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幫他

第19章 幫他

說是請,其實從青雲樓出來時予良便進了宮,等聖上旨意到時,恰好大理寺,都察院,刑部的人都來了。

而聽聞要提審香典司一案,就連壽宴上的榮國公與五皇子也趕了過來,表面上是說因為聽聞了陳戟與趙六郎起争執打架要來勸架的,一聽要審案,倒是坐下旁聽了。

張裕德述案整理文件,趙六郎複案補充,将吳仁請的案子與衆被查抄的案子一并堂審。

案子要理也簡單,查抄一事衆人倒是沒聽出什麽大纰漏,就是吳仁清的死因有些不合法規。

刑部道:“法司核理當求嚴苛,面對證據确鑿的情況下犯者不肯認罪,适當的用刑威壓也是常有之事。”

大理寺卿不甚贊同:“私擡香料價格罪的大小應有謀利多少定罪,既不算大惡也已經抄鋪子拘押以示懲罰,再用重刑實為不妥。”

左都禦史一臉肅然:“刑賞之本,在于勸善而懲惡。本官記得吳仁清此人曾向香典司推舉過萬安沉香,亦為萬安百姓謀生路,聖上還記過他一功,倘若他堅持自己是清白之身便該給機會複核案子,而不是懲以重刑。”

為避免冤獄濫刑,判決死刑尚需再三複奏,這意外重刑死人可不算輕罪,尤其是自聖上近年來再三言“法務寬簡”,一直豎立寬厚仁慈典範。吧⒈4巴⒈流963

如今三司坐審,已經擺到明面上,就不可能按從前那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最終結果便要以矯枉過正,香典司要承擔相應的責任,即陳戟應當革去香典司指揮使一職。

衆人看向上位的人,周沅默然。

作為旁聽的容國公閱了案卷,做了個和事佬:“少詹事忠心輔佐太子殿下,又素來仁厚,對吳仁清一案自然也抱有同情。但他雖有功也确實犯有罪且證據确鑿,用刑威壓也是情有可原,若人人抗罪不從,豈不是天下無罪?今日之事也多是誤會,不如功罪相抵便免了吳仁清之罪,讓其家人接應回去,也算有個交代。”

其實大家都明白,明面上聖上要庶免冤濫,但大多時候只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也就過去了。畢竟如今五皇子最得聖心,也最獲群臣擁護,陳戟又是尚書令的親信,少不得要賣個面子。

而榮國公也賭太子如果夠聰明,就不會在此事上過于激進,否則必然會惹得聖上不悅。

陳戟也反應極快的上前請罪,擺低了姿态:“是下官管教下屬不嚴,才犯此重罪,還請太子殿下降罪。”

五皇子的目光也悠悠飄向上方的人,他倒是與榮國公相反:“有錯便罰,該是如此,否則便該失了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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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在等着太子開口示下。

周沅卻慢條斯理的拈起了案卷,看着上面陳罪狀上按壓的指印,說起了一樁事:“若孤沒記錯的話,吳仁清是在初九晚斷的氣,這供狀上卻是初十才認罪按壓手印,陳大人,這是為何?”

吳仁清誓死不認,不複案又給了重刑,供狀死後才落指印,屈打成招的意味很明顯了。

張裕徳也上前解釋了一句:“吳仁清臨死前下官讓其見了家人,太子殿下當時也是在的。”

話落,衆人又将那供狀輪流接過看了一眼,确是初十卯時的日期。

周沅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陳戟:“重刑至死,草草結案,孤倒覺得他死的并非是意外,至于有沒有罪,也待定奪。”

陳戟沒想到太子連吳仁清何時死的都知道,一時緊張到冒汗,不知如何解釋,跪伏在那不敢出聲。

榮國公聞言面色已經有些不自然。

而原本淡然的五皇子,在看了眼榮國公與陳戟兩人之後,陡然變得陰沉了起來。

吳仁清若沒有認罪,這案子理應交給大理寺複核方能結案,但眼下陳戟私自結案拿了個假的供狀,先前的重刑倒成了刻意,這下再如何求情從寬處理,都沒有由頭了。

這時,香典司的副使忽然跪下認罪:“吳仁清是小人施的刑,因記恨他辱罵過小人,一時為了解氣才下了重手。那供狀也是小人為了貪功私自讓壓得指印的,懇請殿下降罪。”

出來認罪的算是十分及時,大理寺與刑部都準備要開始诘問此人,周沅卻又打斷道:“此案容後再審,今日且先到這吧。”

這下衆人倒有些不明白了,說到底也不是什麽疑難大案,既然香典司副使都出來認罪了,直接定罪罰了便是,怎麽還容後再議呢?

陳戟與榮國公此刻的面色也已經惶然到了極點,他們自然明白,太子這定然是還有後招,更恐怕要以此名目查香典司。

但太子都發話了,衆人不敢有異議,只得作揖告退。

周沅往外走,忽然回頭對身後的侍從吩咐了一句:“把案卷收了,孤要帶回宮。”

從剛才開始,跟在周沅身邊的就一直是作侍從打扮的蘇悠,雖然不知道周沅這麽做是何意,但她也照做了,應了是,便回身去收案卷供狀。

一時間堂內,只剩了蘇悠,陳戟和其那認罪的副使。

陳戟緩緩站起了身,大喘了一口氣之後,一臉陰翳,狠踹了一腳旁邊還跪着的副使發洩。

副使痛苦倒地卻一聲不吭,趕忙爬起來重新跪好。

蘇悠收完案卷剛轉身,便見陳戟拔出腰間的刀,直接砍向那副使。

頸間那跳動的脈搏瞬間湧出血液,副使手捂着喉嚨面色掙紅,随後踉跄倒地。

而抽刀殺人的陳戟則在刀落時便轉了身,不見絲毫的慌張不安,像是做慣了此事,走得利落幹淨。

蘇悠驚恐于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看着濺在身上的血液,再順着那地上流淌的血液看見了副使睜着的雙眸,渾身不自覺的顫抖。

只是數息間,那原本還活生生的人便僵死了在了那。

馬車離開府衙的已經好幾條街,蘇悠坐在馬車裏面色蒼白,垂眸盯着自己衣服上的血跡,便想起方才那噴湧而出的血液和腥濃的氣味,胃裏陣陣翻湧,極為難受。

周沅看着她:“蓄意将人重刑至死、僞造供狀皆是重罪,他活不了。”

只要認了着罪,不管是接下來的審判還是陳戟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而親自處決了他,最終都是一樣的結局。

蘇悠有些惶然:“可他不是……”

副使的最後一句“求大人放過家人”尚在耳畔回蕩,讓她的心裏無端沉了一塊大石。

她是希望能還吳仁清的清白,可眼下卻又見到的是另一個活生生的人被殺害,而陳戟也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才會殺得那般果決利落,絲毫不眨眼。

周沅清冷道:“是與不是已經不重要了,在這官場權利之間,刀光劍影無眼,每個人每條道,最終的結局都會不同。倘若只能接受它在好的方面,從一開始便參與不了這其中,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

這般直白的話,雖然明白,卻還是讓人覺得難過,蘇悠一臉黯然:“可被權勢所壓,迫不得已呢?倘若他們中有人守心如一清白正直,最後卻只能不得善終嗎?”

周沅将她的懼然與悲涼看在眼裏,默了片刻:“并不是,他們是暗昧處的明光,若沒有他們便無前路,總會有人記住他們。”

蘇悠擡眼看向眼前這個未來的儲君,心中忽感覺酸楚不已卻也獲得了莫大的安慰。

他便是這樣的人,外人只道他狠辣城府極深,可她也知,周沅何嘗不是那道光,只是他的光,照見了太多的魑魅魍魉,衆人才會覺得他有罪。

見她不言,周沅問道:“所以,蘇姑娘現在可是後悔了?”

他故意讓蘇悠來看了今日這一出,亦是故意讓她見了那血腥的一幕,希望她能打了退堂鼓,從此不再提及這些事。

蘇悠卻将手中的案卷遞給了周沅,眸色堅定:“民女并未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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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青雲樓,換下衣服蘇悠便準備回去,趙六郎站在院子裏,亦對着那花缸照着自己被打傷的臉,一陣嘶哈喊疼。

“也算是攪動了這潭水,只是苦了臣這張臉,殿下日後可得好好待臣。”

周沅立在旁邊,沒去看他,目光看向樓上走下來的蘇悠:“吳仁清一事交由予良去處理,你先回去吧。”

蘇悠點頭:“多謝殿下。”

然後又看向趙六郎:“多謝趙大人。”

趙六郎拿着折扇擋着自己的半邊臉:“蘇姑娘客氣了,在下職責所在。”

見人走遠了,他才回身落下折扇,有些好奇:“殿下今日把蘇姑娘公然帶進府衙審案是為何?”

周沅道:“不為何。”

“是麽?”趙六郎滿臉都是不信,“那你們倆今日約在此處,該不是舊情複燃……?”

周沅沒理他,剛才走兩步,又聽得他說:“她與寧遠侯府關系好似不錯,但這寧遠侯夫人借着她拉攏後宮,恐怕未必是什麽好事。後宮幹系着前朝,這些人可是不好惹的。”

趙六郎跟上前,瞥了一眼面前人淡定神色,又道:“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你們倆現在也沒有什麽關系了,當初的案子,殿下盡了全力,也不欠下什麽。”

見逃不出任何話,趙六郎頗感受挫,方才老老實實回了今日之事。

“榮國公壽宴顧不上都要來聽審,看來與香典司牽扯不小,沁香閣與香典司聯合一起還真是想作龍斷,獨享利益。若殿下不回來,這五殿下許是要把汴京的天都給翻了去。”

周沅卻道:“太明目張膽了,以他脾性不會冒此險,此事他未必知曉。”

趙六郎眸色亮起來:“若不知,那豈不是有的好戲看了?”

想想這狗咬狗的場面,趙六郎就覺得興奮:“如此一來,只要盡快去查出萬安縣的線索,很快就能看好戲了!”

又商議了半個時辰後,兩人便從裏面出來了。

青雲樓的掌櫃将馬車牽來後院,小心翼翼地将布包着的書冊抱了過來:“小人才要去取,蘇姑娘怕殿下不方便,便自己将東西都送了來。”

周沅“嗯”了一句,便讓趙六郎接過:“吳仁清手中的萬安賬冊,備一份拿去核對。”

趙六郎看了眼,裏頭是萬安縣的香稅徭役,整整四年的。

一臉震驚後,回頭看了一眼周沅,忽然就明白了兩人今日約見面,竟然是為了香典司的案子......

趙六郎嘆道:“蘇姑娘還真是雪中送炭!\"

若沒有這寫賬冊,想查萬安的賬冊恐怕需要費上很長時間。

他道:“這下你們兩個要是沒什麽,我都不相信了。”

夜裏,東宮。

周沅将那信箋打開,裏面洋洋灑灑全是關于賬冊的事,倒不是故意不看。

只是她那樣的性子,信中若說清楚了,恐怕連見都不會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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