女子為之傾倒，直言自己恨不能成為姜家的郡主，不為別的，就圖獲得一席被選之地。
姻緣臺百丈開外，還設有十幾號明目張膽的賭局，賭東戎境第一勇士兼第一帥而不油男，最後名草落誰家。
風無莽登樓之前，是聽了勸的，特意捯饬一番。穿着最體面的墨族王儲華服，将一頭烏黑的墨人特有的天然大卷浪攏在一起，用金翅冠半束，垂于半腰間，衣飾上躞蹀環佩樣樣齊全，如此周全，正好隐去戎馬生涯磨砺出的糙感，主打一個精致貴氣。這一路上臺，步步清脆叮當，越發顯得王世子豐神俊朗，儀表堂堂。單單拿着姻緣球擱高處一站，在場男子再無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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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雷動，喊聲震天，吃瓜湊熱鬧的，看上去比風無莽還緊張，還激動。
風無莽面上鎮定，背手托着姻緣球，球在手中不停翻轉。他看向臺下剛剛到場的姜國郡主們。八位目前只現身六位，分別站在郡王姜元上的兩邊，郡主們周邊幾十米開外散散跟着各自的護衛，護衛有男有女，皆着尋常服，淹于人群中，舉手投足與周圍百姓無異，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護着自家主子的安穩。
風無莽能感知到，這是暗衛都是武功好手。而郡主們雖都是亭亭玉立，弱柳扶風，也并沒有濃妝粉黛，也沒有滿頭珠翠，更沒有錦裝迤逦彰顯尊貴，美則美矣，但在今日美人如雲的場合中，完全不打眼。若不是身份擺在那兒，風無莽覺得她們也就是再普通不過的女子，但有這些暗衛保駕護航，便比別的姑娘多了份貴女的氣場。
此時此刻，風無莽眼風掃邊全場，各位郡主亦向臺上的王世子微笑致意，其中不乏敷衍者。風無莽不在意，政治聯姻，不必強求太多。他将目标轉向姜元上左手邊，因這左邊三位郡主都是未婚狀态，一位俏麗，對過仔細标注樣貌特征的畫像，風無莽知道那是姜元物，一位秀美，是姜元載。此刻，姜元載正與姜元物竊竊私語，而姜元載身邊另一位拿着團扇擋着半邊臉，露出細眉細眼，顯嬌軟之态，那是姜元水。
風無莽舉起手中姻緣球，底下驚呼喝彩連成一片，到底讓他心顫了一下。身後站着親随，連同他一樣緊張，甚至攔下了風無莽即将抛出球的手，确認道，“殿下當真分得清幾位郡主，不會抛錯人？”
風無莽點點頭，“不會不會。姜元上左手邊從右往左數，分別是姜元載，姜元物，姜元水。”
親随驚出滿頭大汗，“錯了錯了！離元上郡王最近的是元水郡主！元水郡主身邊是元載郡主！然後才是元物郡主！”
哎？......還真是。
風無莽承認自己有時候會臉盲，于是又暗搓搓将畫像拿出來核對了一下，從五官神韻看，姜元水嬌柔，姜元載秀美，姜元物俏麗，标注的很詳細，是他沒記住。
風無莽确認再三，連忙穩住心神，将球向左邊抛了出去。
見證奇跡的時刻出現了。
諸位郡主們，在他抛球的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一旁閃避，導致姻緣球從姜元上的身邊擦過，滾落在了地上。
這個瞬間發生過的事情，大概擁有至高階修為的人，才能察覺的到，所以風無莽察覺到了，但應該也只有他察覺到了。
在場能看得見情形的吃瓜群衆，都沒有捕捉到郡主們挪移的瞬間，他們的目光，正緊緊随着風無莽手中的球轉動，等反應過來，才發現風無莽竟然出了纰漏。
場面安靜須臾，很快爆發出更大的呼喊聲。更多的人都在讨論，到底是什麽原因，讓王世子殿下失了準頭，難不成郡主們太優秀，挑花眼啦？
老天爺啊，他們今天非常積極的，客觀的，親眼目睹箭無虛發的王世子竟然失手了，都不要命啦？
但也有不少人質疑。因為大家都知道墨國世子風無莽打小騎馬射箭百丈穿楊自不在話下，拜托，那可是揮出刺刀連蒼蠅都能串成一串的人。扔個姻緣球而已，不會真的挑花眼了吧。
但這一次，錯真的不在風無莽。
風無莽一時間思緒萬千。姜國貴女給了他臉面，也給了自己臉面，她們互相看着，團團圍住姜元上，一邊笑，一邊低聲商議，“風世子注定與我們無緣，大姐可得将今日之事如實向王上禀明。”
姜元上将左右幾個各瞪一眼，正經道，“你們一個個的，躲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
風無莽調動體內靈力，鉚足了勁去聽，大致是聽到她們如是說，心裏不涼是假的。他感慨自己天之驕子多年，若不是為了蒼生——好吧，現在已經不興說為了天下蒼生犧牲自我，但他風無莽自生出來，就擔負東戎疆域的興衰榮辱，肩負着千萬百姓的身家性命，否則自擁有這般身份和能力，早該娶賢妻，登明堂，坐擁天下。
當着這麽多人面，巴巴的跑來當姜女的夫婿，跟誰稀罕似的。
他不是沒跟墨主據理力争，“兒臣乃是嫡出嫡長，是父王唯一的子，經祖父親教親調，親封王世孫，怕堂兄弟們嫉妒，十二歲上戰場，又十三年戎馬戰功赫赫，只不過就這一次敗仗，就不招您待見，就這麽不配繼承王位？”
他父王拉着臉，咳個不聽，到底是老了。繞是如此，也要忍痛另選繼承人，他堅定的強調：“孤且活着！就算孤崩了孤還有其他兄弟呢！你有本事，去把重明境攥在自己手裏，到時候別說王位，孤管你叫爹都成！”
那天，父親拉着他說了很多即便是宗親權貴也無法知曉的，和九境十國整個修禦大陸都息息相關的秘密，告訴他不得不去重明境的真正原因，最終，他拍着胸膛做出了決定，“我去！”
他那個态度，和他上戰場立軍令狀一樣自信堅決，激動的墨國主老淚縱橫，“兒啊，咱是東戎第一勇士，日後即使去了重明境，也要争做姜國第一王婿。”
“那必須的！”
他那些個保證，現在想來，就純純像個笑話。
怎麽辦呢，忍呗。
誰讓天災不斷世道亂呢，哪怕如今瞧着災後複入祥和之境，不過是禍難暗流湧動之上蓋着的一張皮罷了。
而眼下，只能看着姜女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很優雅的談笑着。而他站在臺上，成了名副其實的顯眼包。
哼，羞辱他是嗎，那就走着瞧好了。
風無莽佯裝無事發生，驕傲的，轉身下了姻緣臺。
之後的賽馬會無論如何熱鬧，都和風無莽毫無關系，他離開大塗城，帶着人馬浩浩蕩蕩回墨國複命。只是，姜國郡主們并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各自散去，而是留下來，熱熱鬧鬧的過節，畢竟她們每年都得依照王令出現在花朝節選婿會上走流程，沒有風無莽，可能還會迎來雨無莽，或者雷無莽電無莽以及無名草莽……
總之，要随遇而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