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五回:源頭不在洪水
第五回:源頭不在洪水
我叫宋汀蘭,是個公主。
我的下首站着道士,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他問。
公主今年年歲幾何?
我回。
十七。
他搖頭。
說,真的嗎?
我認真的想了會,回他。
二十三。
他點頭,走了。
我又去金銮殿外蹲狀元郎。
見到謝清時,我不知為何有些難過。
或許是我一年沒見他了。
我攔住那時喜歡嘆息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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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你可以陪我聊聊嗎?”
他不會拒絕的,我将他帶到禦花園。
我問他。
如果有一個國家被起義軍覆滅了,有什麽原因呢?
他淡淡的笑。
起義軍?那就是這個國家有問題。
我又問,如果這個國家是大楚朝呢?
謝清就這樣和我對視。
他說:“殿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們倆坐在湖心亭中,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卻又讓所有人聽不見。
我說我知道。
我自然明白大楚的公主說出這樣的話來有多麽驚悚,可是我真的想不明白,為什麽無論怎樣,我都救不了大楚。
謝清像是在斟酌該不該說。
他又和我說故事。
謝清是江南一家說書先生的小孩,自小就在各類故事中長大,對權利的中心十分向往,希望能夠站在那,為百姓言,為百姓憂。
而非常恰巧,他天資聰慧,一點就通。
他說,去年中榜,他二十歲,連中三元,春風得意。
他向皇帝,也就是我的父皇獻上各類治理方案改革方案,可是那些奏折甚至沒有被皇帝看見,統統被按了下來。
欣賞他的老師說他不知好歹。
到那個時候他才擡起頭,真正的去瞧這個朝堂。
朝堂上多的是渾水摸魚的老臣,他們向皇帝吹噓天下如何富庶,百姓如何安樂,而皇帝會驕傲的撚自己的胡須,說治理天下果然手到擒來。
偶爾有幾個人會說出實情,皇帝是不會信的,還會懲罰他們,貶官的貶官,流放的流放。
我想起第一世那個撞柱子的大臣。
我問他,為什麽父皇不信?這些不是只要自己去看就可以知道的嗎?
謝清看了我一眼,嘆氣。
說,皇帝十分信任幾個老臣,曾經倒是去見過民生。
可是是讓那些狡猾的大臣安排的,他們找人僞造了一個富庶,平安的縣城。
皇帝更是對此深信不疑。
他又嘆氣。
也可能,陛下根本就不在乎。
皇宮奢靡,爛到骨子裏。
我又問謝清,我是大楚的公主,你說這些不怕砍頭嗎?
謝清說,殿下,你的眼神和皇帝,和太子不一樣。
我愣住了,轉而又回到原點。
“所以大楚若被起義軍推翻,原因是在于我的父皇嗎?”
他說不是。
陛下幼年登基,被老臣哄了幾十年。
“所以是因為那些老臣?”
他說不是,若真的有那一天,每一件事都會是壓垮駱駝的稻草。
“我,洪澇,父皇,大臣,都會是壓垮駱駝的稻草?”
謝清瞧了我一眼,說,還有制度。
“好官入不了朝廷,奸臣走不下朝廷。”
好官入不了朝廷,奸臣走不下朝廷。我在心裏念這句話。
謝清走了,我還是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幾日過後,我故技重施,将謝清送去做了縣令,只是這回我沒有去。
我為幾位公子投下大量的銀錢,我要他們入朝為官,要父皇看見百姓的疾苦,我要戳破這個肥皂泡。
可是太慢了。
我的腦子轉不過來。
我只能又雇人去散播江南雨患,流言滿天飛。
父皇,你快聽聽吧。
可是父皇還是不願聽,他打了我一巴掌,又問我。
“福安,你知不知羞?你的女則女訓背到哪裏去了?女紅又有沒有練好?”
我跪在地上扯父皇的衣角,大哭着。
父皇,可是女則女訓救不了大楚,為什麽我不能提起洪澇,為什麽我就當去做女紅。
他說,因為你是女人。
“福安,你太驕縱了。”
我日日對着殿門哭喊,求父皇信我。
我砸掉那些華美的擺飾,企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力。
可是父皇沒有來過。
母後倒是偷偷來看我,隔着厚厚的門,她靠在門邊問我。
“福安,女兒家家何談拯救天下?”
皇弟也來看我,他問。
“皇姐,你是因為不高興所以不見阿岚嗎?”
我的皇弟,他叫宋岚。
而我叫宋汀蘭。
宋汀蘭,宋聽岚,這是他們一開始就确定的打算,隐藏在我美好的名字裏,直到今日我才明白。
他說:“皇姐,我偷偷帶你去獵場,你不要不高興。”
阿岚才八歲,他哄我的方法是帶我去射奴隸玩。
“阿岚。”我說。“回去吧,過段日子就好了。”
我被關在我的宮殿裏好幾個月,終于明白了什麽叫爛到骨子裏。
在上一世江南水患突發之後的時間點,我才被放出來,父皇不允許我往外走,更不允許我往外傳書信。
我沒能讓藥王谷去幫助謝清。
我整日郁郁寡歡。
後來聽說,謝清死了,他被洪水卷走,找到時已經變成面部浮腫的屍體。
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待我醒來,我的婢女告訴我。
父皇要将我送去和親,聖旨已下。
我把能求的人都求了一遍,父皇還是要把我嫁給北疆的老可汗。
我也嘗試過自殺,可是為什麽我死不了呢?
我出嫁那日天上下着小雪,公主的紅車駕從皇城出發。
這雪真眼熟。
哦,是到宮變的日子了。
到了夜晚,估摸着差不多都結束了。
我自殺了。
成功了。