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玫瑰
第35章 玫瑰
徐容川咽下巧克力, 總覺得徐旦有點不一樣了,可是聽到紅燒肉時,又好像還是那個剛滿月的小怪物。
他注視着徐旦的雙眼, 道:“不可以讀取人類的思維, 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徐旦禮貌地點點頭, 在徐容川的注視下把瞳孔調節回哥哥喜歡的淡琥珀色,然後微低下頭, 吻住他的嘴唇,去嘗裏面殘留的巧克力甜味。
他吻得這麽理所當然, 仿佛只是在做再普通不過的禮節性動作,以至于徐容川愣了兩秒才想起來要躲開。
兩秒的猶豫已經足夠徐旦抓住機會, 用觸手揪住了他的後衣領,不讓他躲。徐容川冒出一點怒意,小怪物察覺到了,立刻與他分開, 人類的手伸到他的嘴邊,擦了擦柔軟的嘴角。
“很甜。”他露出一點開心的腼腆。
徐容川深吸一口氣, 把這個明顯已經消化完畢的怪物推遠一點,嚴肅道:“徐旦,按照人類的倫理道德标準, 我們之間今天所做的事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也許你受到了異核的影響,這沒關系,我也不會生氣, 但是之後我們不能再這樣。我是你的隊長, 你的……好吧, 如你稱呼的那樣, 也算你的半個哥哥, 我們之間的關系應該更純粹。”
徐旦歪了一下頭,似乎又變回傻乎乎的笨蛋美人,一副聽不懂的表情,牛頭不對馬嘴地說:“我愛你。”
“我知道,”徐容川說,“我們一起經歷了生與死的戰鬥,我的身體正在因為你的力量改變,血管裏甚至流着你賜予的血。你對我來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但,愛分很多種……”
徐旦露出笑容,因為“非常重要”四個字而感到愉快:“有區別嗎?”
有區別嗎?
小怪物說得如此自然,連徐容川都陷入了片刻懷疑。
什麽種類的愛,有區別嗎?
“人類把‘愛’字分成這麽多種奇奇怪怪的種類,只是在為自己的濫情找借口。”徐旦又說,“明明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情,為什麽要把它複雜化?”
徐容川竟一時間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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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他又找到了新的反對理由:“但是,這樣的事本質是為了繁衍,發生在異性之間才正常,更何況我們不屬于同一個物種,存在生殖隔離,更不應該——”
徐旦說:“我當然可以變成女性,如果你需要,甚至也可以懷一個你的孩子。哥哥,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還是像我一樣的小怪物?”
徐容川被這種可能性驚得足足半分鐘說不出話來,然後挫敗地發現自己竟然說不過他,神色複雜地掏出了萬能句式:“徐旦,你跟之前不一樣了。”
徐旦:“我沒有變,只是學會了一些新的表達方式。哥哥不喜歡嗎?”
說着,見徐容川無力反駁,他認為已經說服了眼前這個固執的男人,再次湊過來,試圖親吻他,卻被再次無情地擋住。
徐容川已經炸了毛:“親來親去的,還有那些……到底在哪裏學的?!”
“我繼承了混沌關于‘欲.望’的記憶,從裏面學到了很多知識,”徐旦很有求知精神,“不對嗎?我看到趙铮就是這樣愛沈山蒼的,他也非常非常地愛,超越了人類的那種愛。不過……哥哥沒有蛇尾,可能會不太一樣。”
徐容川:“……”
他對混沌的恨意又多了一層:“不允許跟混沌學這些壞毛病!現在既然你已經消化完了,我要去洗澡,洗完澡要回盤古,不要跟過來。”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盯住蠢蠢欲動的徐旦,強調:“不要跟我。”
徐旦看着他強挺着背地進了浴室,還把門從裏面反鎖,忍不住在浴室門口徘徊,聽着裏面嘩嘩的水聲,觸手變形,鑽進鎖孔裏:“哥哥,需要幫忙嗎?”
“不要煩我,”徐容川說,“讓我靜靜。”
好吧。
徐旦可惜地松開門把手,回味着相擁時哥哥臨近崩潰又無可奈何的寵溺神色,像剛出生時那樣,把觸手扭成開心的麻花,哼着小調,開始更勤勞地裝飾愛巢。
徐容川裹得嚴嚴實實出來時,正看見小怪物四根觸手兩只手一起忙碌,把毛巾系成了蝴蝶結,在天花板上挂滿未知物體凝結成的愛心和星星,還做了一把雙人的椅子,上面全是凹凸的顆粒。
“……你在做什麽?”
小怪物頭也不回:“我在築巢。”
徐容川:“……”
混沌開着酒店吞食欲.望的時候,好像不是這樣的吧?
徐旦似乎已經把這個邪惡能力變為自己的風格?要抱抱?築巢?蝴蝶結?愛心?……
他居然感覺到心酸的安慰,在經歷了那麽慘烈的戰鬥之後,失去了無瞳之眼的徐旦仍然是徐旦,是那個他所熟悉的孩子氣小怪物。
他從身後拍拍徐旦的肩膀,道:“我需要盡快回盤古,确認大家都已經安全。”
徐旦臉上快樂的笑消失了。
“你不喜歡我築的巢嗎?”他凝望着徐容川,雙眼慢慢濕潤,“對不起,哥哥,我是不是很沒用?”
徐容川最見不得徐旦這副模樣,一看到含淚的淡琥珀色雙眼,他無法控制地會回憶起把獨眼生挖出來的小怪物,心髒忍不住慢慢收緊。
“……不,我很喜歡,”徐容川摸摸他的頭發,溫和地說出了違心之話,“但我必須要回盤古,作為補償,我給你做紅燒肉,好不好?”
徐旦猶豫。
“乖。”徐容川又道,“就把巢留在這裏,下班回來再築。”
這句話終于說動了徐旦,他重新露出笑容,卷住哥哥的手,道:“好。”
接着,黑色的封閉空間終于打開一道口子,正是門的方向。徐容川松一口氣,有些急切地轉身,正要去拉門把手,卻見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陳蔹立在門口,三個腦袋又驚又喜地看過來。
“川哥,小旦,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徐容川心虛地後退半步,徐旦已經擋在他的前面,将他卷出卧室,把愛巢重新封閉。
“陳隊,你好。”他有模有樣地打招呼。
“大家都擔心死了,”陳蔹一邊拉住徐旦,一邊要拉徐容川,“快跟我回盤古,杜若和文隊兩個急得一天都沒吃飯!”
徐容川的手沒拉到,只拉到了半截觸手。
陳蔹:?
徐容川咳嗽一聲:“現在就回盤古。大家都怎麽樣?唐蘇木和厄運……”
這兩個名字讓陳蔹的眼睛暗淡下去,沉聲道:“他們現在已經進了黑色名錄,盤古絕不姑息任何叛徒,但以唐蘇木和厄運的能力,想要短時間內找到他們的蹤跡并不是那麽簡單。”
徐容川想起徐旦消化“欲.望”時的危險過程,搖頭道:“厄運之眼不一定會這麽順利地吞噬混沌,走,回盤古再說。”
陳蔹開車,一路滔滔不絕地講盤古這兩天怎麽重建,怎麽改變力量體系的思路。徐容川聽得認真,很快,車行駛到熟悉又陌生的盤古大道。
車速慢慢平穩,停在距離盤古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地方。
限行,修路,以盤古為圓心的方圓五公裏範圍一律放置“野獸出沒,禁止進入”的警示牌,許多僞裝成工人的機械人在清理戰争後留下的廢墟,将破碎的路面石塊幾卡車幾卡車拉走。一邊清理,一邊修建新的馬路。
不僅僅是馬路,曾經郁郁蔥蔥的防護林已經化為焦黑的荒地,在混沌隕落時又被血雨浸透,裏面滲出詭異的暗紅色,帶着邪惡能量氣息,不少地方長出了千奇百怪的變異“植物”:像白骨一樣光禿禿的枝幹,長滿眼球的樹葉,滿是尖牙不停蠕動的食人草……
就連頭頂的天空,越靠近盤古,便越陰沉黯淡,厚雲壓頂,偶爾有血色的閃電劃過,盤古門口重新升起的和平旗幟簌簌作響,在連綿的陰雨中被打濕。
三人跨過警示牌,有些沉默地走進荒地裏。
徐旦側頭,看了看徐容川凝重的側臉,伸手握住哥哥的手掌。
陳蔹道:“林隊在這裏做了虛拟投影,如果普通市民經過附近,看到的是幾天前一切正常的景象。”
徐容川低聲問:“犧牲者……”
陳蔹三個腦袋同時低頭,盯着腳下不平整的地面:“文職人員撤離及時,傷亡很少,戰鬥人員……大半負傷,小半已經出現變異,正在封印倉觀察,犧牲者六名,我們清醒之後,親自将他們埋進英雄林裏,給他們的親屬發放了撫恤金。”
徐容川比誰都清楚這個流程,早在他還只有九歲、徐望海還穿着開裆褲喝奶的時候,他第一次見到盤古的工作人員,就是上門為他們發放豐厚的撫恤金。
那時,來的是前前一倉隊長,那個高大的中年男人把寬大的手掌放在徐容川和徐望海頭頂,跟他說:你們的父母是全人類的英雄,為了最崇高的正義奉獻了一生。
徐容川也低下頭,望着黑紅色的土地,每走一步裏面都像要滲出血。
這個力量越發強大的神秘世界裏,難道真的只充斥着絕望、分離、死亡和瘋狂?
忽然。
視野裏的景象開始變了。
土地裏的血色在一點點褪去,回到最豐沃、最具生命力的黃褐色。變異的植物們被未知力量淨化,恢複到無害的狀态。從這片飽經傷痛的土地中,飛快長出郁郁蔥蔥的新的生命,抹平所有腥臭的血肉焦味,甚至他們的周圍開出了一片嬌豔欲滴的玫瑰叢,沾着露水,在微風中喜悅地輕輕抖動。
徐容川頓住腳步,驚訝地注視着這一切,然後轉過頭去,看向身邊的徐旦。
徐旦淡琥珀色的眼睛裏面映着他影子。
“哥哥,不要難過。”
他說。
混沌的欲望以堕落和毀滅為名。
而徐旦的欲望以愛和拯救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