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如履薄冰-8
如履薄冰-8
第二天上班，徐夢蝶繼續慢悠悠地寫調查報告，後面寫的內容實際上是差不多的，但是徐夢蝶巧妙地運用了博大精深的中國語言，将兩句意思一樣的話用替換同義詞、更改句式、增減字數等方式，變成了看起來截然不同的兩句話。
Chris看不看得出來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表示出她确實是付出了一定的工作量的。
早上Chris沒有來，Jade在十一點多的時候姍姍來遲，Phoebe和Blair照常忙着上課，Phoebe也知道Chris給徐夢蝶布置了任務，便沒給她新的任務。
徐夢蝶想，Phoebe看起來确實是不需要人幫忙的老師，她什麽都自己做，課堂筆記、批改作業、跟學生的家長溝通……她都不會假手于人，所以她忙得跟個陀螺一樣，而相比之下，Blair就悠閑許多了，因為她會把技術含量不高的事情都交給海嶺去做。
當然，海嶺是不會覺得Blair事多的，因為如果Blair也是什麽都一手包辦的話，那她這個助教就沒有存在的價值，可以收拾東西等着被炒鱿魚了。
中午的時候，徐夢蝶又跟海嶺去小吃街吃飯，她一開始還擔心自己得跟Jade等人一起吃飯，但海嶺跟她說：“放心吧，她們幾個都不會出來吃飯的，全都是叫外賣，更別說跟我們一起吃飯了。”
徐夢蝶說：“可是辦公室這麽小，叫外賣味道不會很大嗎？”
“還好吧，反正她們不介意就行，我們也沒有阻攔她們在辦公室吃外賣的資格。”
“你說得對，我們在那裏就是食物鏈的最底端。”
老板、老板娘、正式員工、學生、學生家長……誰都比她們地位高，她們哪有資格嫌棄辦公室的味道不好聞？
吃完飯後，兩人都不想那麽快回辦公室，便去商場的超市裏面逛了一圈，在零食區閑逛的時候，海嶺問：“你下午的時候會餓嗎？”
徐夢蝶說：“會啊，我一般四點左右就會很餓。”
“要不要買點零食回去吃？”
“嗯……”徐夢蝶面帶猶豫。
“怎麽了？”
“辦公室實在是太小了，任何聲音都會被放大，我怕我吃東西的時候太吵了。而且，我也沒見過Jade她們在辦公室吃東西。”
打工人的顧慮是很多的，別人不做的事情，自己最好也不要做。實在要做就要偷偷做，但要是沒有偷偷的條件，還是忍着吧。
海嶺卻說：“沒事的，她們在辦公室裏也會吃東西，不過次數比較少而已。”
“你買嗎？”徐夢蝶說，“你買我就買。”
海嶺無奈道：“好，那我們一起買吧，我每天下午都是真的很餓，哪怕中午吃得再飽，下午也會餓。”
“也許是因為你太認真工作了，消耗得比較多。”
“你工作不認真嗎？”
“這兩天是很不認真的，我都是混過去的。”
“可我看你都把鍵盤敲得噼裏啪啦。”
“表面功夫啦，Jade在辦公室，誰敢光明正大地摸魚？我很讨厭小公司的一點是——要直接面對老板，直接面對鄙視鏈環節裏面最惡心的那個人。”
“你這麽讨厭Chris嗎？”
“也不是，是上一個老板帶來的陰影，我現在最讨厭他。讨厭Chris一方面是他真的有點虛僞，另一方面是因為厭屋及烏。”
海嶺說：“放個耳朵。”
徐夢蝶嘆道：“說來話長。”
海嶺說：“可以長話短說，如果實在太長的話，明天再說也行。”
“好吧，我長話短說。”徐夢蝶将鄧文和尹春香做的腌臜事簡單說了一遍。
海嶺問：“政務熱線那邊還沒有聯系你嗎？”
“沒有，我之前問了，他們會在十個工作日內處理，估計還能再等幾天。”
“可是他們能起到的只有調解的作用，按你所說的，鄧文這麽不要臉，估計調解也沒什麽用。”
“是啊，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這個方法不行，我會再考慮別的辦法的。”
海嶺說：“要是我的話，十幾天的工資打水漂了，我會很想殺了鄧文。”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殺了鄧文？我有一天晚上做夢真的夢到過，你看過狂飙嗎？我夢到我自己變成了高啓盛，拿着凍魚狂追鄧文，嘎嘎一通亂打，把鄧文給打死了。我打他的時候，鄧文還在哭着求饒，說他錯了，說他願意把三倍工資給我，但那個時候講錢還有什麽用？該談錢的時候不談錢，逼得人忍無可忍的時候卻想拿錢解決事情，早就晚了。”
“你居然能夢到這麽完整的情節，醒來之後有沒有高興一點？起碼在你的夢裏，你已經報仇了。”
“沒有的，醒來的時候沒有多高興，心裏反而更加失落了。鄧文犯法了，而我只能在夢裏這個虛無缥缈的世界懲治他，實際上他毫發無損，這是很悲哀的事情。”
為什麽？如果惡有惡報只能在夢裏實現？那能不能讓夢變成現實，讓現實變成夢，就讓他們互相颠倒吧。如果虛幻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難怪人們總是向往天堂。
海嶺深深地嘆了口氣：“可惜我不是個律師，不然我現在就幫你出頭。”
“你是律師可能也沒用，鄧文背後應該有人，所以他才這麽肆無忌憚，我之前聽他打電話，他跟某局長的關系是不錯的。”
“卧槽，那不是官商勾結嗎？”
“應該是的。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那毫無用處。起碼那沒法成為我們普通人的武器，除非我們是跟他們一個階層的……”
海嶺說：“媽的，從今天開始，有錢有權的人，在我眼裏都不是什麽好人。”
“我們對他們的印象，對他們也是毫無影響的。”
海嶺：“……我要吐了。”
徐夢蝶知道海嶺的惡心是精神惡心，不是真的要吐，她有些難受，平民人多，但絕不勢衆，她勉強自己笑了笑：“沒事的，不要往深處想，假裝這個世界依舊很美好，也不是難事。”
海嶺說：“Ember，我相信鄧文會有報應的。”
“為什麽？”
“不知道，但我只能這樣相信，你也只能這樣相信，不是嗎？”
只有這樣自欺欺人，她們才能在荊棘路上撐得更久一些，不至于過早地倒下或者投降。
“我是願意相信的，但我總是懷疑這一點。”多數時候，徐夢蝶是很悲觀的，她不相信公道，不相信正義，光明總是短暫的，而黑暗長長久久地籠罩人間。
海嶺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她只能說：“希望政務熱線那邊給點力吧，又或者，希望鄧文會窩囊一點。”
“鄧文本質就是個窩囊的男人，但并不是對我窩囊罷了。”徐夢蝶想起鄧文說的無數個“您”，小器易盈，窮坑難滿【1】。
兩人各自買了一罐餅幹回去，回去之後照例是要給辦公室的人分一分的，在這樣小的辦公室，藏着掖着定會被人稱做小氣之人。
但徐夢蝶确實有點心疼，她的工資這樣低，花自己的錢買點零食還要給辦公室裏的人都分一份，最後只剩下半罐餅幹。她下定決心，以後哪怕餓死，也不要再買零食回辦公室了，說她吝啬也好，目光短淺也罷，反正她不要用辛苦賺來的錢去讨好別人。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Chris又出現了，那個時候海嶺去了看自習，辦公室裏面只有Jade和她，徐夢蝶覺得跟這對夫妻單獨待在一起很尴尬。
Chris跟Jade說了一點工作上的事情，兩人又聊了聊今晚誰去接兒子，然後Chris就來找徐夢蝶：“Ember，做得怎麽樣了？”
徐夢蝶還不是很習慣“Ember”這個稱呼，但她在努力适應了：“做得差不多了，還差一些收尾和總結。”
“明天開始你去線下調研吧。”
“線下調研？”徐夢蝶不明白Chris的意思。
Chris解釋道：“你之前沒有接觸過教培行業，想要了解教培行業最好的方式就是親自去調研，隔壁商場裏都有很多機構，某東、某孚、某思和某街你可以都去看一下。你可以說你有個表弟或者弟弟需要補習英語，接觸一下現在的市場，把信息都收集回來，去完這幾家之後你就會心中有數了，機構的師資、價格、教學特點等等情況你都可以了解清楚。你有沒有大衆點評？”
“……有。”
“手機給我，我幫你把那幾家都圈起來。”
“哦。”
徐夢蝶打開大衆點評，将手機給了Chris，其實她覺得Chris不懂得邊界感和分寸感，她和他才認識多久啊？他這就碰她的手機了？但是沒辦法，Chris是老板，在這裏他最大。
Chris動作迅速地收藏了好幾間同行機構，然後說：“去這四間吧，最遠的也只有兩公裏，你一天去兩家吧，上午一家下午一家，下午去完了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記住，最重要的是了解課程特點和價格，明白嗎？”
Chris根本沒給徐夢蝶接受或者拒絕的權力，他只是問她明不明白。
徐夢蝶壓抑住內心的煩躁：“明白了。”
“很好，明天早上開始做這件事。”
“嗯。”
“如果機構裏面有宣傳海報什麽的，也拿一些回來，我們也要開始制作海報了。”
“好的。”
等Chris走了之後，徐夢蝶才想起來，應該要問一下Chris報銷的問題的，不過最遠的一家只有兩公裏，不管是坐公交還是搭地鐵，都是很尴尬的距離，Chris這個只會畫大餅的吝啬鬼，估計也不會給自己報銷打車費吧。
算了，大不了走過去就是了，反正時間應該是夠的，徐夢蝶自暴自棄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