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夏天

夏天

簡星嶼把這段時間跟拍溫煦澤的照片導入到電腦，仔細地篩選過後，選了一些無傷大雅的日常照打包進壓縮包裏面并仔細标注了日期和地點，然後發給Sea. 并告知自己不能繼續幹了，讓她請其他人。

中止合作的對話框已經發了過去，但是壓縮包過大還沒發完。簡星嶼看着轉圈圈的進度條發呆，這是他從溫煦澤家出來後，在回學校的路上想好的。

那天的天氣涼飕飕的，天也陰沉得厲害，但是好在沒再下雨。風吹過腦子，思緒變得清晰。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悄悄改變，他不想再利用溫煦澤對自己的信任謀取利益。因為溫煦澤說他們是朋友，好朋友。

發送進度卡在99%時，對面發來疑問。

Sea：為什麽？

Sea：價錢可以再商量。

X：不是錢的事情

Sea：那為什麽突然不做了？你不想去接近他了，你讨厭他了？

X：不不不

簡星嶼一連發了三個“不”過去，強烈否認這嚴重的指控。然後才慢慢解釋，當然不能跟Sea說是因為溫煦澤把他當朋友了，只能把早就想好的借口告知。說課業繁忙，任誰看了都是借口，實在是羞愧。

但是Sea沒有說什麽，只是把剩下的錢都打了過來。簡星嶼不好意思收，退了回去。

X：你之前給的已經足夠了，後面的照片就不收你的錢了。

但是Sea卻很執着，又轉了一次過來。

Sea：說好三千一天的

在對方堅持下，簡星嶼把餘款收齊，誠懇地給對方發了個謝謝。不僅只是謝謝老板，其實心底真正想謝謝她提供了一個契機讓自己和溫煦澤産生交集。曾經的溫煦澤只是熒屏上一個可望不可及的存在，無論重複看多少遍他的電影都不能窺探到真實的他的冰山一角。

Advertisement

X：謝謝

Sea：那你以後還會和溫煦澤一起上課嗎？

X：課程還沒結束我肯定會去上呀

Sea：那結束之後呢？

結束之後。結束之後兩人大概也沒有交集了吧，等這個學期結束，他會回去Rollar打工，還要忙畢設和游戲。之後就是秋招、春招，再之後就是畢業。

好快啊，好像一眨眼大學就畢業了，名為青春的旅程馬上就要畫上句點。但是他卻未能如所有以青春為主題的電影和歌曲那樣肆意張揚，在人生最無所畏懼的時期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都沒有有意義的标記。

多年後回想起來，或許青春的記憶只有和父母決裂，還有跟一個叫溫煦澤的大明星短暫接觸過。這樣也足夠記憶深刻了吧，以上随便一件事情發生在任何年齡段都算是人生大事吧。

X：結束之後可能就又變回陌生的同學吧，以後就是陌生的校友。

與Sea的對話以一句簡單的陌生同學戛然而止，而此事的另一位主人公——溫煦澤也沒有再來聯系他。後面兩個星期的課，他也沒來上，因為要去海外當一個模特比賽的飛行導師，這是簡星嶼在網上看到的。

一同看到的還有溫煦澤和一個身材火辣的金發女郎出入酒吧的照片，雖然只是一個模糊的側影，但是優越的輪廓線條還是能一眼認出來是他。他的手橫在金發女郎的腰後，看上去像是摟着那巴掌大的窄腰。兩人的氣場相當，偷拍的照片像王家衛的電影截圖，燈紅酒綠，充滿了神秘又迷人的色彩。

Sea想要的應該是這樣有氛圍的偷拍照，而不是自己一味追求清晰度卻沒有審美的抓拍。

簡星嶼反複看那張照片，沒過多久原帖無端删除，估計是溫煦澤的團隊下場了吧。照片可以删除，記憶卻不能清洗。

遠在大洋彼岸的人看着對話框上“對方正在輸入...”來來回回出現，過了一會又變回星星的emoji，最終頁面上什麽新增消息都沒有發來。

助理過來喊溫煦澤就位，感覺老板的臉色比原來更差，于是更加小心翼翼。這趟出差來得突然，溫煦澤從不參加節目，本來已經拒絕了邀約，但是他突然同意。一行人浩浩蕩蕩過來網上很多路透流出，一直合作的品牌順便約他拍了新一季的廣告。

廣告拍攝地點選在該國的西海岸，太平洋的落日壯麗無邊，天地間仿佛灑滿了閃閃發光的金粉。東方天空的藍紫色侵蝕過來，西方天際還是粉橙色的餘晖。一邊是新月當空，另一邊是殘陽垂暮。

明暗交接之際的海平面是最美麗的畫卷，溫煦澤身着米白色西服套裝，內裏真空，西服的質地很奇特墜有飄逸輕薄的歐根紗。他站在潮水湧動的海岸邊如同新生的海中神子，純潔而魅惑。

整個拍攝持續到太陽完全墜入太平洋才結束，溫煦澤以疲憊為由婉拒了品牌方的晚餐。

助理送他回到酒店後，再次跟他确認明天的航班，溫煦澤點頭同意。

回到寬大的套房他把自己扔在床上，周圍很安靜，因為樓層很高，外面來來往往的車輛聲等等全都聽不見。

由于拍攝廣告他已經一天沒有進食，胃部正在發出抗議，但是他不在乎，身體異常沉重，提不起一絲力氣。好像又回到了抑郁症發作時軀體僵硬的時候，或許該去複診了他想。

燈光熄滅，簡星嶼把蘑菇小夜燈摁開，在昏黃的燈光中點開Sea的聊天框，Sea傍晚的時候給他發了消息。

Sea：你有看到熱搜嗎？

X：什麽熱搜？

簡星嶼猜是溫煦澤與金發女郎的合照那個熱搜，雖然第一時間被撤下，但是禁不住被有心人一早截圖保存。現在Sea已經不是他的客戶了，就算沒有第一時間去獲取關于溫煦澤的消息也沒關系吧，簡星嶼不想承認自己已經養成每天刷一遍他的資訊的習慣。

過了約莫十五分鐘那邊才發來回複。

Sea：[截圖][截圖]

Sea：你覺得他們是真的嗎？

今天一整天簡星嶼都把自己整個人沉浸在兼職中，不去想那個剪影，但是肖晨來問他，Sea也來問他。好像他多了解溫煦澤一樣。

X：不知道。

指尖戳在小小的方形屏幕上打出生硬的三個字，過了一會兒又給對面發了個稍長的句子。

X：作為粉絲如果離偶像太近很多幻想都會破滅的。

Sea：那你相信他只是剛好出現在哪裏嗎？

X：哪輪得到我來評判。

Sea：相信嗎？

Sea今晚有些不依不饒，簡星嶼不知作何回答。相信會如何，不相信又會如何，事情都不會有任何變化，溫煦澤出國樓了個美女進酒吧跟自己又沒有幹系。雖然是這麽想，但是簡星嶼的手卻把那張截圖點開、放大，仔細觀察再觀察。

X：我認識的他應該不會這樣。

Sea：OK

更晚一些的時候，網上流出另一個角度的視頻，看起來像是旁邊的車載攝像頭錄的。可以清楚看到美女穿着高跟鞋在門口的階梯上崴了一下腳，溫煦澤恰好站在旁邊把她扶住，等她站穩後立刻就收回手。

而且也有知情人士稱當晚是節目組包場辦派對，溫煦澤特別邀請出席，由于第二天還有廣告拍攝，只是過來露個臉就走了，進去酒吧的時間前後不超過半小時。

嘀哩嘀、嘀哩嘀......

特別的信息提示音，背上壓着的石塊仿佛瞬間挪走，溫煦澤霍然起身走到茶幾旁把手機拿起來。

是條語音信息，簡星嶼第一次給他發語音。

心髒以不正常的速度跳動着，他對于這樣的悸動很有經驗，深呼吸兩個來回，然後把語音點開。

那個鮮豔的紅點消失，沙沙的聲音慢吞吞地傳出來，他說：“溫煦澤，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最上面那條語音播放完畢後，接着自動播放下一條。

他居然發了兩條語音。

“今天教授播了《藍色大門》。”

溫煦澤手指動了動，然後又把剛剛打的字删掉，按着麥克風輕輕說了句話。

簡星嶼從床上下來，捏着手機小心推開陽臺門悄悄走了出去。夜風拂動，黑梭梭的樹葉被吹得簌簌作響，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從話筒傳來，簡星嶼的耳廓像有小蟲子爬過略帶癢意。

他說：“你夏天想要做什麽？”

又說：“不要浪費夏天。”

夏天，一個熱烈且充滿活力的季節，也是一個分別的季節。林月珍在夏天拒絕，孟克柔在夏天被拒絕，張士豪在夏天失戀。夏天的游泳池似乎被女巫下了魔咒，成為讓少男少女傷心的地方。

“夏天的時候我們去游泳吧，不要去游泳池，去海邊。”

簡星嶼蹲在陽臺邊，隔着欄杆看底下搖動的樹影，深思熟慮後按下屏幕上的麥克風鍵。春天快要走到末尾了，蚊蟲變得猖狂，不一會兒白皙的小腿就鼓起了幾個淺粉色的包。

溫煦澤低低回了個好，然後打電話叫餐廳送餐。夏天來臨前可不能讓胃痛折磨他到死掉。

相隔十多個時區外的人聽到想要的答案無聲地勾了勾唇，手掌翻動往腿上重重一拍，一只剛剛飽餐一頓的蚊子結束了它滿足而短暫的一生。蚊子血，朱砂痣，誰又分得清呢。

十三歲時讓他為之痛哭的方少爺，十六歲時午夜夢回讓他荷爾蒙覺醒的夢中人，一分鐘前答應這個夏天和他去海邊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