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邁下漢白玉階時,楚澈半眯着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淡淡地斜睨了一眼蒼穹,似乎神智還不甚清明。他那一身華麗貴重的石青色袍服,繡着五爪金龍,前後乃正龍,兩肩則為行龍,遠遠看上去該是有着王者氣質,可不知為何,配上楚澈那有些下垂的臉頰,和驕縱跋扈的表情,怎麽瞧怎麽覺得怪異。

“皇兄,可真是巧呀。”身後有一道清朗的聲音,楚澈一回頭,便瞧見了自家三弟——楚桓,正頂着一張說不盡的眉目精致風流的面皮看向他。

分明倆人剛剛都還呆在禦書房,這一前一後出來,竟也成了巧合,楚澈抽了抽嘴角,還是笑臉相迎, “是巧得很。三弟近來略顯疲态,可要好好養着吶。”

“呵……”楚桓的神色間含了溫潤的笑意, “多謝皇兄關心。只是江西瘟疫,父皇最近頗是焦心,我自當竭盡所能,比不得皇兄你逍遙快活。”

“你!”楚澈立時沉下了臉,瞅着楚桓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氣得牙都快嚼碎了。周圍這些人,誰不知,父皇将他叫去,正是因為他又惹了點兒不大不小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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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京城裏頭號勾欄的老鸨徐媽媽相當着急。當初她花重金從揚州買回來苦心栽培了十多年的絕色煙雲好不容易要開牌梳弄了。這本是一件好事兒,要怪就怪這煙雲實在是太尤物,讓不該招惹的人對她上了心。

其實,原本是沒甚大事的。混這煙柳子巷的,誰人不知,煙雲早就有了相好的,那孫璞開始時只不過是個窮酸書生,仗着滿腹詩書,竟讓煙雲給瞧上了。想煙雲雖然是紅塵圈子裏滾過了一圈,但是,卻是賣藝不賣身的,守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準則,這一回,遇上對的人,怎地不百般嬌柔孫璞難敵美人情意,便也就陷了下去。

徐媽媽連連嘆氣,琢磨着煙雲将來指不定和杜十娘一個下場了,勸了她四五回,可煙雲竟是死心塌地。無奈之下,徐媽媽本打算開出個高價,讓煙雲贖身不得。

跌破衆人眼鏡是的,孫璞居然是個有志氣的,得了探花,眼見就要平步青雲了。徐媽媽心頭一喜,便想出了這個法子,說是讓衆人搶風流頭籌,順勢将勾欄的名聲打出去。可誰不給孫璞一個面子,将煙雲讓與他不過,熱鬧總是要瞧的,因此,那一日,密密麻麻聚了好些人,來看煙雲是否真有傳說中的那般美貌。

本是一件好事兒,可誰料到,那一日,楚澈恰好“微服私訪”,來逛了這麽一逛,他又是素來風流慣了的,見到煙雲這個貌美的,心下一動,竟大手一揮,一千兩銀子,買下了煙雲。

雖孫璞有些小錢,可又如何能跟楚澈相提并論,當下頹敗了臉色,看着楚澈去“春宵一刻值千金”了,幾乎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若這事兒到此結束便也罷了,可問題是——煙雲被捧了這麽多年,一身骨氣被養出來了,見來者不是孫璞,臉色一變,抽出她和孫璞定情的那根簪子就朝自己戳上去了。彼時,孫璞還不知跟自己搶女人是當朝太子,在聽聞煙雲的死訊後,不依不饒,竟想動起手來。

結果……還沒近的了楚澈的身,就被打出重傷來。

說來,這也不是楚澈第一次拆小鴛鴦了,便也沒放在心上。随意扔了些銀子給徐媽媽和孫璞,只當事情解決了。他壓根兒就沒想到,孫璞在幾日後的瓊林宴上知曉了他的身份,幹的第一件事兒便是寫了一折子,名曰《律己書》,将他所做的那檔子事全然捅到了熹帝面前。朝中上下,哪個不想過些太平日子,娶了老婆抱着孩子在熱炕頭上喝點兒小酒聽說這件事兒之後,皆是閉口不言。

因此,縱使楚澈心中能相處一百種方式讓孫璞生不如死,可到底是被熹帝狠狠責罵了一頓,稱他“不務正業”。

好不容易低着頭聽完了訓,可現下,楚桓竟又提起,這不是嘲諷又是那般楚澈的脾氣向來算不得好,當下漆黑的眼珠子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上前一步,一記耳光差點兒掴了上去。

“太子,三皇子,兩位為何站在這裏”

這聲音帶着一股子的涼絲絲冷飕飕撲面而來,一瓢涼水般澆熄了楚澈和楚桓之間洶湧着的惡火。原本太子那刷了糨糊似的表情在見到來人之後,不由得松了松,線條柔和開來,腆着臉,笑道: “衍之,你身體可好些了”平日裏都是他在身邊出主意,如今出了這辦事情,楚澈好幾次想找他來商量對策,可不知怎麽的,他在去了一趟江南之後,竟是大病一場。楚澈這才意識到,蘇衍之平日裏為他拿捏了多少主意。

而見到蘇衍之後,楚桓那略帶戲谑的神色微微一變,皮笑肉不笑地道了聲, “不知蘇丞相身子骨可好些了”

“三皇子,莫拿在下說笑了,您分明知道家父早就将我趕出了蘇府,我又何從得知家父的身體狀況呢若是三皇子去知道,可否告知在下一二,已解心中憂慮”蘇衍之四兩撥千斤,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的模樣。

楚桓冷哼了一聲,想他那皇兄,究竟何德何能誰料出來個蘇衍之,竟和前世冤家一般,與他處處為敵,讓他掣肘憋屈,心中難免憤恨,終究甩了袖子,面色不善地離開了。

見楚桓的背影消失在宮牆之後,蘇衍之才緩緩轉身,清冷笑道: “太子殿下,以後行事莫要過分沖動,這宮中,比不得其他地方,能夠胡作非為。”

楚澈心中一咯噔,讪讪地, “你都知道了”

蘇衍之點點頭,态度卻相當恭敬, “太子殿下不必着急。”

聽到這句話,楚澈可算是緩過口氣,知道蘇衍之肯定是有法子解決的,笑吟吟地拍着他的肩, “這便交與你了,父皇到現在還生着氣呢。”

蘇衍之點點頭,朝禦書房走去,可在楚澈瞧不見的地方,眼神卻是一點點地暗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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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帝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拿了幾個折子試探,蘇衍之小心一一應付過去,不敢大意,直到熹帝沉吟着點點頭,才松了口氣,卻又突兀聽到熹帝問, “不知,蘇愛卿,對丞相之位可有何人選”

“回陛下,臣心中并無人選。”蘇衍之答得謹慎。熹帝穩坐這無上位置這麽多年,心中溝壑自然不能小觑。

“你先回去罷。”熹帝眼中似有閃光,然而倏地便又消失不見。

蘇衍之揉了揉眉角,走出宣武門的時候,臉上終于露出了疲态,可仍然是一眼就看到了緊鎖眉頭,一臉焦急的梨花, “公子,快些回去吧,老爺他似乎……病重了。”

夜風驟然轉急,圓月挂于宮牆之上,蘇衍之的身形浸沒在了絲綢一般的月光之中,顫了一顫。

那個晚上,蘇淩雲忽的高燒不退,昏迷不醒,咳得床上,地上皆是斑駁鮮紅的血跡,宮中的太醫束手無策,唯有搖搖頭,攤手無奈。蘇淩雲到底是沒能撐得下去,勞累了這麽多年,一身的疾病在年老時候全然洶湧而來,盡管在外人看來,并未到風燭殘年之際,可身子骨卻如秋風落葉,衰弱下去,無藥可醫。

施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雖她心中知道等待了好些日子的時機終于到來,但是将心比心,當她知道爹爹生死未蔔的時候,心中悲痛如此。就算外人傳蘇家父子的關系何等惡劣,就算蘇衍之再鐵石心腸,只怕此刻也是做不到平淡如水的。

丞相府周圍密密麻麻繞了不少的人,都是為了祭奠蘇淩雲,施玥戴了頂草帽,悄悄隐匿在人群之中,聽到有紛紛議論。

“沒想到丞相這麽早就去了……”

“是啊,真可謂是民之大不幸!”

“對了,你知道蘇丞相的兒子,蘇衍之麽他今日竟沒有出現!”

“不會吧,當真有如此不孝之人”

瞧了一眼不遠處蘇衍之的府邸,早已是門可羅雀,難道蘇衍之他真的如此絕情……施玥心中微微一涼。

這時候又有一個聲音插入, “你們這些不知道的,莫要胡說!”

“當初,蘇丞相不是将蘇衍之逐出家門了麽如今他又怎麽進得了蘇府!我家小叔子在蘇衍之府中當差,據說,蘇衍之已經在祠堂之中跪了整整一個晚上了,如今,還跪着呢!”

衆人一聽,皆是心中感慨, “唉,這也算是盡了孝道罷。”

“說來,蘇丞相和他只不過是政見不合,蘇衍之到現在也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也是……”周圍又是一陣喟然。

施玥并未再聽下去,稍稍拉低了草帽,斂去了所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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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衍之起身離開祠堂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樹梢的時辰了。回到自己屋內,堪堪喝了一口冷茶,便察覺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蘇衍之……”

只是一剎那,蘇衍之的表情變了又變,握着茶杯的手一顫,似乎是不敢相信一般,回過頭時,帶了幾分訝異。

“小玥,你怎麽來了”

施玥抿着唇,面前的人雖只是簡簡單單一身鶴羽白的廣袖長衣,卻猶如長空之中浮起的一輪明月,清貴高華。而他的身後,開着的房門,有墨汁樣濃稠的夜色滲進屋內,唯有挂在廂房外的兩只燈籠,在春風中搖曳着。

依舊是一眼便足以讓人心折的容貌,周圍的一切在他的映襯下,幾乎變得暗淡無光。可施玥還是看出來了他的面如紙白,看來,今日那人所說的話并不假。

見施玥抿唇不說話,蘇衍之星燦一般的眼眸中蘊着淺淺的欣然, “你是來見我的嗎”聲音是秋雨打落花般的溫柔,在施玥聽來,那沙啞的感覺,竟像是蜂蜜中含着并未融化的砂糖,磨在心頭,有股微微的痛楚。一時之間,百般情緒湧入了心頭,有荒蕪,有傷心,有憎恨,有悲涼……仿佛是潮水一般洶湧而來,拍打着施玥的心房,毫不留情。

“蘇衍之,若是有一個人,騙你的情,傷你的至親,你會如何”

總算是瞧見了施玥手中握着冰涼如水的匕首,蘇衍之的嘆息聲宛若煙雲, “小玥,你竟是來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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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嗚……這是今天的第一更第二更默默地會在晚上放出來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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