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渴望
第32章 渴望
盤古外, 純黑天幕已經開始透出灰色,夜晚進入尾聲。
在混沌的欲望攻擊之下,徐旦已經徹底失去理智,欲望焚燒着它, 卻無法阻攔它。
因為它的一切欲望都與人類有關, 與被混沌摧毀的地方有關,越是旺盛, 便越能轉化為仇恨。
它曾經連吃蘋果都要切成塊的小小口器, 化為長滿尖牙地巨大黑洞,觸手死死纏住混沌龐大的身軀,撕咬聲、咀嚼聲和憤怒的嚎叫充斥整個停車場, 如果盤古還有人在此刻保持清醒, 光是聽到聲音就足夠陷入精神的癫狂。
混沌不停被扯碎,又在黑暗力量下不停複原, 祂憤怒地掀翻怪物, 被觸手纏繞着一起翻倒,将門口的瀝青馬路壓成廢墟。
自甘堕落的……同類……
被蝼蟻所困的……背叛者……
無知的……蠢貨!
祂撕開時空的裂縫, 試圖把徐旦一起帶入混亂空間絞殺, 但今天, 命運似乎一直走在偏移的軌道上,連祂混亂時空的能力也變得混亂。
時空被撕開一道口子之後, 居然連接到了未知的可怕存在。
另一端, 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冷漠看了過來,夾雜着熟悉氣息,對上了混沌漆黑的雙眼。
兩邊都滿眼詫異——
是祂……!
怎麽可能?!
混沌猛地關閉縫隙, 但仍然遲了半步。黎明的黑暗裏, 一道可怕的閃電劃過夜空, 徐旦和混沌同時躲閃,那道閃電卻像有生命力的東西,中途轉換方向,直擊地面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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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滋滋……
大火燃燒,是連黑暗都無法撲滅的審判之火,混沌被劈得四分五裂,滿地肉塊在大火中被燒成焦黑灰燼,祂的本體核心從這全力一擊的力量中心逃離,在更黑暗的地方快速複生。
而徐旦抓住祂還未徹底複生的機會,觸手将虛弱狀态的混沌死死纏繞,尖牙紮進祂本體之中,将祂生生從中間扯成兩半!
到了這個田地,混沌還活着。
從被撕裂的地方開始,無數觸手蠕動着,試圖将兩邊修補成新的完整體。混沌在憤怒咆哮,抵死掙紮引發了能量雪崩,地面開始出現類似地震的波動。
徐旦再一次撕裂祂的本體,祂痛苦嚎叫,仇恨翻滾,觸手忽然調轉方向,沖向大廳裏昏迷的徐容川!
哥哥!
徐旦整個彈起,擋在大廳之前,被觸手紮穿了最柔軟的腹部。
混沌像是發現了它的弱點,肆意地嘲笑它居然為了蝼蟻做到這個地步,殘缺本體一邊急速修補,一邊指揮所有觸手一股腦撲向盤古……
就在這時。
清晨五點整。
幸運之神再次眷顧,新的一天,第一道光芒從地平線升起,刺破了黑暗,帶給所有人溫暖的希望。
混沌龐大的身軀一頓。
修補的速度開始肉眼可見的變慢,徐旦趁機張開口器,将混沌攔腰咬斷!
混沌當即立斷,快速凝結、縮小,從龐大的身軀中脫離出一道只剩半人高的陰影,朝着盤古外部逃竄而出。
一條觸手抓住了祂。
徐旦的單眼中充斥着仇恨的猩紅色,沾滿碎肉的尖牙又一次露出,在清晨微弱的光芒中反射着滲人的血光。
殺了祂……!
需要力量……養分……!
保護……!
凄厲的慘叫久久徹響,太陽一點點升起,黑暗逐漸消散,而盤古門口已淪為血腥地獄,碎了滿地的肉塊在不停蠕動,又被陽光克制,蠕動越來越慢,直至徹底停止……
接着,全部血肉彙聚,凝固成三顆仍在跳動的心髒。
這是屬于混沌、屬于神之子嗣的異核。
看到那三個心髒的瞬間,徐旦被深深蠱惑,從靈魂的最裏面湧出強烈渴望,渴望吞食,渴望兼并,像殘疾已久的人渴望恢複完整、像從未飽食的餓鬼渴望一頓美餐……
祂的觸手已經伸向其中一顆心髒,将它卷起,強腐蝕性的唾液順着口器滴落,滴在跳動的心髒上。
心髒在尖叫,試圖逃離吞食的命運,被徐旦塞進嘴裏,一口咬爆。
強大又瘋狂的能量注入它的體內,這顆心髒,可以支配世間所有欲望……
……
噠、噠、噠……
腳步聲回響在空蕩的盤古大廳,由遠及近,牽引着徐容川逐漸清楚的意識。
他艱難拉開眼皮,視野一片模糊,隐隐約約只看到一個熟悉人影,慢慢走到他的身邊。
是誰……
“哎呀,”耳邊響起一個輕快的男性嗓音,“被小旦搶先了一個,我可打不過他,只能想辦法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了。”
“叮”,清脆悅耳的金屬碰撞聲傳入耳內,像……硬幣墜落在地面的響動。
人影從後腰處掏出了一把手.槍,對準了還未徹底清醒的徐容川。
徐容川拼命睜大眼,大腦瘋狂轉動,想要看清楚這個人到底是誰。
“會有點痛,不過,你的小狗不會讓你死的,”持槍人在微笑,“他有的是辦法。”
“啊,對了,”他又想起什麽,“在那之前,請允許我向你正式介紹我的幸運之神、命運之神,我的主,我終其一生的唯一信仰。”
他謙卑地彎下腰,鞠起一條尾巴般的脊柱,輕輕親吻最末端的骨頭尖兒。
徐容川終于看清了熟悉的美麗人頭,漂浮在半空中,六只眼已經重新閉合,玫瑰般的嘴唇邊浮着神秘微笑。
厄運之眼……和唐蘇木。
剎那間,無數念頭湧進徐容川的腦子裏。
投票……決定徐旦去留的最後一票,投票人是唐蘇木。
文術被困,厄運之眼恰好不太平,能出任務的只剩下徐容川……
還有審訊李杏……夜珍珠……五元硬幣……墨鏡不離身的愛麗絲忘記墨鏡……夜珍珠成為降臨容器……
但是,怎麽可能?他瞪着黑漆漆的槍口,難以置信,甚至不自覺地懷疑,是不是厄運之眼不知不覺中污染了他?他是被迫的,他本意也許并不想……
思緒斷在這裏。
唐蘇木扣動扳手,子彈精準地穿過了徐容川的心髒,帶起飛濺的血花。
不……徐旦……
徐容川手指顫動,想爬起來,爬到六倉隊長室去,看看那個無辜的、單純的小怪物還好不好。但是子彈鑲嵌在他的心髒裏,帶來麻痹感和劇烈的疼痛,他一張嘴,血就不停地往外湧,嗆進氣管裏,連咳嗽都沒有力氣。
盤古門外,忽然傳來悲痛欲絕的嘶吼。
是徐旦……
快走……
這個傻子……
一個狀若癫狂的怪物已經沖進了大廳,觸手卷起不停出血的徐容川,從口器裏發出慘烈的、無法用人類語言體系理解的喊叫。
而唐蘇木和厄運之眼,已經趁機離開了大廳,走向外面晨光熹微的停車場,從地上撿起另外兩顆跳動的心髒。
厄運之眼白皙的雙頰微微泛紅,一只眼睛因為激動而睜開,用脊柱卷起心髒,小巧的嘴忽然張成血盆大口,裏面是兩排尖利的細牙。
“咔嚓”
“咔嚓”
祂用最原始的進食方式,将兩顆心髒咬破,嚼碎,連渣滓都沒有剩下。
一旁的唐蘇木以情人般深情的目光注視着眼前的恐怖景象,用自己幹淨的衣袖,細致擦掉厄運之眼臉頰上沾染的血跡。
六只眼睛全部閉合,混沌的力量過分霸道,祂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消化。
“你喜歡森林嗎?”
“我們去森林之頂看日出,好不好?”
“啊,你困了呀。”
“睡吧,我的神明大人。”
“接下來的一切請交給我。”
他用提前準備的漂亮綢緞将厄運之眼包裹,然後小心翼翼摟在懷裏,迎着日出的方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盤古。
而今日新生的太陽,似乎與以往不同了。
紅彤彤的、圓滾滾的太陽,像一只沒有瞳孔的巨大眼睛,在混沌被徹底吞噬的那一剎那,這只名為太陽的眼睛,似乎極快地眨了一下……
恐怖的黑暗在瞬間降臨地球,又再瞬間消失不見。
地球好像哪裏變了,又好像一如既往。
……
徐容川的身體已經開始逐漸變冷,他抓住一條觸手,想告訴小怪物厄運之眼和唐蘇木叛逃,必須馬上通知杜若,但小怪物的觸手上全是血,他沒有力量,手又軟綿綿地滑了下來。
他察覺到大滴大滴的眼淚正落在身上。
……別哭。
……小傻子。
在這個神秘世界裏,絕望與死亡才是基調,身為怪物更應該明白,這并不是什麽值得驚訝和傷心之事……
徐容川勾起嘴角,朝着眼前與“小”和“傻子”都毫無相關的龐大怪物,露出一個難看的笑,溫柔地摸了摸觸手上的吸盤。
怪物口器裏還在說着無法解讀的話,聲音難聽得不行,讓他有點嫌棄。
視野越來越模糊,他看見怪物擡起另一根觸手,插進了自己的無瞳之眼裏,從裏面挖出一個血淋淋的眼球。
徐容川頓時睜大眼,它在做什麽……?!
眼球被塞進他的手心,觸手輕輕握着他的手,他們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手被帶動着,用他們不分彼此的血跡,在地面上緩緩畫出六個重疊的無瞳之眼,構成完整的獻祭圖騰。
最後一筆首尾相連的時候,空氣開始扭曲,可怕的力量攪動整個盤古。
徐容川像一個被力量吹脹的氣球,身體随時就要炸裂,數不清的瘋狂呓語充斥着他的耳畔。他看到了太陽,看到了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恐怖巨物,看到了隐藏裏黑暗裏的無瞳之眼,大腦的劇痛讓他近乎癫狂。
徐旦的觸手纏住了他的腰。
他于是艱難地找回一點理智,但是在這種時刻,理智是殘酷的。
因為他察覺到自己正在死去,死去的同時被神秘力量一點點同化、改造,從人類變為怪物,從徐容川變為未知的什麽東西。
他的心髒停止跳動,接着,血肉再生,子彈被擠出體內,全身傷口飛快愈合,停止流動的血液重新沖刷起血管,遠超常人的力量回到每一塊肌肉,他感覺到自己變得精力充沛,好像慘烈的戰鬥沒有存在過。
他低下頭,看向手掌。
是他的手掌,又似乎不是。
……我現在到底是誰?是什麽東西?
徐容川在呓語裏迷失,茫然地重新擡頭,從血泊裏站起來,緩慢打量昏迷的同事們,以及眼前這個醜陋又龐大的怪物。
怪物的眼睛不再是猩紅色了。
它把它的全部都給了徐容川,只剩下新鮮吞噬的、屬于混沌的“欲望”。
那只無瞳之眼裏,現在只有漆黑一片,但仍然執着地盯着徐容川不放。在與它對視的瞬間,徐容川被強烈的“自我”情緒淹沒,大腦化為空白,驅散了所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惡魔低語。
“徐旦……”他嶄新的心髒收縮,産生人類的真實痛感。
怪物無法辨認情緒的“臉”上,濃烈欲.望幾乎要化成實體滴落。
這些欲.望,都只源于同一個人,站在眼前的這個人。
它的觸手卷起獻祭成功的徐容川,把他塞進自己的嘴裏,像是叼着最寶貴的珍珠,在晨光中,飛快沖向遠離盤古的方向。
要……藏起來……
鎖住……
只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