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從屬

第68章 從屬

清晨, G市。

沒有人的昏暗小巷,一個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沖進來, 腳下絆到翹起的石板, 整個人騰空摔向地面,好一會都無法爬起。

從巷尾傳來重而雜亂的腳步聲,瘦小身影咬咬牙, 忍着疼痛爬起身, 一缺一拐地往巷子深處逃跑,沒跑幾步, 她又忽然停下腳步,近乎絕望地看向眼前的牆壁。

……她的生路是一條死路同。

追她的人已經越來越近,不多時, 四個男人手握武器出現在巷子裏,其中一個看到她, 獰笑道:“再跑啊,你以為你能跑掉嗎?”

另一個人拎起木棍,把一個手機丢到她眼前:“乖乖聽話, 打電話給你爸爸, 讓他帶錢來贖你,不然……”

他一腳踹上女孩摔斷的腿骨, 女孩發出慘叫, 跌倒在手機前面, 害怕得不停地發抖, 卻雙手緊握,遲遲不肯撥通那個電話。

“你爸欠了我們一百萬, 一百萬, 你知道是多少錢嗎?”

“別裝作不知道, 你身上穿的名牌衣服,啊,名牌鞋,不都是你爸用我們的錢買的嗎?”

“怎麽,不肯打?”

棍子落下,還有男人上手扯她的外套,女孩恐懼到大腦一片空白,在地上縮成一團,嘴裏不停地念着爸爸、媽媽、哥哥……

“咚”第一聲,一棍子砸在她的腦袋上。

女孩的耳朵裏流出血,倒在地面,極度的恐懼與疼痛之中,她的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從未聽過的詞彙。

“虛妄”。

血流到地上,女孩害怕到全身僵硬,唯有瘦小的手指還能動彈,她幾乎憑借本能,沾着血液,在地面上畫出了四個重疊的無瞳之眼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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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裏喃喃低念:慈悲的主,全知全能的主,請憐憫我,請賜予我生的希望,我願意獻上我的靈魂,作為貢獻給您的微不足道的食物……

.

醫院。

西裝革履的男人急匆匆趕到手術室,看到妻子正站在門口嚎啕大哭,他的心慢慢沉到了冰水裏,腳步減慢,甚至提不起勇氣走完最後的幾步路。

醫生摘下手套和口罩,從手術室裏出來,跟崩潰的妻子很輕聲地說着什麽。

男人終于控制不住,鼓起勇氣擡頭,看向手術室內部。

五歲的女兒躺在病床上,悄無聲息,像個沒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醫生的話斷斷續續傳進耳朵:“……盡力……無生命體征……節哀……”

男人跌進醫院的長椅裏,妻子轉身抱住他,淚水打濕了他的衣襟。

他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不知此處是何地,也不知自己在做什麽,一個未知的詞彙浮上心頭,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無聲又絕望地念誦起那個名字:

全知全能的虛妄之主,愛與欲望的支配者,我以卑微肉.身向您祈求,祈求您慈悲的眷顧,以換取女兒的生命……

.

學校。站在天臺的高中男生往欄杆外躍出一步,擦掉臉上的淚痕。被重力捕獲的那一刻,他不受控制地默念起潛意識最深處的名諱。

馬路中央。慘烈的車禍現場,血肉模糊傷者手指輕動,在地面畫出四只重疊的無瞳之眼,嘴唇輕動,試圖向未知的存在做靈魂交易。

“全知全能的虛妄之主,愛與欲的支配者……”

無數呓語彙聚,穿過鼎沸的城市噪音,形成無法用探測的能量體……

……

徐旦睜開眼,清晨六點,徐容川沉睡在他的枕邊,溫熱的呼吸貼在耳畔。他看向厚重的窗簾,從窗簾的縫隙中,正透出一點陽光,灑在哥哥的鼻梁上。

一根觸手探出床外,将窗簾嚴絲合縫拉攏,不讓陽光打擾身邊人安睡。

他重新閉上眼,再睜開時,視野已經變成了清晨中的G市。他透過絕望的女孩、崩潰的父親、準備自殺的少年……以及在緊要關頭向他求助的信徒之眼,見證了數不勝數的生老病死時刻。

他什麽也沒做,深色的瞳孔帶着憐憫,僅僅只是注視。

弱小如塵埃的人類們,憑借蝼蟻之身在塵世拼命掙紮,有血有肉地活着,将種族繁衍至今,并創造出足以讓神明驚嘆的絢爛文明。

徐旦看着。

人力與神力在這一刻産生了交彙。

來源于智慧之主的知識開始快速重構,信徒們仍在哀求、祈禱,但未知的存在沒有給出任何回應。漸漸的,部分信徒在絕望中迎來了既定的命運,屬于他們的信仰光點黯淡下去。同時,又不停有新的光點亮起,新的信徒試圖朝神獻出靈魂。

神認為人定勝天,人認為神力無邊。

一聲輕嘆在無數信徒耳畔響起。

暗巷。

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失去意識的女孩睜開眼,深棕色的瞳孔裏有綠色一閃而過,她的四肢以扭曲的姿勢動彈起來,像個牽線木偶。

知識從看不見的虛空灌入她的腦內,讓她一個理科生瞬間變為經濟學大師。作為代價,她“看”到了一雙冰冷的墨綠色眼睛,那雙眼睛僅僅只是看着她,便讓她渾身戰栗,下意識伏倒在地。

未知的存在什麽也沒說,只是一道視線投下,她已經得到了屬于她的神谕。她狂熱地親吻起地面,嘴裏瘋癫地念着:“感謝主的恩賜,我必将如您所言終其一生投入更崇高的事業之中,為了更偉大的正義,更偉大的正義……”

學校。

從八樓墜落在地面的男生開始抽搐,他碎掉的頭顱以極快速度複原,眼睛裏的瞳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虔誠的墨綠色。他以額頭抵住地面,抖如篩糠,嘴裏發出嗬嗬的痛吟,承受着知識的灌入。法條、規則、人性、文明……這個社會的法律仍如同一艘全是洞的破船,主說……為了更偉大的正義。

醫院、街頭、大學城……

最善良的靈魂,最聰慧的頭腦,最強壯的體魄,上千萬信徒之中,只有數十個被選中,得到了饋贈與神谕。

新的一天伊始,繁華G市再次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似乎有哪裏變了,又好像一切如常。

……

徐容川一覺好眠,睜開眼後被徐旦漂亮的臉龐占據全部視線。

小怪物似乎早就醒了,正緊緊地環着他的腰,在他枕邊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早安,哥哥。”徐旦靠近他,在他嘴邊印上溫柔的吻。

徐容川想要看時間,剛動右手,就發現他們以極為親密的姿勢十指相扣,兩個素戒貼合,般配到好像天生一對。

徐容川愣了幾秒,回憶起昨晚在浴室糟糕到一塌糊塗的戰場,熱意湧上耳朵。他把手抽了出來,假裝看表,看了好一會才辨認出時間。

上午十點,難怪感覺這麽餓。

徐旦體貼地先行起床,拉開窗簾。

徐容川的目光下意識追随着他,他什麽都沒穿,身體沐浴在陽光下宛若完美無瑕的玉雕,白皙的背部甚至帶着淡淡的光澤,有種攝人心魂的震撼美感。

他留意到了哥哥的視線,故意裝作什麽也沒發現,依然背對着徐容川,拉開衣櫃,從裏面拿出貼身衣物,再選了昨天買的黑色毛衣和米色休閑褲,開始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每寸皮膚都長在徐容川審美點上的身體,就這樣一點點被衣服掩蓋。

徐容川望了好一會,直到徐旦轉過身來,他才猛地回神,挪開視線。

過強的心理素質讓他仍然鎮定自若,道:“早上想吃什麽?”

徐旦重新走到床邊,俯下身,再次親吻哥哥的臉頰。

“八點,杜若給你打電話,問要不要延長休假時間,我回了不要。九點,二倉的後勤打電話來,問那只豬的編號怎麽弄比較好,我讓他自己看着辦。九點半,陳隊想帶他家貓來我們家蹭飯,我拒絕了,不能讓他打擾我和哥哥的二人假期。”

“嗯,我已經在廚房炖好了粥,哥哥,快起床吧。”

徐容川足足愣了有一分鐘。

他坐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露出光.裸的肩膀,再往被子裏看,裏面同樣空空如也,一.絲.不.挂。

身上唯一之戴了兩樣東西:封着蛋殼的琥珀吊墜,無名指上的白金素戒。

這場景,這對話……

徐容川撐住額頭。

他竟然覺得此刻的徐旦像霸道總裁小說裏柔弱賢惠的嬌妻。

沒有得到回答的徐旦把目光落在他的肩頭,慢慢帶上了溫度:“……還是說,哥哥想吃點別的?”

錯覺剛存在一分鐘就消失殆盡,徐容川道:“你先出去,我等會就來。”

徐旦不滿意:“你要換衣服嗎?”

“嗯,”徐容川,“我保證很快。”

徐旦拉開衣櫃,把徐容川一年四季都長得差不多的衣服推到一邊,精挑細選出更襯哥哥漂亮臉蛋(徐旦視角)的搭配,道:“對不起,昨晚我确實有些過分。哥哥,你是不是太累了?沒關系的,我可以幫你穿——”

話音未落,徐容川已經飛快起身,搶走衣服,在徐旦灼灼的視線裏迅速穿好,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道:“洗漱一下,吃飯。”

五分鐘後,兩人并肩站在廚房裏,徐容川盛粥,徐旦端菜。

粥意外炖的非常好,徐容川毫不吝啬地誇贊廚師,一口氣喝完三碗。

填飽饑腸辘辘的肚子之後,他放下碗,擡起頭,正對上對面人的眼睛。

徐旦早已吃完,正支着下巴,臉上含着笑意,專注又深情地凝視着眼前的人,淡琥珀色的瞳孔似乎變深了一些,藏着徐容川一時無法看懂的東西。

兩人對視,徐旦問:“再來一碗?”

徐容川沒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徐旦的臉龐上,終于回想起昨晚睡前的對話,徐旦告訴他已經将智慧之主徹底消化完畢。

現在,眼前人的氣息,純粹,深邃,強大……

沒有任何污染和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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