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夢境
夢境
不知道溫煦澤使用了什麽手段,網上的熱搜很快就撤了下來。榜單刷新幾次就被過氣影帝出軌當紅小生,知名導演片場打人等等熱度更高的事件淹沒。
網友都是看個熱鬧,有新的、更勁爆的瓜被爆出來,就無人在意簡星嶼了,雖然他的微博還在持續地收到私信。
其中有一個名字是一串亂碼的狂熱粉絲每天堅持給他發一條長長的辱罵私信。
內容大多數是:
[關注溫王子的超話就是為了窺屏是吧。]
[別跟我說你是剛好出現在帝途的樓下。]
[你爸媽知道你到處勾引男人嗎?]
......
簡星嶼不欲多生事端,于是把這個號注銷了,反正他也不怎麽玩。當初還是因為擔心在Sea那裏暴露了平時不關注溫煦澤的動态才下載微博的。
之前溫煦澤和那個外國模特被拍到的時候Sea一直來問他的感受,不知道這次她有沒有問。
他登上工作微信號,上面沒有任何消息,他舒了一口氣。
見發現一欄有紅點于是點進去,Sea久違地發了朋友圈——是一幅蠟筆畫,上半部分灰藍的背景中點了幾顆小小的星星,或黃或白散落其上;下半部分漆黑的背景畫了幾條灰色的波紋,像動蕩的海面。
依然是沒有配文。
他動了動手指點了個贊。
-
Advertisement
簡星嶼大二的時候做了一個簡單的小程序游戲——控制着自己的角色小人躲避掉落的東西,撿夠足量掉落的星星就算過關。簡單易上手關卡又絲滑,靠挂廣告賺了不少錢,《Shooting》的前期開發都是靠這個小游戲。
現在《Shooting》慢慢開始賺錢了,撿星星小游戲賺來的錢也不用補貼進去,簡星嶼查看本月的收益的時候難掩激動。
馬上要國慶了,或許可以回去看一下奶奶,之前他轉給爸爸媽媽的錢都被退了回來。或許可以順便回去看看他們,跟他們說自己現在也算有一點點小成就,說不定他們已經能夠接受自己了。
還要給溫煦澤買個禮物。雖然什麽節日都不是,但是莫名的他就是很想要給溫煦澤買個什麽東西。
在網上看了一圈好像都沒有什麽适合的,奢侈品溫煦澤多得是。
簡星嶼:10月6號你有空嗎?
溫煦澤:有。
簡星嶼:到時候我去你家找你。
溫煦澤:好。
約好溫煦澤,簡星嶼立刻訂票回家。
時隔三年再次回去讓他有點恍惚,飛馳的高速列車載着緊張與盼望朝目的地前行。
到站後簡星嶼搭公交到汽車站,又換乘了大巴下鄉才到奶奶家。
所謂近鄉情怯,幾個小時的路程都沒有過的愁思,站在村門口才湧了上來。幾經深呼吸,簡星嶼才平複心情往記憶中的房子走去。
門口的鐵栅欄重新上過漆,墨綠色的金屬漆被海邊的烈日照得泛出像汽油滴進水裏的彩色光暈,摸上去有點燙手。
嘎吱一聲,推開栅欄,雖然外表翻新了,但是內裏的轉軸還是舊的,推動的時候有些卡頓。
小院的豇豆長得正好,随着微風擺動。
簡星嶼緩慢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後推開。
“奶奶。”他朝屋內喊了一聲,無人答,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一聲。
咚咚咚的聲音從樓上傳來,木樓梯被小老太踩得悶響。
“誰呀,哎呦我上上回來啦,吃飯了嗎?”奶奶精神抖擻,聽見聲音後健步如飛下來,“奶奶正好在上面收拾你的房間呢,怎麽瘦了這麽多啊,是不是又老是吃零嘴不吃飯啦。”
“沒,沒呢,奶奶。”簡星嶼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開口時卻哽咽了。
奶奶好似沒有看到他的窘态,擡手在他後背大力拍了兩下,“走走走,吃飯去,我給你熱菜。”
用了許多年的方形木桌油跡斑駁,他小時候不小心滴下去的燭淚還停留在上面,一道蒸小銀魚把灰白的痕跡遮蓋。
奶奶把筷子和不鏽鋼碗塞在他手裏,“來,你回來也不說一聲,我今天都沒出去買菜。等會兒我去隔壁讓張叔下午去鎮上買只雞回來,看我星星瘦得...”
簡星嶼在飯裏面澆了兩勺小銀魚,囫囵吃了一大口,吸了吸鼻子含糊地回答:“學校的飯不好吃。”
“我就知道,外面的小飯館都不知道加多少添加劑,還是家裏的飯好吃吧。”
“嗯...”
簡星嶼埋頭扒飯,一些鹹澀的液體混合着米飯一同咽進肚子。
奶奶拿着蒲扇在一旁驅趕蒼蠅,老舊的吊扇呼呼轉動,把陽光切割。時光好像在這裏定格,從未流淌飄走。
只是三個人的餐桌變成了兩個人,又變成了一個人。
“奶奶,我可以去看一下爺爺嗎?”把碗放到門前的水龍頭洗淨之後,簡星嶼躊躇地擡頭問。
“傻孩子,當然可以,爺爺很想你。”她說。
前廳的供桌擺着一張黑白肖像,老人家面露微笑,慈祥地看着來人。
奶奶把他買來的水果拿了幾個出來放在一旁,還有一條煙。
爺爺以前休息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門前的石階上抽水煙,抽一小撮煙絲捏成小球狀堵在竹筒前端的支管口,用火柴點燃,對着上面竹筒吹着裏面的水呼嚕呼嚕地響,不一會兒就煙霧缭繞。
簡星嶼跑了幾個地方沒找到賣散裝煙草的,轉而買了包裝精致的香煙。爺爺抽了一輩子的煙,但是沒抽過不需要自己手動卷的香煙,想是不那麽喜歡的。
“爺爺,我來看您了。”簡星嶼說,然後閉上眼睛捏着三根香虔誠地拜了拜。
屋外的蟬鳴早就鳴金收兵,夏末的午後靜悄悄的,只有隔壁屋的大黃狗不時吠幾聲。
奶奶帶他上去房間,一切都還保持得像他13歲離開前的模樣。
“奶奶...”洶湧的情緒化成眼底的熱淚和斷斷續續的對不起。
奶奶拍了拍他的背,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搭了這麽久的車累了吧,睡一覺,醒來咱們包小馄饨吃。”
“嗯—”
簡星嶼躺在小小的床上,聽着風扇的聲音緩緩睡去。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三年前,也是這個時間,國慶節放假他先回了爺爺奶奶家。
軍訓過後,他曬黑了一些,因為原本膚色白皙,所以變化很明顯。奶奶笑着說他像在泥裏打滾過一樣。
“奶奶,我軍訓的時候見到一個人。”
“什麽人啊?”奶奶一邊剝花生一邊問。
“之前村裏不是請鎮上的放映隊下來放電影嘛,他長得很像裏面那個方家小少爺,最後發瘋跑進火裏的那個。”
“現在村裏差不多每個月都會找人下來放一次,說是給我們老頭老太太增加點消遣,我都記不得哪個電影了。”奶奶說,“不過那個人怎麽了,讓我們上上記得。”
彼時他剛剛遭受了高考的折磨,李岚把他帶回去照顧之後把他的娛樂活動全都取消,所以他一時沒能把那個人和在班裏經常聽到女孩子們提起的名字聯系起來,只覺得兩人長得有點相似。
簡星嶼想了想,腼腆地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他。”
奶奶看了一眼他泛着紅暈的臉,曬得不太均勻,顯得那抹緋紅很可愛逗笑。她噗呲一下笑出聲,“我們上上有喜歡的人啦?”
調侃的語氣讓簡星嶼鼓起臉頰,把剛剝好的一小把花生嘩啦啦地扔進籃子裏。
“喜歡就去追呀。”奶奶又喊道:“老頭子,星星有喜歡的人了。”
爺爺坐在一旁的竹椅上吹水煙,聽了呵呵笑,問是怎麽樣的人。
簡星嶼扭扭捏捏地說:“可是他是個男孩兒。”
“男孩兒怎麽了,人家梁山伯不知道祝英臺是女人之前不也喜歡她嗎,正所謂愛情不分男女,‘三載同窗情如海,山伯難舍祝英臺’①。”
爺爺說着起了興頭,慢悠悠地唱了起來,袅袅水煙盤繞而起,給他增加了一些類似戲臺上的氛圍。
簡星嶼笑了笑說謝謝爺爺奶奶。
那天,早上的訓練剛結束。他要把表演用的木棍送回去才能去吃飯,跟舍友說過之後一個人沿着綠茵操場往器材室走。
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建築卻過分吵鬧,他放好木棍後,好奇地張望了一下。
一個身量高挑的帥氣男生被一群人圍堵在旁邊的散步徑,臉上血色盡褪,明顯呼吸不過的樣子。
簡星嶼體內天生的正義因子爆發,像個小火箭一樣沖過去抓起人就跑。
老舊的教學樓七彎八繞,不一會兒就轉懵了圈,他随手推開一間廢棄教室拉着人躲了進去。
久未使用的教室粉塵飛揚,陽光照進來形成一道彌漫着光粉的通路。
男生的呼吸稍顯急促,四肢無力地垂下跌坐在地板上。
簡星嶼見他反應不似一般運動後的氣喘,有些着急地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男生說不出話,劇烈喘氣。
昨天剛教的應急救援技能剛好有過呼吸的介紹,簡星嶼突然想起來,于是伸出手把男生的口鼻緊緊捂住。
“別緊張別緊張,放緩呼吸,沒事了沒事了......”他輕輕地安慰道。
憋紅的眼眶有淚水溢出把簡星嶼的手掌沾濕,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定格在簡星嶼臉上。
漫長的,安靜的五分鐘過去了,或許有十分鐘,誰也不知道。簡星嶼見他平複下來,手腳也沒有再抽搐了,才緩慢地收回手。
手上沾了一些粘膩的液體,他滿不在乎地在書包裏面拿出紙巾擦了擦,又抽了一張遞給那個男生。
“你沒事了吧?”
男生緩緩點了點頭,手卻緊緊地拽住簡星嶼的軍訓服的袖子,像抓着一個救命的稻草。
他接着說:“外面的人還沒走,我去引開他們,你趁機從另一邊門出去。”
說完沒等人回答拉開門迅速往右邊樓梯跑下去,一邊跑一邊敲擊扶手發出聲響。
後來簡星嶼把人甩開後按着記憶的路線找到那個教室,裏面已經沒有人,應該是平安離開了。
他坐過的角落只剩下一個灰塵堆積的印子和一片從窗外飄進來的半黃不綠的楓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