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第27章

第 27 章

27

陶嶼送梁贻彤回家,車裏又一次寂靜。

隔壁桌的情侶熱鬧嘈雜,偶爾聲音超标,還要趕緊壓下嗓子。女的說女的,男的說男的,鴨梨對蘋果,開開心心。

陶嶼和梁贻彤這一桌,沒聲音,和現在一樣,一片寂靜。

梁贻彤真不知道情侶之間應該是個什麽氣氛,應該多熱鬧,舒适邊界在哪裏,如何才能讓氣氛不那麽冷還不會冒犯別人和自己。

想了想,沒結果。

她近距離接觸的男性,除了她親爸,只有陶嶼。

上學時陶嶼做實驗寫論文崩潰得不行,梁贻彤想安慰他,陶嶼紅着眼睛瞪她:你懂啊

我不懂。

我就會彈鋼琴。

其他的我全都不會。

梁贻彤坐在車後座,撐着下巴看車窗外。橘色的路燈一盞一盞飛快往後閃,被陶嶼這輛車吓得唯恐避之不及。

“你不用非得來接我,如果時間不合适,就改天,不要耽誤工作,再說開車不能着急。”

陶嶼一捏方向盤: “行。”

只要一膩味,往後的放棄就順理成章。梁贻彤手機一響,梁母問她:回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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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贻彤回答:回,周三一早飛機。不在家住,晚上趕回來。

梁母打字慢,打半天放棄,直接發語音: “我又遇着小喬了,陪着他媽在超市買東西,小夥子精精神神的,還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梁贻彤手機放到耳邊速度稍慢,梁母前半句“遇到小喬”在陶嶼的車裏清晰回蕩。陶嶼在黑暗裏一個半側面,仿佛雕塑,一動不動。

梁贻彤沒法發語音,戳手機屏:媽,你別沒事兒就小喬小喬的。

梁母很生氣: “你回來也得考慮家庭問題呀,難道還有比小喬條件更好的人家沒看上你三天兩頭打聽你”

梁贻彤不再回她。

到梁贻彤家,梁贻彤下車,陶嶼跟着下車,張開雙手,固執地等着。梁贻彤只好跟他擁抱道別: “早點回家,晚安。”

陶嶼笑着點頭: “上去吧。”

梁贻彤走進樓道,陶嶼等着梁贻彤家的燈光亮起。他沒着急走,從煙盒裏拿出一支煙叼着,用打火機一點,靠着車,緩緩吐出一口。

戒煙堅持了兩年。

徹底失敗。

夜間風是挺大的,陶嶼叼着煙,一閃一閃的血色火點在風裏明滅。

一絲煙霧都看不到,全吹散了。

梁贻彤到了家,家裏收拾東西亂七八糟的。紙箱到貨了,手機提醒她去快遞櫃取。陶嶼的車還在樓下,陶嶼還沒走。梁贻彤看一眼,脫了大衣,蹬了鞋子,倒進沙發。梁母對于她冷處理的态度非常不滿,繼續在微信裏聒噪。現代科技就是有這點好處,選擇是雙向的,不是非得聽不可的,可以不聽。

梁母的語音不停地跳,她想說什麽梁贻彤全知道。

在跳梁母語音提示的間歇,突然來了個其他人的,梁贻彤謝天謝地。

喬岳:我沒聽過你彈鋼琴。

梁贻彤斷定喬岳也是給家裏逼得半死,想快刀斬亂麻。她笑一聲,回複喬岳:

你上微博搜我的名字,我是實名V用戶。

過了一會兒,喬岳發了個大笑的表情:我在看你彈琴的視頻,并且成為了你的粉絲。

那宣傳片拍得是不錯,梁贻彤也挺驕傲的:多謝欣賞。

她登陸棄之不顧很久的微博,又得驗證,折騰一頓,再點掉所有的gg,取關莫名其妙關注的人,點掉所有被買的贊,神清氣爽。

微信裏喬岳又跳一句:我想一直看你彈琴。

梁贻彤閱讀這一句話,有意思,看彈琴,不是聽。喬岳挺不錯的,不輕易發語音,只發文字,文字煽情容易,語音容易暴露真實心情。

梁贻彤站起身看窗下,陶嶼走了。

她重新穿上大衣,下樓去取快遞。新到的紙箱子,用來收拾搬家。

周六課滿,梁贻彤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對付這些小崽子。中午累得吃不下東西,十分想念嘟嘟。

她最舍不得的居然是嘟嘟。

梁贻彤揉着太陽穴,眼光一掃,陶嶼站在門口,微微一笑。梁贻彤拍拍琴凳: “站着幹嘛。”

陶嶼走進來,很謹慎: “我不會彈琴。”

梁贻彤笑: “就是坐着歇會兒。”

陶嶼坐在梁贻彤身邊,突然問: “你能不能再彈一遍宣傳片裏的曲子”

梁贻彤擡手就彈: “行啊。”

陶嶼聽得認真,看得也認真,目不轉睛。

梁贻彤彈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他們誰都沒發覺時間狡黠地跑走。一分一秒,一月一年,永不回頭。

“我道歉,為我說過的所有屁話道歉。”陶嶼輕聲道, “你願不願意原諒我。”

梁贻彤很平靜: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兒了。”

陶嶼沉默很久。

“我是說……”

“梁老師”下午第一個學生的家長站在門外,看梁贻彤身邊坐着個大男人,非常驚訝,今天的課程她沒記錯吧

梁贻彤起身迎接: “您好您好,馬上要開始了。”

陶嶼默默站起,退到琴室外面。

那少年犯擰,死活不願意讓自己母親呆在琴房裏。中年女人只好退出門,尴尬地對陶嶼笑笑: “叛逆期,沒辦法。您是”

陶嶼也笑笑: “我是梁老師男朋友。”

中年女子理所當然哦一聲,怪不得坐旁邊那麽親昵。

“那你就這麽等着”

琴室外面沒地方坐,只能站着。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琴室外面,面帶笑意,氣勢驚人: “是,我等她下班,接她回家。”

中年女人感嘆: “你還真是夠體貼的,這得等多久。”

陶嶼擡頭看電子鐘,也不是很久,也不是很難捱。從一點半到七點半而已。

那天贻彤發燒,燒得人都糊塗了,抓着陶嶼問:你怎麽才回來

她還真在等他。

陶嶼想,那現在,換我等你。

下午又來了幾個學生,學生家長等在門外都有不耐煩的,陶嶼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他嚴肅而沉默的時候,沒什麽人敢上前跟他搭話。

他就那麽等。

到晚上七點半,梁贻彤吐血之前,送走最後一個學生。她回去之後真的不這麽幹了,太要命了。梁母打聽的,按時計費家裏收費還高一點,生活程度又比燕城低。梁贻彤腦子裏嗡嗡響,恨不得馬上長對翅膀就飛回去。

一雙手輕輕摁上她的太陽穴。

梁贻彤微微一驚,陶嶼站在她身後: “別動。”

梁贻彤沒轉身,陶嶼揉她的太陽穴,她腦袋裏的嘈雜瞬間被踩滅。梁贻彤真的有點驚吓,陶嶼吃錯藥了過了會兒,她噗嗤一笑: “幸虧……我沒化妝。”

陶嶼手指一頓,若無其事: “化不化妝一樣漂亮。”

梁贻彤強行站起身: “別肉麻了,快去超市。”

她耳朵都紅了,手忙腳亂穿大衣往外走,陶嶼嘶一聲: “等一下。”

梁贻彤回頭看他,他撫着琴苦笑: “腳麻,踩着釘子似的。”

站太久了。梁贻彤有點心疼: “你看你……不會找個地方坐會兒非得站着非得來中心等我”

陶嶼跺腳: “我站在門口,能聽見你彈琴的聲音。”

梁贻彤更樂: “不是我那些學生叮叮當當的”

陶嶼認真: “不是,就聽你的。”

梁贻彤關燈,鎖上門,挽住陶嶼的胳膊: “還麻不麻”

陶嶼走路有點瘸: “馬上好了。”

梁贻彤根本扶不動他,就是挽着他: “晚上想吃什麽”

陶嶼本來想說一點梁贻彤愛吃的東西,他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贻彤愛吃什麽不愛吃什麽。

他們算的上一起長大,他對她一無所知。

陶嶼控制不住心情好,他想着沒事兒,以後慢慢彌補,口味這東西觀察一晚上就明白了。沒看見呂秘書,難道是早走了

走出中心逼仄的長廊,陶嶼在大廳溜達一圈,腳在找回知覺。他看梁贻彤的表情笑: “你也不懷疑我是在裝可憐。”

梁贻彤認真看他: “不懷疑啊。”

陶嶼一頓,只是笑。

他們到最近的超市,梁贻彤開心地推個大推車: “反正你開車!我就放開了買了!我早就想這樣了!不必擔心提不提得動!”

陶嶼跟在她身後: “好,敞開了買。”

梁贻彤每次逛超市都很快樂,人山人海貨物充足那種富足的快樂。她擠在人群後面挑菜,挑水果,自言自語“家裏調料夠吧”轉頭看陶嶼: “你想要吃紅燒的還是清炖的”

陶嶼跟着梁贻彤快樂起來,心裏脹飽飽地有安全感,仿佛是下半輩子每天都會和這個女人一起這樣過。

梁贻彤在前面抓着推車,陶嶼在後面推着,兩個人一前一後,讨論家裏晚上做什麽菜。

背景裏都是熱火朝天活着的聲音。

“好像提前過年了。”陶嶼說。

梁贻彤在前面沒聽清: “什麽呀”

陶嶼抿着嘴微笑: “沒。”

結賬的時候,陶嶼往推車裏一看——全是自己愛吃的,一樣都不缺。

梁贻彤一樣一樣往傳送帶上擺,忙叨叨的小樣十分認真。陶嶼含笑看着。梁贻彤理直氣壯一伸手: “手機。”

陶嶼立刻掏出手機: “嗯”

梁贻彤翻個白眼兒: “我要用你的手機支付,沒看都是你愛吃的”

陶嶼滿心喜悅: “應該的,應該的。”

梁贻彤拽了兩只大的塑料袋,繼續忙叨叨地撐開袋子裝東西,然後把陶嶼的手機讓收銀員掃。

陶嶼跟在後面推着推車,伸手把梁贻彤裝好的袋子放進推車: “沉,你別提。”

梁贻彤把手機還給陶嶼,抓着推車的一邊,跟他走出超市。陶嶼提着兩只沉重的大袋子: “嚯。”

梁贻彤一拍手: “今天晚上大吃一頓。”

“吃不完吧。”

“明天繼續邀請你,你來嗎”

陶嶼大笑: “當然,說什麽也要到。”

梁贻彤挺會做飯的,平時懶得動。陶嶼開車到樓下,提着兩只袋子,梁贻彤在前面開門: “沉不沉”

“還行。”

兩個人上樓,梁贻彤打開家門,陶嶼蹲在地上解開袋子,慢慢擺出一只一只包得嚴密的小袋子。肉類,蔬菜,水果,梁贻彤蹲在他身邊跟他商量怎麽吃,簡直像是尋常夫妻。

陶嶼甚至覺得高中時期那個姑娘回來了。

回到他身邊了。

陶嶼洗菜改刀,梁贻彤打開抽油煙機,滾滾的聲音填滿不大的廚房。梁贻彤燒開了油,讓陶嶼站遠點兒,慢慢把處理幹淨的魚溜鍋邊放進去,滋滋的聲音歡快跳躍,油香四溢。

“就想吃這個。”

陶嶼最喜歡糖醋魚,喜歡得發瘋。梁贻彤特別學過怎麽做。魚炸過,瀝油,再稍稍一炖,糖醋勾芡,那香氣勾得味蕾蠢蠢欲動。

“我媽就是這個做法……”

“我問過阿姨,一直沒機會做。”

陶嶼沒再說下去。

再炒兩個菜,拌上水晶肴肉。梁贻彤戴着圍裙在廚房忙,陶嶼進進出出端菜。

窗外萬家燈火,窗裏……也是個家了。

陶嶼笑一聲。

梁贻彤端着碗筷出來,看着他: “你以前總是嘲笑我神不在家,怎麽你也開始了”

陶嶼立刻道: “對不起。”

梁贻彤一愣: “啊”

“對不起,不該那麽說。”

梁贻彤哭笑不得: “我不是讓你道歉……算了,你道過歉了。”

陶嶼還想說什麽,梁贻彤招呼他: “來吃晚飯,菜還有剩,我放冰箱裏,明天接着做。”

梁贻彤的房間一切都是小而精致的,陶嶼本來就顯得突兀。他這個個頭盤腿坐在毯子上特別費勁,梁贻彤還是讓他坐沙發上,自己坐在他對面。

跟上回她發燒一樣。

陶嶼開車,就沒買什麽飲料,梁贻彤自己冰箱裏有自制的酸梅汁,倒了一點。陶嶼一喝很驚奇: “真不錯。”

梁贻彤笑眯眯: “開胃的。”她把糖醋魚往陶嶼面前推一推, “你嘗嘗怎麽樣。”

陶嶼夾一塊,慢慢咀嚼。

很好吃。

他自己做不出來的味道,就得贻彤做,這個味道令人眷戀。

“剛才……我在想,外面那些樓,每個窗都亮着,是不是每盞燈都在等人。”

梁贻彤抱着酸梅汁的玻璃杯垂着眼睛。

陶嶼在心裏輕輕一嘆。

晚飯陶嶼幫梁贻彤收拾。實在是太晚了,梁贻彤不得不提一句: “你開車千萬別着急。”

陶嶼站在玄關換鞋: “明天我來送你上班吧。”

梁贻彤不同意: “不要,你難得能休息。”

陶嶼早上起床特別困難,起太早了頭痛,不知道為什麽,遺傳的他爸。上高中要早自習,要了他的命了。

陶嶼沉默,梁贻彤捏着他的胳膊: “反正……咱倆晚上一起回來,是不是”

陶嶼笑起來: “嗯。”

陶嶼下樓開車,擡頭看梁贻彤家裏的燈光。亮着,像夜色裏無辜的眼睛,看着他離開。

究竟什麽時候,是望眼欲穿等他回來的燈光呢。

陶嶼又想抽煙,還是忍住了。

他是真的後悔當初為什麽抽煙,抽就是抽了,永遠在心裏想,戒都困難。

梁贻彤送走陶嶼,打開卧室門,卧室裏整整齊齊壘着幾只紙箱子。最下面的已經裝好,還有兩個空的。慢慢收拾,不急着用的衣服篩選出來裝滿箱子,周四開始往家寄。

周三……周三還得回去一趟。梁贻彤坐在地毯上,用手機買機票。

周日又是滿滿當當的一天,上課,課間休息。陶嶼已經很自得地在中心晃,手臂上搭着件外套,看看玻璃牆會議室裏的大課。

上回贻彤在這裏上課,差點崩潰。

今兒換了個男老師,非常兇,這幫小崽子一動不敢動。

欺軟怕硬。

陶嶼想着梁贻彤當時的表情,想着想着笑,站在玻璃牆外的一堆家長裏,異常顯眼。

晚上梁贻彤下課,穿上大衣,提着包,關上燈,鎖上門,挎着陶嶼的胳膊,笑眯眯: “我的媽,周末太難熬了。”

陶嶼點頭: “是太辛苦了。”

梁贻彤很生氣: “今天有個家長,太氣人了。”

“嗯。”

“我給他推薦課程真的是為了他孩子以後考慮,他那個表情,以為我刮他錢。”

“什麽人。”

“是吧。呂秘書叫我不要多管,她是對的。”

“很久沒見呂秘書了。”

“這幾天她用年假了,不知道為什麽。我沒好意思多問。”

“她和你關系不錯”

“她是個不錯的人。”

兩個人聊着,穿過馬路,走到商業中心地下停車場。

冷白的霓虹燈模仿着落雪的樣子,梁贻彤的眼睛跟着一閃一閃,跟陶嶼講今天的見聞。

陶嶼微笑聽着。這個點,商業街上大多數都是一對一對的,他們也是其中之一。

商業街已經打扮起來,立了個大聖誕樹,在夜空中輝煌地閃耀。

“聖誕快到了。”

“你過聖誕節麽”

陶嶼想了想: “其實不過,在國外也不怎麽過,就是指望聖誕打折什麽的。農歷年又沒得過,我幹脆什麽節都不過了。”

梁贻彤東張西望看燈,陶嶼提醒她: “你答應的。”

“寄聖誕卡。”

“贻彤。”

“嗯”

“其實……我每天晚上都有空,真的。不只是周日……”

梁贻彤站在聖誕樹下,擡頭看陶嶼: “我正想說,周三那天,我有事。”

陶嶼一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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