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預言

第40章 預言

愛麗絲被送入六倉的調查室, 獻祭臺周圍的人群慢慢散去。徐容川帶兩名隊員回二倉，杜若與他并排走着，還在叨叨絮絮聊關于獻祭的一些猜想, 徐容川嗯嗯敷衍着他, 走到六倉門口, 杜若忽然“哎呀”一聲，頓住腳步, 皺起眉。

徐容川轉頭看他：“怎麽了？”

杜若捂住肚子，咬牙道：“早上起來吃了兩個冰淇淋, 好像吃壞肚子了。”

說着，他滿臉痛苦, 轉身一言不發地沖向最近的衛生間。

徐容川注視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看了看沈山蒼和徐旦，不确定地說：“愛麗絲剛才好像有說杜若會吃壞肚子？”

沈山蒼和徐旦都點頭。

徐容川沉默兩秒，嘆氣：“如果她真的完美繼承L-1-21的能力, 恐怕并非好事，光是随機出現未知的恐怖怪物一項, 都可能讓她再次遭遇瞳孔破碎的痛苦……希望研發部的精英們能想想辦法。”

徐容川的猜測沒有錯。

針對愛麗絲的完整調查報告上顯示，她将L-1-21的能力原封不動地吸收消化完畢，在獻祭後24小時內出現了精神不穩定狀況, 一直歇斯底裏地喊叫着房間裏有恐怖的生物存在，調查人員不得不重新将她的眼睛蒙起來。

為了防止類似的悲劇再次出現，也為了防止愛麗絲遭遇未知的污染, 研發部給她做了一個小手術, 在她的瞳孔裏內植入特殊晶體, 會一定程度模糊她的視力, 但也可以保護她不直視一些黑暗的存在。

再次見到愛麗絲是一周之後。

距離混沌隕落已經過去大半個月, 盤古以極快的速度重建完畢，彌補在戰争中暴露出來的缺點。而七零八落的各個倉隊都逐漸走回正規，連空蕩蕩的二倉也新收入不少異化物。

各個隊陸陸續續都開始出外勤。林隊秘密離開S市，去追蹤厄運之眼與唐蘇木的下落，陳蔹和文術前往外省處理神秘事件，夏姐在本市出短差，只剩下白玄明和徐容川兩人還鎮守在這裏。

徐容川與杜若溝通了一上午新任務的事情，從辦公室出來時，正看見愛麗絲坐在欄杆邊，撐着下巴望着盤古外部美麗的花海，雙腿在半空中微微晃動。她的眼睛裏一片詭異的灰色霧氣，讓人聯想到受詛咒的木乃伊。

“愛麗絲，”徐容川喊她，“眼睛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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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麗絲回過頭，看到是他，馬上開心地笑，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川哥！”

徐容川摸摸她的頭。

“眼睛好多啦！就是現在視力不是特別好，但我已經很滿足很滿足，”愛麗絲露出感恩的表情，“研發部的大哥哥們都很溫柔！”

徐容川見她又恢複活力，忍不住也跟着笑：“你在這裏等杜若？”

“嗯，我在等杜若哥哥，”愛麗絲點頭，“我昨天夢到了一些奇怪的東西，想找他問問會是什麽意思。”

徐容川随口問：“夢到了什麽？”

“夢到了……”

說到這裏，愛麗絲又陷入沉默，神色遲疑，似乎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彙來描述才恰當。

徐容川耐心地等着，等了好一會，愛麗絲忽然用力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徐容川一愣，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怎麽了？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很多時候忘記比記得要安全。”

愛麗絲卻搖搖頭，神色變幻，似乎回憶起了什麽。

接着，她整個人呆在原地，仿佛被什麽東西附體了，眼中的灰色霧氣漸濃，聲音也開始飄渺。

一看她的神情，徐容川心裏已經咯噔一聲，不敢再強行打斷她，拿手機悄悄叫裏面的杜若出來。

愛麗絲已經開口。

“我夢到了神的子嗣行走在大地上……”她緩慢地說，“祂們是神的不同權利在現實世界的化身，我看到六道身影……”

徐容川皺起眉。

不同權利在現實世界的化身？

短短幾句話內，愛麗絲的眼睛裏已經灰蒙一片，連瞳孔都很難分辨。她像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笑容消失，直勾勾地看着空蕩蕩的走廊上空，一字一字地接上了之前的話。

“他們分別代表着：”

“主的黑暗、混亂與欲望；”

“主的仁慈、幸厄與命運；”

“主的……”

徐容川腦子裏嗡地一聲，忽然發現自己什麽都聽不見了，雙耳陷入真空般的寂靜。而這不是任何外力導致的結果，是他極高的靈感被觸動之後，身體的保護機制自行做出的選擇！

他頭痛欲裂，太陽穴突突直跳，伸手用力捂住了愛麗絲的嘴。

不能再讓她說下去！

這不是他們可以被灌輸的知識，如果全部聽完，可能會帶來恐怖的災難！

這個動作明顯打斷了她的回憶，她呆呆望着上空的臉上出現神色波動，灰色雙眼慢慢挪向徐容川。

兩人對視，徐容川的眼睛抽搐，有種靈魂被看穿的刺痛感，不得已移開視線。剛剛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杜若看到這一幕，立馬把領帶扯下來，蒙住了愛麗絲的眼睛。

片刻，細細碎碎的聲音終于重新傳進徐容川的耳朵裏。他滿頭冷汗，緩緩深呼吸，小心地搖晃兩下愛麗絲的肩膀。

“怎麽了？”杜若被他吓到，“愛麗絲的能力失控了？”

被蒙住眼睛的愛麗絲輕輕聳肩，四處張望，生動的表情重新回到臉上。她癟起嘴：“我為什麽又看不見了？”

徐容川問：“你還記得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嗎？”

愛麗絲呆了兩秒：“川哥？你怎麽在這裏？我剛才說了什麽嗎？”

徐容川又問：“還記得為什麽來這裏找杜博嗎？”

愛麗絲驚訝地“啊”了一聲：“我沒有要找杜博，這裏視野很好，可以看到漂亮的花。我只是想多看看……”

徐容川盯着她看了一會，靈感再沒有觸動。于是他放松下來，把愛麗絲的頭發揉亂，解開領帶，輕聲道：“忘掉吧，忘記就好。”

愛麗絲恢複正常的眼睛看向徐容川，疑惑地眨眨眼。徐容川沖她笑了笑，然後朝杜若使眼色。

杜若意會，叫來自己的助手：“愛麗絲，跟大哥哥去研發部再做一次檢查好嗎？你現在能力還沒有穩定，也許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

愛麗絲乖巧地點點頭：“好！檢查完後我還能來這裏看花嗎？”

“當然可以，”杜若溫和地笑，“六點來看，六點，夕陽下的花最美。”

愛麗絲高興地走了。待她走遠，徐容川模糊掉具體的名詞，将剛才愛麗絲的描述換一種方式，含蓄地轉達給杜若。

哪怕是這樣，杜若也心跳不已，許久才回過神，大睜着眼看向徐容川，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震撼。

“……”杜若嘴唇輕輕發抖，“混沌和厄運之眼……”

徐容川與他想法相同。

愛麗絲順利講出來的那兩個神嗣，顯然代表着厄運之眼和混沌。也許正因為與祂們進行過直接接觸，聽到時才沒有發生不可挽回的恐怖事态。

六個神嗣，已遇到兩個，還有四個又會代表着什麽不可戰勝的神之權利？

兩人默默，半響，杜若苦笑一聲，道：“這會是神秘世界真相的一部分嗎？”

徐容川沒有回答，只道：“得派人随時盯住愛麗絲，她的能力太危險了，最好嘗試徹底封印。”

杜若點頭：“我知道。”

徐容川拍拍杜若的肩膀。杜若看看他，又道：“我仍然會做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徐容川露出一點笑意：“這才是我們盤古首席科學家該有的信仰。”

杜若道：“不管如何，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寶貴的信息，我會安排人謹慎地探查相關領域的神話傳說或者現代異聞。你呢？最終決定去出哪個任務？”

在遇見愛麗絲之前，徐容川正在杜若那裏翻看最近比較緊急的神秘事件，有些猶豫不知怎麽選擇。杜若現在問起來，他已經有了答案。

他說：“愛麗絲曾經預言我會在近期向南，既然這樣，那我便向西，看命運會用怎樣的方式改變我的軌跡。”

向西，只有心知鎮的B級任務，高中學生失蹤案。

B級任務對于徐容川一人來說都綽綽有餘，他想帶徐旦和沈山蒼一起去，靠這個任務磨合一下隊伍的默契。

杜若道：“注意安全。愛麗絲這邊我會時刻留意。”

徐容川點頭。離開這裏時，他看了一眼花海，腦中仍然在想一件事情。

如果這個世界的真相之一就如愛麗絲所言，混沌代表着主的黑暗、混亂與欲望；厄運之眼代表着主的仁慈、幸厄與命運，那麽，如果徐旦是神嗣，沒有表現出任何權利傾向的他，會是“主”的什麽？

還是說，徐旦真的只是稍微特殊一些的普通異化物？

徐容川懷着心事回到二倉，徐旦已經等得急不可耐，觸手卷住哥哥：“我們給你做了紅燒肉！”

他的兩位隊員，一個揮舞觸手，一個蛇尾游動，系着同款圍裙，站在如戰場般混亂的廚房裏，眼巴巴又期待地看着他。

而盤子裏的紅燒肉，呈現出了一種詭異的黑褐色，看起來像從火裏撈出來的碳。

徐容川：“……”

他的心事跟着紅燒肉一起被燒光了。

不管徐旦是神嗣也好，普通異化物也好，甚至神明本體也好，現在也只是二倉熱愛紅燒肉卻廚藝稀爛的副隊長。

徐容川不忍直視的挪開視線，挨個拆了他們圍裙：“吃什麽紅燒肉，現在收拾東西，帶你們去吃肯X基。順帶出個任務，U市心知鎮。”

……

心知鎮，是S市往西的一個籍籍無名的小鎮，常住人口十萬不到，在接到任務之前，徐容川甚至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本來，這樣的任務會由當地的盤古分所處理，但U市分所負責人辭職，新的負責人還沒上任，所裏亂成一鍋粥，幹脆把所有任務都一蜂窩甩回給了總部。

這次的任務危害性和嚴重性都不高，但是緊急度較高，涉及的又是未成年人，正好帶徐旦和沈山蒼去跑一趟，讓他們正兒八經出一次外勤任務。

徐容川是這麽考慮的，可惜，他的隊員們并沒有體會他的良苦用心。開車去機場的路上，徐旦俨然一副跟哥哥一起郊游的開心模樣，抱着三個炸雞全家桶，四根觸手拿着四只雞腿，一根觸手用來喂給開車的哥哥吃，剩下三根觸手自己吃得不亦樂乎，連肉帶骨頭一起吞進吸盤裏。

而被關了數年的沈山蒼也沒好到哪裏去，一板一眼地正坐在後座，先是研究了半天炸雞的包裝變化，然後仔細帶好手套，以在高級餐廳品嘗西餐的姿态認真品嘗以前從不會吃的快餐炸雞，一邊吃一邊欣賞外面日新月異的城市景觀，愉快地微眯起眼。

車裏全是炸雞和可樂的香味，徐容川從不會在任務途中如此堕落，又實在忍不住誘惑，在徐旦的投喂下吃完了整個全家桶……

“喂，我說，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看案宗！”他含糊地抗議，“……嗯，再來一塊雞胸肉。”

徐旦從三個桶裏跳出炸的最酥脆的雞胸肉，用觸手卷到哥哥嘴邊。徐容川一口咬下，舌頭擦過他的觸手尖，徐旦的臉頰陶醉地微紅，把觸手塞進嘴裏舔了舔：“可樂喝嗎？”

逐漸失去原則的徐容川：“……喝。”

可樂吸管貼上他的嘴唇，徐容川滿足地喝了一大口，聽見後座的沈山蒼開始冷靜地背誦案宗內容。

而徐旦，空出一只觸手來從手套箱裏抽出案宗資料，認真地核對他有沒有背錯。

[案卷號：A-4-06885

記案時間：2200.11.20

報案信息：1106接到心知鎮新智中學家長報案其女兒于下學途中失蹤；

1115接到同學校另一家長報案女兒失蹤；

1118接到同學校學生報案，同班男生失蹤；

……

當地警察未找到有關線索，将案件上報U市刑警支隊，支隊于調查中發現失蹤人員疑似接觸過神秘學知識，案宗于11月19號轉移盤古。

附：失蹤人員資料

……]

沈山蒼聲音平靜，一字不漏，将整個案宗從頭背到尾。徐旦連連點頭，評價道：“背得都對。”

徐容川：“……”

他咳嗽一聲，緩解自己的帶着一個學霸一個疑似神嗣的壓力，道：“看了案宗有什麽想法？”

徐旦舔了舔雞骨頭，道：“比ORACLE酒吧時的案宗比起來，內容過于簡單，邏輯性也不強，說明當地不管是警局還是盤古分所都存在一定管理的問題，對案情處理比較敷衍，更多是為了完成工作，而不是真心想尋找失蹤的高中生……我說的對嗎？哥哥。”

忽閃的琥珀色瞳孔等待着表揚。

徐容川被他狠狠驚住，半晌，他忽然感慨萬千，開口：“旦，你長大了。”

後面的沈山蒼說：“心知鎮常駐人口不到十萬，出現連續性的人口在當地理應是刑事大案，但半個月後才以毫無進展為由報批市局，後又被市局發現存在神秘學信息。我認為存在兩種可能。第一，當地屍位素餐，都不想接手此案，神秘學信息為編造，只為了将這個鍋甩出去；第二，神秘學信息是真，心知鎮的警局，甚至整個心知鎮都存在問題。”

徐旦和沈山蒼，基本把徐容川心中的猜測全部講了出來。

徐容川握着方向盤，深深吸了一口炸雞的香氣，忽然覺得他的二倉未來充滿了光明與希望。

他道：“說得好！來，再來一塊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