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第二章
第二章
一直以來,都以熱熱鬧鬧,溫溫馨馨而着稱的青峰寨,此時上上下下都彌漫着一股子的詭異氣息。
山賊甲打了打哈欠,推了推山賊乙,“你說,大當家的為什麽要這麽生氣呀?不就是小姐搶了個壓寨相公麽?”
“笨!你知不知道我們青峰寨向來是義字當道,劫貪官,劫刁民,卻是不劫那些清白身家的!”山賊乙說的時候,目光閃閃,滿腹崇拜,“這多虧了大當家和二當家領導有方,才讓我們青峰寨在匪賊大會上年年立于不敗之地……”
“可,這和小姐搶相公有什麽關系?”
山賊乙“咳咳”了兩聲,朝山賊甲投去了個鄙夷的眼神,“這都不明白,義呀,小姐這事兒幹的不道義!”
“可小姐說,是大當家威脅她,若沒有在他回來之前找到夫婿,就讓她好看的呀?”山賊甲越發地困惑起來,瞧着山賊乙,難道說是小姐撒了謊?
咦?為什麽不回答我?
咦?為什麽做遠目狀?
“你還沒告訴我,是大當家的錯,還是小姐的錯呢?”
“孩子,你才來青峰寨,還不太明白這兒的規矩……記住,凡事不要追根究底。”山賊乙掩面,迅速丢下一句話,果斷去大廳圍觀了。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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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施仲陽以前是京城人士,後來才到了清風嶺駐紮下來,招兵買馬,有了青峰寨。所以,寨子裏的房屋都是按照京城裏四合院的風格來建造的。
青峰寨的中間,是施仲陽等頭目住的地方,四面都有廂房,而坐北朝南的那間便是忠義堂——平日裏讨論“山賊大事”的地方。
此時,忠義堂的上首位置坐了兩個人,一個悠哉悠哉捧着茶杯,怡然自得,這便是青峰寨二當家,江程;另一個,吹胡子瞪眼,不時哼哼兩聲的,則是大當家,施仲陽。
至于,在地上,微微側着身子,面朝桌上供奉的關公像跪着的,自然是,施玥了。
“爹,你就別哼了,萬一岔了氣……”
“咳咳……”這不說還好,一說,偏偏就是個烏鴉嘴,施仲陽好不容易順過氣,低頭,便瞧見了施玥拼命忍笑的模樣,“啪”地一聲就拍上了身邊的桌子,“你給我解釋清楚,那書生是怎麽回事?”
施玥撇了撇嘴,“他是……我相公。”
“沒成親,不算!”施仲陽不耐地揮了揮手。
說起這個,施玥便一肚子的怨氣,都怪小勳子那個不靠譜的,說什麽爹爹初八回來,她才琢磨初七劫人,就算爹爹不肯,也已經是生米煮成了小米粥,沒得退路了。可哪曉得,人才一劫回來,連喜服都沒來得及換上,爹爹便帶了一幫子人殺了回來,直接沖進了她的閨房,可憐她剛剛放下舒墨,便被帶到了這裏……
等等,爹爹怎麽會知道她劫了個夫婿?施玥一個眼刀子甩到正在看戲的曹勳身上,他一個沒防備,龇牙咧嘴的表情硬生生僵在了臉上。
居然敢背叛我!施玥露出個“等着瞧”的神色,而曹勳則回了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的表情,賊笑着出了忠義堂。
“嚴肅,嚴肅!”施仲陽見同夥人似乎被抓包,又狠狠拍了拍桌子,頗有驚堂木的效果。
“這紫檀木的桌子可是花了五兩銀子。”一直沒吭聲的江程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雲淡風輕道。
青峰寨的人都知道,大當家善武,二當家能文。惹到了大當家,死得艱難;惹到了二當家,卻是活得痛苦!別看二當家面如冠玉,身姿挺拔,風度翩翩,骨子裏頭絕對是不折不扣、吃人不眨眼的禽獸!當然,這句話大家只敢腦補腦補。
施仲陽聽了,讪讪地收回了手,看了看江程的臉色,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樣子,便放下心來,繼續暴躁,“施玥,你可越來越色膽包天,色令智昏,色欲熏天了呀!”
“你倒是說說,我介紹的人有什麽不好,你非得去劫人?”
施仲陽因為常年擔任青峰寨大當家這一要職,生存壓力頗大,加之媳婦兒死得早,沒什麽可調戲的人,平日裏難得溜去青樓瞅瞅貌美如花的姑娘,還得冒着被江程鄙視為“衣冠禽獸”的風險,所以,他的小日子,實在是沒什麽樂趣可言。
這等艱苦樸素的條件,促使他将目光投向了唯一的女兒——施玥身上。
本想着探聽點兒女兒的八卦,磕磕瓜子兒,聊聊小天兒,可女兒卻是這般的不争氣,嫁不出去也就罷了,竟做出……唉,施仲陽悔恨地搖搖頭,娘子呀,我對不起你懷胎十月!
“爹,你選的那些都是歪瓜裂棗,根本就慘不忍睹!”施玥恨不得仰天長嘯,如何才能彌補她和爹爹之間那深不見底的審美代溝?
“這還不是你挑三揀四,本就該青菜配豆腐,王八配綠豆,可你偏偏喜歡什麽清秀書生類型的,眼光如此之差!還給我回去面壁反思,一個月不準出門!”
就這麽,施玥被打發出來了。
施玥默默地走在回院子的路上,雖然說,她之前經過三省之後,得出結論——恰恰是因為父親逼人太甚,才導致她不得不出此“下策”。可剛剛爹爹朝她一吼這麽之後,她才恍然間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
施玥心裏頭隐隐覺得,自己的審美标準和爹爹産生偏差,以至于淪落到“強搶良家書生”的田地,也許正跟小時候幹的這“調戲良家少年”的勾當分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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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往事不堪回首,恰如一江春水向東流。
猶記得,那年,花開好,月團圓,施玥五歲,還住在京城,長得跟個肉丸子一般。
四月天裏,京城的牡丹開得是極好的,花團錦簇,争奇鬥豔。
施仲陽那日回家,興高采烈,抱着施玥便說要給她做新衣裳,過幾日帶她去賞花。施玥自然是點頭如搗蒜,咧嘴“呵呵”笑了一會兒,又問自家爹爹,“那我能再要幾個街角賣的糖葫蘆麽?”
“你這個不知上進的笨丫頭!”施仲陽額角青筋一蹦一蹦的,恨不得抓起掃帚教訓施玥一番,可瞧瞧她那呆愣模樣,自然比不上手底下那些皮糙肉厚的漢子,只得長長嘆了口氣,好言哄道:“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才往低處流,雖然你現在年紀還小,可成親是件大事兒,得從小抓起才行!去賞花的都是大戶家的孩子,見着人家閨女,便學着那端莊賢惠顯魅惑;見着人家公子,便瞅着若有耍槍舞劍,模樣正經的,勾搭上去方可。”
可憐小小的施玥,大字還不識幾個,便一股腦兒地信了爹爹的高瞻遠矚,進了那勞什子花園,開始勾搭夫婿。
施仲陽的育女方法向來是放養為主,圈養為輔,不一會兒,便松了施玥的手,随她自由發揮,而自個兒,卻是腆着臉,看那人比花嬌去了。施玥在這偌大的園子裏別說看人了,看路都看不分明,滿眼的牡丹花,恨不得長得比她還高,便哭喪着臉,不知往哪裏蹿才好。
“你在這邊做什麽?”
正趴在地上,開口準備嚎啕大哭呢,突然有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施玥扭頭一看,是一個少年,手裏握着一卷書。估摸着十來歲的模樣,還沒有長得開,稚氣停留在五官之上,可偏偏眉宇間已是透着幾分禍國殃民,襯得園裏的牡丹頓時淡了幾分顏色。
施玥看着他彎得像是月牙般的眸子,愣是往後爬了幾步,怯生生地喊了一聲,“狐貍精?”
爹爹說過,那些長相妖孽,讓人一見傾心,再見傾身,三見傾家的,就是狐貍精所變,為的是吸人精氣,助其修為。雖然小施玥還不太明白什麽是妖孽,問爹爹,他卻是從隔壁家張寡婦猶豫到水煙閣的花魁,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可此時,施玥覺得,眼前的人必然就是那話本裏頭的狐貍精!這麽一琢磨,施玥不禁又往後爬了爬。
那少年愣了一愣,笑容越發溫柔起來,将手裏的書随手放在欄杆上,蹲了下來,瞅着施玥,顯得親切随和,“我是人,并不是什麽狐貍精。”
“真的麽?”施玥不信,少年便任由她瞪着眼,直直地将他裏裏外外看個透,只是笑着道:“我叫蘇衍之。”
施玥偏着頭,“蘇言之?”
蘇衍之搖搖頭,抓起施玥髒兮兮的爪子,在上頭緩緩地将“衍之”二字寫了下來,縱使此時施玥并不認識“衍”字,她卻覺得掌心酥酥麻麻的感覺很是不錯。
“咕嘟咕嘟……”施玥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進這園子之後再也沒有吃過東西,一向零嘴不離口的她此時覺得有些餓了,可眼前只有一個蘇衍之,看上去又不能吃,施玥皺了眉。
咦,好香!一擡頭,竟是桃花酥,施玥喜不自禁,撲到了蘇衍之的懷裏,也不管爪子剛碰了些什麽,一把搶了桃花酥就往嘴裏頭塞。
“蘇言之,以後還會見到你麽?”
蘇衍之修長的手指施玥的頰邊,輕輕擦掉她沾到的酥屑,似是喜歡臉頰的觸感,又用食指蹭了蹭,眯着眼,一派溫文爾雅,“你想見到我麽?”
施玥點點頭,你的桃花酥真好吃!猛然間又想起爹爹囑咐的“勾搭夫婿”這件事,再擡頭看看眼前的蘇衍之,捏着桃花酥,說不出的興奮,眼前不就是一個!
“那個……蘇言之,你要做我的夫君麽?”
“嗯?”蘇衍之微微一愣,然後嘴角一勾,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那大概是同意了吧?施玥捏着爪子,表示很愉悅。爹爹說,以身相許是要交換定情信物的,信物……
“什麽?丫頭,你……你說什麽?”回到家的施老爹喜滋滋地準備聽女兒的“戰果”,不料,卻是一個晴天霹靂,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家的傻女兒,“你居然把随身戴的玉佩給了一個叫蘇衍之的男人?你知道那是祖傳的麽!算了,算了,你要真瞧上了他,爹爹幫你打聽打聽去!”
施仲陽捏着眉角,滿臉的惆悵,“等等,蘇衍之,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
“難道說,是哪個祖宗八代都當了書生的蘇家的獨子——蘇衍之?”施仲陽拍着桌子,怒不可抑,指着施玥的鼻子,氣得轉來轉去直跺腳,“你個不争氣,怎麽,怎麽選了個這般人物,不成不成!”
至于施玥,卻一直想着蘇衍之給的那塊桃花酥,砸吧着嘴,回味無窮。
可……那一次之後,施玥再也沒有見過蘇衍之,再隔了一年,她便和父親一起來到了清風嶺。
過了那麽久,施玥每每想起這檔子事,都捏着爪子,一臉的悲憤欲死,神馬有緣,神馬相見,分明就是個用桃花酥騙了玉佩的魂淡!
作為一個有着遠大抱負的山賊,居然被美色給晃了眼,導致損了錢財,這可謂是人生一大丢臉之事!不過,誰沒有都有年少輕狂,沒有年少腦子進了點兒水的時候呢?此後,施玥便将此當做人生慘痛教訓之一,時刻銘記在心,以告誡自己——美色算什麽?男人算什麽?錢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不知為什麽,施玥的審美标準卻因此而“一落千丈”,再也扭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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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玥還陷在回憶裏頭憤懑不可自拔呢,這時候,一山賊突然朝她跑來,大喊道:“小姐,那書生,那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