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耳釘

第84章 耳釘

徐旦心中閃過一絲疑慮, 又一時間說不出哪裏有問題。他的食指變回細長觸手, 紮進蜘蛛鋼鐵制成的軀體內,咔嚓兩下把它從中間掰開。

“蜘蛛”像活物一樣發出凄厲的叫聲,被剖開的肚子裏有淺藍色的光劃過。徐旦莫名分神半秒,忽然被蜘蛛咬住觸手尖。

它不知用了什麽武器, 牙齒竟然穿透觸手堅硬的外皮。徐旦指尖微痛, 下意識縮手,蜘蛛立刻從小小的外殼內部分化出更小的身體, 金蟬脫掉般掉落在地面,随後瞬間消失在冰面上。

“啊!”徐旦心虛地看了一眼哥哥, 手中只剩下空外殼。

“怎麽回事?”徐容川也察覺到異常, “你受傷了?”

徐旦聽到這句話, 拎着外殼的觸手變得柔若無骨, 軟綿綿地落在徐容川手掌上, 伸出被咬的傷口給他看:“哥哥,我被那只該死的蜘蛛咬了,好痛!它不會給我下毒吧?”

說着,一邊可憐兮兮又小心翼翼地觀察。徐容川看了一眼傷口處, 憑借他遠超常人的視力水平,看了半天也辨認不出傷口在哪裏。

徐容川:“……”

他無視裝可憐的小怪物, 接過外殼,靈感有了輕微觸動。

他把外殼翻過來, 從裏面小心取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透明硬石。硬石材質未知, 上面已經裂開一道小小的口子, 帶着讓他無比熟悉的氣息。

徐旦看到硬石, 瞳孔輕輕收縮, 快速把石頭從哥哥手裏拿走。

他全神貫注地打量着, 輕聲開口:“原來如此,幸運……”

随後,他伸出觸手,從觸手尖流淌出淡琥珀色的物質,将裂口完美填充起來。

“這塊石頭裏注入了厄運之眼的幸運力量,”徐旦将石頭重新放入哥哥手心,“剛才蜘蛛已經用掉了其中一部分,我把缺口用欲望力量填充,哥哥帶好它,危險的時候将它捏碎,可以獲得幸運的眷顧。”

徐容川皺起眉:“厄運之眼……果然。A國、厄運、母神三方聯手了。”

他握住石頭,心中莫名産生一種奇異的情緒,好像冥冥之中命運的車輪已經朝他滾來,而手心的石頭正在與他産生共振,似乎将在不久後成為某個很重要的岔路口。

這種感覺前所未有,他愣了良久,直到文術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路:“蜘蛛燒光了?小旦,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們事情始末了吧?你哥哥可是擔心得好幾宿沒睡覺。”

這句話精準戳中徐旦的痛點,他朝文隊投去求饒的眼神,再一轉頭,正對上徐容川親切的微笑。

“哥哥,我可以解釋……”

徐容川收起思緒,将石頭貼身收好,決定現在好好跟徐旦算算賬。

在小怪物膽戰驚心的視線中,他堪稱溫和地開口:“小旦,去開車吧。”

徐旦汗毛倒起,迅速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黑色的殘影。片刻,從小鎮外傳來發動機被啓動的聲音。

文術笑道:“你別吓唬人家。”

徐容川冷笑一聲:“他把自己分成三份,在S市和R國同時布局,拿我當誘餌,幹掉了R國精兵,再重創母神的直屬眷者。”

文術愣了幾秒,震驚睜大眼:“你是說,小旦瞞着所有人,把你和母神都耍了?”

這個“耍”字用得非常精準到位,直戳徐容川肺管子。他笑容擴大,眼中帶着深意,道:“不得不說,他做得非常漂亮,就是……難免讓人生氣。”

想到這幾天徐容川吃不好睡不好的模樣,文術不由得對他産生同情,但是一看到徐容川的表情,他又不知道該同情誰。

很快,越野車穩穩停在小鎮門口,徐旦跳下車,積極接過哥哥手裏提的槍,再替他拉開車門,動作标準得像酒店服務生。

“哥哥,你接下來準備去哪裏?我來開!”

徐容川反問他:“你覺得我們下一步應該去哪裏?吞噬了智慧之後,我們之中最了解母神的只有你了。”

徐旦額角掉下來一滴汗,支支吾吾不敢說。徐容川的聲音越發溫和:“沒關系,我沒有生氣,你說。”

徐旦開口:“母神藏身在R國西北方向的迷霧森林,在R國的管轄下,我們走不了公共交通,只能自駕過去。我提前研究過線路,最安全的線路是從這裏開往O市,在O市短暫休息和補給,再從森林側面進入。這條線遠離軍事基地,人口密集度小,适合隐蔽。”

徐容川又問:“對于殺掉母神你有什麽想法?”

徐旦回答:“神嗣可以擁有很多從者,但眷者的數量是有限的。比如我,只有哥哥一個眷者!”說到這裏,他特地加重語氣,停頓兩秒,“從R國形态來看,母神已經非常接近成熟體,眷者數量大概在三到五個左右,我們已經與其中一個交過手,實力并不算很強。”

徐容川總結:“你的判斷是我們四人足夠幹掉母神。”

徐旦點頭:“我會對付母神,哥哥、文隊和山蒼哥足以對付眷者。A國的神嗣只會通過國家力量進行幹涉,不會親自來R國。厄運之眼本身屬于命運象征,防與不妨意義不大,不如見招拆招。”

“好,”徐容川什麽也沒有質疑,對徐旦的判斷全盤接受,“那就聽從你的安排。”

徐容川走向越野車,卻沒有進副駕,而是越過徐旦直接走向駕駛室,啓動發動機,道:“現在出發。”

徐旦愣住:“哥哥,不是說讓我來開車嗎?”

“不用了,你有別的地方要待,”徐容川微笑,“以前我總是不理解你莫名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直到幾天前,有人以身作則,讓我體會了一把不告而別的滋味。”

一直懸在頭頂的靴子落地,徐旦頓時無比緊張,喉結滾動一圈:“……所以?”

“所以,我覺得把你24小時拴在身上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徐容川從口袋裏拿出一對耳釘,耳釘設計非常別致,是透明的小小漂流瓶,只有半個指甲蓋那麽大,漂流瓶裏放着兩枚黑色的漂亮寶石。

“我出發找你前特地買的耳釘,好看嗎?”

徐旦呆住,看着漂流瓶的黑曜石,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結局。

哥哥真的是說到做到!他欲哭無淚。

……

離開極夜地區,正好遇到日落時分,太陽像一顆巨大的鹹鴨蛋黃,軟綿綿地挂在林海邊緣,另一側的月亮已經迫不及待升到半空,新月如刀,比昨晚看到的新月更鋒利,邊緣帶着憤怒的血色。

月亮的情緒蔓延到整個R國,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在憤怒,順着風的方向張牙舞爪,好似要用莖稈把大逆不道的異教徒勒死。

越野車飛快行駛于R國高速公路,将張狂的草木被不停甩到身後。車裏放着舒緩的音樂,文術靠在後座睡着了,枕着沈山蒼柔軟堅韌的蛇尾。沈山蒼仍然在看書,一本厚厚的《天文新概論》已經翻到結尾。

前排的副駕駛是空的,只有徐容川坐在駕駛座裏專心開車。

他的左耳耳垂戴了半透明的小巧耳釘,耳釘裏的黑曜石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長滿觸手的袖珍怪物,正蔫蔫趴在耳釘內部,盯着徐容川飽滿的耳垂發呆。

簡直就像一個醜陋又可愛的活物标本。

标本無聊地在耳釘裏來回翻來覆去,沒過多久,它忍不住第二十五次探出觸手,輕輕敲了敲耳釘壁,跟哥哥小小聲求饒。

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瞞着哥哥,再也不裝呆裝笨,再也不讓哥哥擔心,哥哥快消消氣,放我出來吧……!

徐容川無動于衷,在小怪物眼巴巴的視線裏換擋,将車速提到最快。

小怪物傷心地倒在耳釘底部,所有觸手朝天,一副下一秒就要死掉的模樣,卻依然沒能讓男人心軟。

哥哥這回是真生氣了,它無比絕望地想。都怪智慧出的好主意!

它沒想到的是,徐容川此時根本沒有在生氣,他只是在沉思關于母神的一些疑點,根本沒有注意到小怪物極盡表演天賦的求饒。

根據徐旦提供的一些信息,仍有兩件事情他始終覺得很在意。

第一件事,從R國看到的月亮形态一直是新月,母神的權柄顯然與月亮形态有直接關系。那麽,為什麽以彎月為尊的母神信徒們會在滿月舉行聚會?還是說,那天的滿月聚會純粹只是為了将他誘來R國?

第二件事,母神的直屬眷者居然是機械蜘蛛,這個事實看上去理所當然又處處離奇。徐容川無法從邏輯上判斷疑點,卻直覺哪裏不對。畢竟,生殖總是讓人聯想到最為傳統、最為野蠻的血肉儀式,而不是冷冰冰的鋼鐵無機質。

他腦中轉着無數種可能性,總覺得還缺少一部分關鍵信息。他想問問徐旦,下意識瞥了一眼副駕駛,然後想起來他把小怪物釘在了耳朵裏。

徐容川翹起嘴角,暫時放棄了打算,拿手指敲敲耳釘。

徐旦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焦急貼上耳釘,無聲吶喊自己的反省成果,可哥哥純粹只是想起來敲敲他,很快又把手收了回去,握在方向盤上。

徐旦重新觸手朝天,倒回耳釘底,觸手尖還絕望地抽.搐了幾下。

……

一夜疾馳,徐容川趕在清晨開進了O市,找加油站加油。

O市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市,早上八點還沒幾個人影,油站的工作人員打着哈欠,懶洋洋地将油槍插.入越野車的油箱。

油站門口離着一塊巨大的牌子,牌子上寫着标語:“熱烈慶祝O市2200年生殖基地圓滿達成生産任務”

牌子的左邊,還飄着彩旗,彩旗上又是不同的标語:“2200年O市出生率達歷史新高!”

這用詞,這架勢,乍一看像是某養殖工廠發的母豬高産喜報。徐容川的目光掃過O市街道,奇怪的是,號稱歷史最高出生率的O市街頭看不到任何小朋友,來來往往都是成年男女。

他沒有發問,也沒有對R國人民産生多餘的正義感。這個時間點,任何多餘的舉動都可能引發意外。加滿油後,他利落地付款準備走人,工作人員忽然叫住他,手裏揮舞着小票,笑道:“嘿!先生,你運氣真不錯,居然中了免單!”

徐容川一愣。

萬年倒黴的他居然還能中獎?

他接過工作人員退還的錢,出于謹慎,還不敢相信地下車看了一眼油箱,确認加的油是真油。

他用R國語向工作人員道了謝,不想久留,一腳油門開離車站。

直到路過早點攤,他才重新将車停下,買了四份早餐。

要的是四個面包、六個雞蛋、四杯牛奶。拿回車上之後,幾人簡單解決掉早餐,後座的文術“咦”了一聲,道:“剛才的攤主是不是多給了一份?”

徐容川回過頭,看到座椅上确實多出了一份早點。

怎麽回事?今天不太對勁,他想。偶爾走一下運也就算了,以他平時的倒黴程度,怎麽可能連續走運?

等等,走運……

徐容川伸手摸向衣服裏的透明硬石,那顆石子安靜貼着他的腹部,與普通石頭沒什麽區別。

他輕輕“啧”了一聲,忽然有些感慨。被厄運之眼坑了這麽多次之後,終于也讓他薅到了一次幸運的羊毛。

他拿出另一個耳釘,正好可以把小小的硬石也裝進去,幹脆一左一右都戴在耳朵上。

後座沈山蒼問:“多出來的一份誰來吃?還有小旦的那份,要都喂給他嗎?”

徐容川說:“都給徐旦吧,他還在長身體,要多吃點。”

徐旦聽到這句,立刻興奮得吱吱叫,以為哥哥終于肯放自己出來,把自己牢牢貼在漂流瓶壁上,觸手和臉甚至被壓扁。

可是,他卻看到徐容川取下耳釘,遞給了沈山蒼:“麻煩你了。”

沈山蒼把耳釘舉到眼前,打量半響,沖徐旦露出微笑,評價道:“好可愛。”

徐旦觸手錘耳釘:別說了!快放我出來!

沈山蒼掏出一根牙簽,從面包上撕下一塊極小的面包屑,塞進了耳釘裏。

“抱歉,隊長還沒有發話,”沈山蒼不為所動,“所以只能委屈委屈你這樣吃飯。放心,我會好好把你喂飽的。”

徐旦:“……”

沈山蒼又道:“下次不能再讓隊長擔心了。”

小怪物五根觸手抱住有它軀體這麽大的面包屑,陷入了漫長又悲傷的沉默。

最終,它選擇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張開口器,一口把面包屑咬進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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